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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論詩詩一般認為源自李白和杜甫。李白的《古風》中有「大雅久不作」和「醜女來效顰」兩首以詩論詩之作,杜甫則創作了《戲為六絕句》討論詩歌的一些問題。但用詩表明文學觀點,進行文學評論的傳統卻源遠流長,一般以個別詩句的形式出現在詩歌作品中,如《烝民》云:「吉甫作誦,穆如清風」,這些吉光片羽的評論已經顯示出了初步的批評意識。在這種傳統的影響下,詩歌創作中涉及文學評論的句子不勝枚舉。漢魏六朝時因人物品評及於文學,以詩品詩的風氣開始盛行,如「論物靡浮說,析理實敷陳」、「常嘆詩人言,式微何由往」、「行觴奏悲歌,永夜系白日」、「終歲非一日,傳巵弄清聲」等都可以看作詩論。
此外,顏延之、傅鹹、摯虞、沈約、孫綽等都有論詩的詩句。正是漢魏六朝詩歌中以詩論詩風氣的流行,催生了唐代李、杜等人的論詩詩。意宋代詩壇說理之風大盛,嚴羽曾批評這種風氣是「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既然詩已經成為說理的工具,用以進行學術討論就十分自然,以詩論詩逐漸成為常態,因此宋元以降以詩論詩蔚為風氣。以詩論詞作為一種詞學批評方法出現於南宋。劉克莊有一首《自題長短句後》,是用詩體的形式闡述詞史問題,他的詞學觀念蘊含在簡短的詩句之中: 春端帖子讓渠儂,別有詩餘繼變風。壓盡晚唐人以下,託諸小石調之中。蜀公喜柳歌仁廟,洛叟譏秦媟上穹。可惜今無同好者,樽前憶殺老花翁。
雖然只是一首七言律詩,但涉及的詞學問題相當豐富。首先,劉克莊肯定了詞體繼「變風」而米,一般認為「變風」是儒家「溫柔敦厚」詩教觀的體現,考察下文,大概也表示詞是民間流行的通俗歌曲。接著,劉克莊強調詞超越晚唐香奩詩體,「小石調」的音樂特徵恰是「旖旎嫵媚」的,合乎詞的婉約傳統。然後,劉克莊舉出北宋的詞壇逸事,感慨當時詞壇已經距北宋盛日且行且遠。宋代以後,用詩歌的形式論詞更加普遍。國內一些學者曾經輯錄了清代論詞絕句,吳熊和與陶然先生輯得595首;孫克強先生先期輯得776首又多方搜求,使論詞絕句的規模超過2300首;臺灣地區學者王偉勇先生《清代論詞絕句初編》一書正編收詩1067首、附錄收詩303首並且對清人的論詞絕句進行了箋釋和研究。
即使如此,清人的論詞詩仍然還有許多工作可以開展,如論詩的律詩尚未輯錄,至於宋、元、明的論詞詩,也是值得輯錄和研究的。以詩論詞是用詩體進行詞的批評,以詞論詞則把詞學批評的功能賦予詞體。以詞論詞首先體現在詞人之間的交往唱和這些作品中經常會涉及對詞藝的討論。專門用於討論詞學問題的詞,較早出現的是為詞集創作的題詞,在一定程度上類似於詞籍的序跋,只是用更具文學色彩的詞作為傳達詞學思想的載體。清代這種情況較為普遍,如陳維崧為曹貞吉的《珂雪詞》題詞,高度讚揚其「雄深蒼穩」的詞風;劉榛則用《念奴嬌》評價柳永、辛棄疾、劉克莊等人的詞。
此後,清人用詞論詞漸成風氣,較系統地用詞進行詞學批評的是晚清民初時期的一些詞學家,如王鵬運、朱祖謀等,他們專門的詞學批評文字不多,但一些詞作用於討論詞學問題,彌補了這方面的缺憾其中,王鵬運的《沁園春》「詞汝來前」、「詞告主人」兩闋,用問答的形式討論了詞體的功能和價值,頗值得注意朱祖謀的一組《望江南》評價清代歷史上的詞學大家,如朱彝尊厲鶚、周濟等,獨具法眼。詩詞用於詞的批評,雖然發揮了詞學批評的功能,不足之處也十分明顯。葉嘉瑩先生曾經在《靈谿詞說》一書的前言中談及「論詞絕句詞話、詞論諸體之得失」。
中國這些古老的批評形式乃是精練有餘而詳明不足有籠統的概念而缺乏精密的分析,偏重形式方面的文字之美,而忽略邏輯之思辨,有兼容並蓄、得心應手之妙,而難免駁雜瑣細、良窳莫辨之譏,有時雖可以探觸到詩歌中真正感發之生命,而卻不能將此種感受作理念明晰之說明。葉嘉瑩先生所談雖涵蓋更寬,涉及多種詞學批評文體,但論詞詩詞由於體裁原因,局限應更為明顯。雖然如此,論詞詩詞作為詞學的一種特殊批評形式,從批評功能上仍然可以顯示出獨特的優勢。
首先,以詩人、詞人之心直接體驗詞的理論精神。詩、詞都擅長表達作者的內在精神世界,作者對詞的理性體認自然是反映在精神世界中的,可以通過詩性的方式表達出來。論詞詩詞就是發揮詩詞的詩性特徵,直觀地傳達出作者內心對詞學理論的感悟;
其次,可以簡約明了地褒貶詞人的創作得失。不必旁徵博引系統論證,也是以詩詞論詞的一種典型表現。詩詞的體裁使得論者必須以有限的文字亮明自己的觀點,至於系統論證則並非詩詞所長;
再次,感性創作,理性論詞,可以超越時空突破邏輯的束縛。詩詞的創作因「情動於中」而產生,本來就具有感性色彩,雖然討論學術問題需要理性,但在論詞詩詞的具體表達中,時間和空間概念以及表達的邏輯性並不是作者需要考慮的,他們主要是以詩詞的形式之美傳達自己對詞的一些心得;
最後,論詞細大不拘,但各有特點。用詩詞論詞,內容自由,沒有任何限制,詞學關心的問題都可以納入創作中。
然而,詩詞的體裁卻限制了作者的表達,對於詞學的重要問題難以系統展開,只能籠統表達出某種傾向性的意見,對於某些具體的問題,又可以直切要害。雖然論詞詩詞具有一定的批評功能,然而由於詩詞受到體裁的限制,無法隨意展開論家的觀點,充分表達詞學思想。因此,以詩詞論詞終究如同戴著枷鎖的舞蹈,論者雖然對許多問題有所會心,卻只能以心傳心,期待讀者領會論詞詩詞中點滴的詞學思想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