啞巴小師傅(散文)
陳國齊
我小時候有一個朋友，叫啞仔。他家和我家僅隔幾條巷，又恰恰和我同年生，僅比我遲半年出生而已，我堪稱為他的兄長了。我不知道他什麼原因何時成了又聾又啞的，總之自小認識他就知道村裡人人叫他啞仔，其實他是有姓名的，人們圖方便才這麼叫他的。這同齡朋友很聰明伶俐，雖然一天也沒和孔聖人打過交道，但他不知什麼時候學會寫自己的真姓名，一些極常用的字也認識不少，還會計算簡單的數學。到了我入學讀書的年齡，他卻去生產隊放牛，幫家裡賺工分維持生計了。每逢放學後，我總喜歡找他玩。和他一起，我發現自己的生活知識遠遠比不上他，老是請教他，他也樂得幫我，這樣，在我心中他成了我的生活師傅和顧問了。
我讀小學三年級那年，有一天，他用手語告訴我，要帶我到河中打漁，問我去不去。我的父母親對啞仔有好感，信得過他，自然同意我去。這是我生平首次學打漁，既高興又緊張。天未亮，小師傅依依呀呀地叫，咚咚的敲門聲把我喚醒。我跟隨他後面，踏著熹微的曙色，向村外的河裡走去。那時，我們孩子們的打漁工具很簡陋，用兩條竹片組成「X」弓形結構為骨架，以X四個頂端為長方形底面網的四個點，然後在弓形下三面圍上線網，留出空的一面便是給魚蝦進去的,在底網邊上系一長行竿作起動竿。本地人把這打魚工具叫「枕仔」。我們走進小河湧，輕輕地把這捕魚工具放在自己面前靠岸一米多遠的水裡，手扶起動竹竿,用一隻腳攪拌河水，在一片混水中的魚蝦等水族驚嚇而逃，便稀裡糊塗地撞進網裡了。左手抓起「X弓形」的中點, 右手往水面上提起竹竿, 那麼魚蝦就在網內成了俘虜了。
兩人沿著河兩邊逆水流而上。真好彩，第一網就碩果纍纍，既高興又慌張。漁網剛提上水面，魚、蝦、蟹都有，亂跳亂爬，尤其是那隻蟹張牙舞爪，挺可怕。啞仔見了，打手語告訴我，快上岸去！把捕魚工具放在岸上，第一次捕魚面對蹦蹦跳跳的獵物，不知所措，尤其對那隻企圖爬著逃跑的蟹更無計可施。幸好小師傅及時來幫忙。他不慌不忙從河邊抓起一把稀泥，朝蟹的眼睛撒去，急逃的蟹頓時迷失了方向，安靜地停了下來。他用左手從蟹的背後一捉，輕輕提起，右手拿起水草便教我如何綁。三兩下，幫我解決了難題，也教會了我綁蟹的方法。我佩服他心靈手巧。
不一會兒，荷在腰間的簍子已覺沉甸甸，正高興時浸在水中的右腳板觸上了一隻蟹，突然被它的螯足鉗住了，一陣劇痛。
「哎呀，快，快，快來呀！」我痛苦而急切地向離我僅數米遠的同伴求救。對方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糟糕，急中忘記了同伴是聾啞人，而腳板給蟹的螯足緊緊鉗著，動彈不得。喊叫是沒有用的了，急中生智，忍著痛，慌忙用手掌猛推打水面，一撥撥水柱便往對方射去，把他的衣服打溼了。終於湊效，我的同伴抬頭望向我。我用拇指和食指做著鉗東西的動作，然後用手指向水底下。對方弄明白我的手語後，放下手中打漁的工具，走過來，彎下腰，小心地用雙手把我插在水中的腳抬出水面，扶著我坐在河岸上。這時候才看清楚，右腳板被一隻蟹的一個螯足死死的鉗著，而蟹早逃走了。蟹這東西很怪，你侵犯了它，它就用那雙有力如剪刀一樣的螯足去鉗你，鉗著的螯足死也不肯放，為了報復，也為了逃命，蟹寧將螯足和軀體斷開，做出如此大的犧牲，也不願放走敵人，這和壁虎斷尾逃跑有點相似而又不同。這時，只見他為了幫我解除痛苦，竟然不怕地髒和蟹足髒，毫不猶豫地趴在地面上，張開口咬著鉗住我腳上的那隻硬邦邦的螯足，猛用力一咬，得的一聲，螯足的殼碎了，螯足自然鬆開並丟在地上，腳板上被鉗破的地方流出血來。我十分感激這位同伴和師傅。抬頭一望，不禁哈哈大笑，我的小師傅滿嘴泥，活像花面貓。
花面貓知道我嘲笑他，手往地面抓起一把泥，往我臉上一抹。兩隻花面貓便滾在一起，笑個不止。
少年不知愁憂事，玩樂其中度年華！
作者簡介
陳國齊，筆名：東玉文。廣東珠海市鬥門區人，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鬥門區作協副主席，<<黃楊月>>文藝雜誌副主編。著有散文小說寓言童話文集<<鎮南樓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