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建社會,臣子們要想榮華不斷,一生富貫,就要做到大智若愚,這是唯一聰明的做法,如果自作聰明,輕則罷官削爵,重則誅連九族。即使皇帝智商欠佳,也要把皇上奉若神明,要把聖上玉言當作真理。這樣做唯一的「壞」處,是皇帝越發嬌縱,相信他才是真神,下級為了邀功獻媚,往往置事實於不顧,故意說謊;皇帝為了面子虛榮,也不計常識,故意受用;雙方互相套路欺騙,各自維持虛假幻象,儘管愚蠢滑稽,但卻是粉飾太平的蓋世神丹。不過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這個謊言就會拍拍打臉,然後大好江山就拱手送人了。
在這方面,大清朝無疑是最佳闡述者。
從古至清,我大中華從皇上到屁民無不以天朝大國自居,大中華之外皆是蠻夷,這種天朝意識的夜郎自大與驕傲,變成了一種精神上妄自尊大,對外只需憑藉「天朝聲威」就可以「攝服夷人」。即使在清代未年,被夷人們打得滿地找牙,李鴻章李中堂依然洋溢著文明古國的優越感,認為西方侵略者不過是「夷狄」之幫,不足深慮。
這種盲目的自嗨,體現在對外的一切活動中,就算西方進入了「熱兵器」時代,大清還拿著長茅大刀,大清的臣民也能找出壓西洋鬼子一頭的「法寶」。
我們的民族英雄林則徐就創造了「茶葉大黃,外夷若不得此即無以為命」的理論,他老先生認為西洋蠻人,不吃天朝「茶葉大黃」,就會排不出「大便」,會活活的憋死。不知這話是為了提振民族自信心,還是安慰皇帝,反正說著說著國人也信以為真了,好像沒有大清朝西方人一天也活不下去了一樣。
大天朝的皇帝有接受四方「蠻夷」臣服的傳統,這種傳統來自於「上天」下放權力的自信,自認為自己是整個世界的唯一君王。那些野蠻人只需要表現出對天朝虔敬和臣服,不需要進貢教敬任何東西,就可以得到超級賞賜,包括自己的女人和女兒,自古的各種和親就樣產生的。
公元1793年,乾隆五十八年,英國人馬戛爾尼受英皇委派,為建立平等通商關係來訪。時任兩廣總督郭世勳本著天朝至上的傳統,在國書翻譯上做手腳,硬是把英國馬戛爾尼此次來訪整成了對乾隆的「朝貢」。負責接待的欽差大臣徵瑞也為了迎合主子乾隆,竟然撒謊稱經過調研,發現英國人的船艙中供奉著乾隆畫像,進一步證實了「朝貢」這一謊言。既然是臣屬三跪九叩之禮當然難免,但馬戛爾尼豈會同意,最大限度也只肯行免冠單腿下跪禮,並且大清朝也要派對等地位的使節,向英王的肖像三跪九叩。
也許西方傳教士湯若望,南懷仁等在大清朝也當了幾天官,乾隆多少也知道點西方世界的事,沒有被自己的臣屬糊弄住,但又不願放下天朝皇帝的面子。竟然「向聞西洋人用布扎腿,跪拜不便」,也知道西方人行「免冠鞠躬點首」之禮。
最終皆大歡喜,雙方都做出了妥協,改成屈膝並深鞠躬之禮,但行禮九次。對乾隆來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面子,雖然面子打了折扣,但「西洋人用布扎腿,跪拜不便」的謊言,倒成了一塊完美的遮羞布,清廷文檔中「行禮如儀」四個大字依然熠熠生輝。
到了嘉慶時期,「用布扎腿,跪拜不便」再次上演,不過這次英國人連屈膝也不幹了。廣東巡撫孫玉庭以西方人「兩腿褲襪繃緊直立而不能曲」為由,為嘉慶皇帝挽回了點臉面。但從此「用布扎腿,跪拜不便」的謊言,成了清朝一個基本常識。
嘉慶時期名臣嚴如煜再把常識進化,他在招募海軍對付外洋倭寇的學術論文中稱:「只要在水中厲害的,在陸地就歇菜了,像魚在水中龍精虎猛,一出水就變成死魚,那些外洋鬼子,在船上居住,由于波濤洶湧,雙腳要死撐才站得穩,久而久之,腳就變硬變直了,上岸就行動不便,一天最多走二三十裡路。」
隨著時代的推進,這種謊言逐漸升級,到了鴉片戰爭時期,朝廷的大員和學者們找到驅逐洋人的法寶「洋人的腿無法彎曲」。時任大理寺少卿金應麟,愛國知識分子葉鍾進和汪仲洋,一致認定洋人的雙腿是他們的致命弱點。「兩腿軟弱,一擊便倒」並且腳很長,不能奔跑,只要拿大杖攻擊洋人的腿腳,鬼子就玩完;並且他們的眼睛是碧綠色的,害怕陽光,一旦在陽光下,他們就睜不開眼睛,要打敗他們小菜一碟。
為了論證「兩腿軟弱,一擊便倒」這一真理的科學性,兩江總督裕謙在鎮海前線活捉了二個「白黑夷匪」,進行人工解剖,也發現洋人腰硬腿直,骨架粗壯,異於清人,一擊便倒。
在戰爭開始階段,林則徐與兩廣總督鄧廷楨給道光皇帝上了一道奏摺:夷兵除了槍炮之外,別無所以長,且「腿足裹纏,結束緊密,屈伸皆所不便」。
定海淪陷後,林則徐建議朝廷發動總動員,把定海周邊平民百姓武裝起來,對洋人趕盡殺絕,只因洋人腿腳僵硬,只要倒下就爬不起來,一個士兵可以殺幾個,普通老百姓當然也可以把他幹了。定海周邊二百餘裡,普通老百姓也不下十萬之眾,朝廷把他們發動起來,「不瞬息間」洋鬼子就死翹翹了。
「一至岸上,則該夷無他技能,且其渾身裹纏,腰腿僵硬,一僕不能復起。不獨一兵可以手刃數夷,即鄉井平民亦盡足以制其死命。……該縣(定海)周圍二百餘裡,各村居民總不下十餘萬眾……似此風聲一樹,不瞬息間,可使靡有孑遺。」
但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戰爭一開,這個自欺欺人的謊言不攻自破,自己抽自己的耳光子比誰都響,這些為國為民的民族英豪個個掉進了自己挖的坑裡。這些謊言從何而來?說來說去是對皇權「真理」的信賴,把洋人當草包這個惡果,卻是從乾隆朝就開始種下了。
【結語思考】
我們的祖先以「天朝上國」自居,認為「荒服之外,無非藩屬,悉我從僕」,這種小農經濟的自大心態,恐怕在我們這個時代依然能找到影子,前有「多國渴望回歸中國」,被黨媒痛批「這是一種病」。近有沒有中國的抗疫物資,全世界要玩完的謬論,冷不丁一看,竟然有「沒有茶葉大黃,洋人要憋死」的味道?叫人汗顏。只不知我們還有多少自誇的「優點」需要等待時間的檢驗。
注:參考了東方出版社《清代的外交與外交禮儀之爭:一部從高傲到屈辱的外交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