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勇是我的一個遠房的表哥,今年四十開外,十幾年前與我表嫂經過別人介紹,戀愛結婚。
表嫂,是十裡八村出了名能幹的女人,兩個人結婚不到兩年就蓋起了亮堂堂的磚瓦房,第三年又填了一個大胖小子,日子過得那是風生水起讓人羨慕。
也許日子過得順風順水了,人就開始追尋一些別的東西了,嫂子的缺點在表哥眼裡開始無限放大。邋遢、不修邊幅、說話粗聲粗語,讓表哥很難拿表嫂當女人看,不覺得心裡越來越覺得鬱悶。
就在2006那一年表哥積壓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那年他們租種了十幾頃地,表哥在趟地換自動犁時砸傷了腳,一個月都不敢下地。但是莊稼不等人,表嫂每天只好天不亮就起床,把家裡所有的事都安排好,孩子交給婆婆,自己開車去犁地播種,那地侍奉的絲豪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左鄰右舍看見沒有不豎大姆指誇讚表嫂能幹的,都說表哥娶了表嫂,那是祖墳上冒了青煙幾輩子修來的。也許這些玩笑話,別人聽到了會不以為然,反而心裡會沾沾自喜,但表哥聽了心裡卻像長了根鵝毛越來越不是滋味,於是無緣無故找起表嫂的毛病來,好像把表嫂貶低得一無是處,自己在別人眼裡才能高出一頭來。
什麼飯硬了,菜鹹了,關門聲音大了,說話不好聽了,長的難看了,表嫂被表哥說的一無是處。
其實表嫂哪有表哥說的那樣不堪,身高一米六多,屬於不瘦不胖的體型,模樣也算可以,只是這些年,表嫂省衣縮食的把錢都用在生產投資上不捨得給自己買衣服和化妝品,再加上每日的勞作,皮膚看上去粗糙了一些。
有時覺得表哥也很奇怪,一方面希望表嫂能與他同甘共苦,一方面又想讓表嫂成為哪種像李春花那樣柔情似水的女人。
表嫂每天忙裡忙外的,哪裡知道表哥的心裡變化,猜他之所以經常發火,可能是因為腳受傷哪也去不了的緣故。所以對於表哥的無理取鬧她也不去理會,反而為了能讓表哥高興起來,還為表哥找來幾個牌友來家裡陪表哥打牌消磨時間。
李春花是我們村裡公認的一枝花,每天穿的花枝招展,濃妝豔抹,說話的聲音聽上去讓人連骨頭都要酥掉的感覺,我表哥一邊碼牌一邊偷偷的瞅她,每回推牌時不忘順便摸一把她細皮嫩肉的手,「瞅瞅……這手,細的都要沁出水了,怪不得你家老黃拿你當寶似的,這小手誰看著誰想摸一把。」
「吳老歪,你這是吃了豹子膽,竟敢當著老婆面調戲起老娘來了,小心晚上你老婆讓你跪搓衣板。」 表嫂正洗著碗聽到這話停頓了一下,轉身把碗筷放進碗架上,把圍裙摘下來,走到表哥跟前。李春花斜愣了表哥一眼沒在說話,伸手又摸了一張牌,把它扣在面前,打出了個五條,幾個人邊笑邊起鬨。「怎麼這么半天不捨得打還回味呢!」我表哥一邊傻笑一邊抓出一個五萬,心不在焉就打了出去。表嫂剛要攔著,五萬已經打了出去。
「糊了,幹夾五萬。」李春花喜笑顏開得把牌一推。眾人也把牌推倒,這時於安按著表哥推倒的牌不讓動,「吳老歪你這樣就不對了,你為了討好別人也不至於拿我們當墊背的。明明抓五萬就上聽了,你自己不留著還給別人打了出去。」眾人也七嘴八舌的「這把牌是你故意放水我們可不認。」
我表嫂此時臉色通紅,火「噌噌」的往上串,卻又不好表露,為了緩合尷尬的局面,急忙圓場「大家別冤枉我老公,他只是剛才沒留意,要不這把牌洗了就不算了。」
「那可不行,我今天點背好容易贏了一把大的怎麼能說算了,在說這把我要做聽的,別說廢話掏錢。李春花不依不饒起來。
眾人哪願吃這虧,錢明媳婦拉起錢明的胳膊就走,「別玩兒了還玩啥呀!人家明擺著是放水,你們別傻傻的陪著了。」兩個人,頭也不回走了。
我表哥氣的嘟囔了一句「多大事兒啊,從兜裡掏出200塊錢扔了過去。這事願我,我出了。」
表嫂急忙往回奪,「什麼就你出,輸了就把責任推給別人,玩不起以後就別玩。」
「啪」的一聲表哥給了表嫂一記耳光,「這錢是我的,跟你有半毛關係,你管我。」
「你打我,吳勇,這幾年我為你起早貪黑拼了命得幹,你既然為這件小事打我……我和你拼了。」表嫂就往表哥跟前衝了過去,眾人急忙拉著,表哥氣還沒消在那罵咧咧的「敗家娘們還治不了你了。」
表嫂越想越氣「吳勇你要是個男人咱倆就離婚,明天法院見誰不去誰就是孫子。」表嫂說完就哭著衝了出去。
