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城郊外有個人,名叫陳非平,自幼務農,與兄嫂住在一起,哥哥在外地經商,嫂子懷孕在家。有一天,陳非平到東面高地上耕作,準備種些豆子,只留嫂子孤身一人在家看門。太陽快要落山時,有個白髮老婆子跛著腳走到他家門前,請求說: 「我是金婆,楚地人,投親不遇,天色已晚,擔心路上有虎狼,想借娘子家中住一晚,明天早晨就走,吃住費用是不惜交付的,請應允。」
嫂子聽她話說得很是傷感,是個女流之輩,又年邁體衰,很可憐她,就同意了。並親自到廚下做了飯菜給她吃,然後又在灶邊鋪了點柴草,讓她安睡。農家晚上一般不點燈,一到晚上,房內就漆黑一團,陳非平扛著鋤頭回到家,嫂子問他:「你今日怎麼回來這麼晚?吃了沒有?」他回答說:「回來時,我在路上遇到前村一位表兄弟,約我去喝酒,我已在他家吃飽豆粥了。」
說罷,就摸黑關上門在東牆土炕上睡下了,嫂子聽見小叔子已到屋裡,也摸索著把房門關上,隔牆與他拉家常。 忽然聽見灶間裡有鼾睡聲響起,陳非平驚問是誰,嫂子說是一個借宿的老婆子。 陳非平奇怪,忙披衣起身,敲火石把燈點亮去看,果然見一老婆子仰面躺在草堆上,鼻息絲絲作響,他將她叫醒,問她行跡。老婆子似乎很吃驚,也回答說自己是金婆,與回答嫂子的問話一樣。
陳非平看她形容不像是良善之輩,但嫂子已冒冒失失地將她留下了,再說深更半夜的打發她往哪兒去好呢?就警告她說: 「給我老實點睡覺,天一亮就趕快走。 我們都是粗人,你小心點,可別生什麼壞心!」金婆笑道:「我是一個女流之輩,手無縛雞之力,也做不來盜賊,二郎何必要嚇唬我這老婆子?」說完,又閉上眼睛睡了。
陳非平回來攤開被子再躺下,卻不敢立即睡著,只閉上雙眼,故意裝著睡著了的樣子,觀察有什麼動靜。到了約摸二更時候,陳非平便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那金婆似乎在草上理衣服,然後又偷偷爬起身,走到神龕前面,口中喃喃,念了一兩句咒語。 神龕前兩支蠟燭梢頭,忽然竄起兩條亮亮的白光,亮得像白蠟,直照見金婆的面容,非常清朗。 金婆跪下朝神龕拜了拜,一面拜還一面禱告,隨即又站起來,朝陳非平睡的地方拜了拜。
陳非平覺得有點頭暈,但他繼續裝睡,強忍著不發出一點聲響。那金婆又從懷中取出一根小樹枝,在白光上點燃,小樹枝立即就像點了燈一樣亮。 金婆拿著樹枝來到嫂子房門前,向房門作了三個揖。只聽「錚」.的一聲,房門竟自動開了,金婆輕飄飄地進入房中。陳非平急忙起身,邁著細步暗暗跟在後面,藏身在門縫邊。
只見金婆口中又喃喃念了一會兒咒,朝帳子作了個揖,帳子就自動掛起來; 又作了一揖,嫂子就突然坐起身,形狀像痴迷昏睡似的,只是睜大眼睛,也不說話。 金婆又作了一揖,嫂子立即從床上跳下地來,竟自己脫去內衣,露出雪白的肚皮。陳非平驚呆了,正想喊叫。 忽見金婆「嗖」的一聲從袖中取出一把三寸小匕首,只一划便剖開嫂子的肚皮,鮮血湧出,一個胎兒掉落地上,一動一動的,已成形了。
金婆笑著說道:「王母千年桃,木公一顆棗。何必分陰陽,是為無價寶。」金婆彎下腰拾起了胎兒。 陳非平回過神來,一下衝過去從身後緊緊抱住了金婆的腰,再看嫂子,已經倒地死去。金婆好像並不害怕,只是心平氣和地說:「金丹已在我的手中,你嫂子終歸是活不成了。 二郎別生氣,我能使二郎從此富貴起來。 」陳非平不理她的話,只緊抱著她不鬆手,這時天已亮了,陳非平大聲喊叫呼救,鄰居聽到動靜,不論男女老少,都手執毆鬥器械奔過來。
大家要求金婆交出胎兒,可她死死捏住胎兒,不肯放手,於是眾人一哄而上,將她捆綁起來。這時陳非平也昏了過去,兩腿全是紅紅的鮮血,身上也受了很重的傷,原來是剛才金婆用匕首刺他,想使他鬆開手。眾人將陳非平救醒,聽他詳細述說金婆的種種巫術惡行後,都很憤怒。人們擔心此地離縣城太遠,到縣上報官,反要拖延時間,耽誤事情,就準備自行處置金婆。
他們將金婆綁住手腳,倒掛在一棵大樹上,並專門安排幾個青壯年男子圍起來看守,防止她逃走,但那金婆三天三夜也不哼一聲,面色也沒有變化。眾人又用荊條從四面抽打,打得她皮開肉綻,血肉橫飛,白骨也露了出來,但是還沒死掉,第四天夜裡,大家正在商議怎麼辦,突然來了兩個惡鬼,一個拿著鐵戟,一個盒著銅戈,直奔過來,對著眾人就刺。
個別膽小的嚇得連忙躲開了,眾人中有些膽大有力地拿起武器就與兩個惡鬼鬥起來,最後,大家一起動手把兩個惡鬼抓住了。但是轉眼間那兩隻惡鬼忽然變成了紙人,上面還沾有少量的血跡,有人用火把照著仔細一瞧,那紙人還「啾啾啾」地叫喚呢。 金婆到這時才向眾人哀告說: 「這回我真是不能活了,請你們幫我解開裹腳布,我的腳底心有兩張膏藥,把它們揭去我就完了。」眾人照她所說,解開她的裹腳布,揭去腳底心的膏藥,那金婆果然死了。
參考資料《夜雨秋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