張亮過來急忙來勸表哥,「夫妻沒有隔夜仇,你好聲勸勸,這大半夜的,一個女人出去再有危險,到那時你後悔都來不及快出去看看。」
表哥為了面子,一扒拉他的手,「要去你去,死外面才好呢!我吳勇不缺女人,離就離,前腳離後腳我能找個比她好的。」
張亮已經氣的面紅耳赤,「姓吳的你說的是人話麼?嫂子自從嫁給你,沒日沒夜的跟你幹活,今年要不是嫂子你那十頃地就得泡湯,你看她的手磨的都是繭子,你還下手打她,你的心都讓狗吃了麼?」
「她那麼好,我們離婚你就娶回去,別以為我不知道,成天嫂子前嫂子後的幫忙,你安得什麼心。」
「你……吳老歪,嫂子在能幹也是一個女人,那自動犁大小夥抬起來都難,我就是看嫂子抬不動幫換了幾回,嫂子那麼能幹你還圖啥。」
表哥對張亮的規勸並不領情,氣哄哄的說:「我要的是媳婦,她哪怕什麼也不幹只要我看著開心也行,我就喜歡嬌裡嬌氣的女人,不像她根本就不是個女人。」表哥那一夜似乎瘋了,把這幾年壓在心裡的話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被站在院子中,還沒走遠的表嫂聽得真真切切,表嫂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出院子,張亮急忙追了出去。
於安夫婦勸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剩下李春花一人,看著繃著腦袋低著頭的表哥,心裡也有些後悔,「老歪你看今天這事弄成這樣,要不錢我不要了,你去哄哄她。
表哥把錢從桌上拾了起來,硬揣在她衣服的口袋裡,「拿著,管她幹嘛,我送你回去。」
李春花的老公在外打工,逢年過節才會回來,婆婆公公又喜歡安靜也不願和她住在一起,她住得又有些偏僻,與左鄰右舍的又不太來往,平時難免會覺得有些孤獨。
所以表哥根本就不在乎表嫂去了哪裡,在他心裡當時也許更盼著表嫂別回來呢!畢竟野花剛嘗到滋味他又哪捨得放棄呢。
幾天後法院送達了離婚協議書,嫂子淨身出戶把財產都給了表哥還有孩子,曾經讓人羨慕的日子嘎然而止。
幾年後表哥領著孩子也搬離了農村,這件當時被別人議論紛紛的往事,也隨著時間被淡忘。
今年五月,我去商場買衣服,一個女人叫住了我,我仔細的打量半天才認出表嫂來,
「表嫂你是來買東西嗎。」我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打量她,一頭烏黑的捲髮,上身穿一件白色襯衫,下身搭配一條淺藍色牛仔褲,把表嫂的身材顯得凹凸有致。
她衝著我甜甜一笑,這個商場是我開的,我和張亮結婚後,兩個人努力掙下了這份家業。正說著,張亮從庫房走了出來,臉上蹭上了一臉灰塵。表嫂急忙走過去拿手絹替他擦了一下。他看著表嫂深情一笑,「美華,吃飯了麼?你的胃不好不用每天都等我。」
表嫂拉了一下他的手,「親愛的,我妹妹來了。」
我發誓,這是我第一回看見表嫂笑,而且那樣溫柔,也第一次知道嫂子叫美華,以前只是聽表哥唉唉的叫,從來不知道表嫂的名字這麼好聽。
正聊著,又到了一大批貨,張亮又忙著接貨去了,說什麼都讓表嫂帶著我出去吃,我倆來到離商場幾十米是一個美食城,嫂子細心的替我點了三菜一湯又用卡刷了幾個鍋烙,兩個人面對面坐了下來。
我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她,「嫂子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她笑的更甜了,「好,我沒想到,這些年我真的會為他改變,他很愛我也很疼我,每到周末就會去接小虎來我這。嫁給他我才知道自己是個女人,也希望人疼。」
「表哥怎麼樣了,他後來還和那個李春花有聯繫麼?」我發現我有時也挺八婆的。問完這話我覺得有點唐突,但話以出口又難以收回。
「沒有吧!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倆吃完後,嫂子又用卡刷了一份鍋烙,又刷了一份麻辣香鍋給張輝拿了回去。
目送著嫂子離去的背影我心裡不覺得替表哥可惜,誰說表嫂是男人婆,遇到真正愛自己疼自己的人她也可以是嬌柔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