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財經無忌
若不是經過上半場的感動
怎學會留住這一苗星星之火
——莫文蔚,如初之光
馬化騰是頂著罵名進入自己的36歲本命年的,那是在2007年,騰訊「抄襲大王」的名聲和「中國市值最高的網際網路公司」的名頭相伴而來。
此前最先開炮的是新浪網的王志東,他直接點名說,「馬化騰是業內有名的抄襲大王。而且他是明目張胆地、公開地抄。」
那一年,iPhone問世了,不過全世界賣得最好的手機還是諾基亞,馬雲一邊喊著「過冬論」,一邊帶著阿里巴巴跑步上市,雷軍還是金山軟體的CEO,奮鬥了16年卻只換來6億港幣市值,這讓他黯然神傷。
而劉強東則在這一年「一夜白了頭」,他的京東隨時都可能關門大吉。在經歷了短暫的一段失敗的創業後,張一鳴在本命年成為了酷訊的高級技術經理,手下管著40多個程式設計師,此時他到酷訊還不滿一年,年僅24歲。
有時候時間就是賽場,而年齡是無法被拉平的籌碼。
12年一個輪迴過去了,2019年,馬化騰將迎來自己人生的第四個本命年——雖然已沒有了抄襲者的罵名,但危機對於這位低調的網際網路大佬來說,似乎從來沒有遠離,這一次他的對手是另一個本命年選手——小自己剛好一輪的張一鳴。
01
競爭的炮聲並沒有因為臨近新年而稍有停歇——有關今日頭條將單獨推社交軟體的消息塵囂甚上。
顯然這一次,張一鳴瞄準了騰訊的立身之本「社交」。如果「飛聊」的消息屬實的話,這應該是頭條系第一次明確地向騰訊發起了正面進攻。
今年年中的時候,瑪麗·米克爾在她的「全球網際網路趨勢報告」中就暗示:騰訊和頭條必有一戰,不過,這位「網際網路女皇」沒有想到的是,戰爭可能就在兩位創始人的本命年開打。
在中國人的概念裡,本命年是一個重要的年份——無論糟糕還是走運,都會被認為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騰訊和頭條的「狹路相逢」,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天註定」——和阿里、京東的商品服務、百度的搜索、廣告服務不同,騰訊和頭條提供產品,本質上都是信息服務,如果把社交也看成是信息交換的話。
信息類產品佔用的是用戶時間,騰訊和頭條的競爭,實質上是對用戶時間的爭奪。
張一鳴在2年前就把這問題看清楚了,「今日頭條的導向是偏騰訊,加一點華為」。
在桌面時代,也就是馬化騰的上一個本命年時代,騰訊靠著QQ這款即時通訊軟體,網羅了驚人的用戶基數,然後不停地導入熱門應用產品,一方面尋找商業變現,另一方面也鞏固了護城河,讓用戶能持續地留在騰訊的生態中。
這個商業邏輯本來無可厚非,只是騰訊的功利主義思想,讓「創新」成為了「抄襲」,從而招致了整個行業的敵視,也埋下了《「狗日的」騰訊》一文的種子。
02
幸運的是,在移動網際網路時代,張小龍為騰訊貢獻了微信——又一款國民級的社交軟體,讓騰訊繼續鞏固了帝國疆土,而遊戲產業的爆發式增長,也幫助騰訊在收入上遙遙領先。
這當然也造成了騰訊自身的「跛腳」。
遊戲產業的政策風險在當下突然顯現,而在此前,這個行業的政策風險,往往只是每年財務分析時的一句常規套話,並沒有多少分析師會真正重視。
在這個背景下,馬化騰會不會重拾自己當年的「互動娛樂短期論」,這很可能是是一個大概率事件。
「在我們看來,互動娛樂,可能在2-4年內會有增長,但基數到一定規模後增長肯定會放緩,甚至有可能不增長。所以長期的、穩定的收入模式還應來自企業付費和廣告收入,包括搜索付費和電子商務。」
如果我們把12年前馬化騰的這段話和他最近的「產業網際網路」觀點做一個對比,似乎可以看出這位70後工科男內心對娛樂的天生排斥。
看上去犀牛般巨大的騰訊並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統一自己的步調。
張小龍的成功事實上降低了騰訊的社交基因,這位產品經理和他的馬老闆一樣,強調的是「工具」——工具不需要附帶太多別的東西。
認真回顧整個2018年,和馬化騰有關的幾次話題中有兩次比較突然,一次是和張一鳴在朋友圈的「懟」,另一次是和朱嘯虎為OFO「懟」。
說一句題外話,OFO今天的900多萬用戶排隊退押金的窘境,驗證了馬化騰當時的一句「堆一堆啞終端誰不會」的質疑。
而和張一鳴的爭論,引出的卻是騰訊系對抖音的「圍攻」,隨後便是「頭騰大戰」。
一家巨頭公司連買帶自產,推出了13款短視頻軟體,也算是行業的一個奇觀。但即使是這樣,現在短視頻賽道上,依然難見騰訊系的身影。
03
騰訊的20年,並非一帆風順。馬化騰在上一個本命年裡,也遭遇了一個強勁的對手——這家公司在當年同樣動搖了騰訊的生存基礎。
很多人騰訊人都忘了曾經有這樣一個對手存在——51。
六年前,馬化騰認真地問凱文凱利:誰將成為騰訊未來的敵人?凱文的回答頗具禪意:即將消滅你的那個人,從來不會出現在一份既定的名單中。
「馬化騰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當年的51。」吳曉波在他的《騰訊傳》裡這樣寫道。
在當年高高在上的騰訊的視野裡,51就是一個看不見的敵人。
和穿著襯衫,打著領帶,出入寫字樓的用戶不同,51的龐東升把用戶對準了跟他一樣的邊城青年,這位曾經日夜奔波於縣城的鄉鎮企業、為馬雲賣過中國黃頁產品的傢伙,對中國的市場的理解,並不同於精英出身的大多數中國網際網路數字英雄。
騰訊一度在社交戰場上節節敗退,年輕人樂於通過51.com來進行社交娛樂,雖然他們來自網吧,來自三四線城市,來自五環外,但數量驚人,同時51幾乎拷貝了騰訊的所有產品。
騰訊最終的獲勝又不免戲劇性——51團隊的內訌和來自騰訊的司法訴訟,幫助騰訊清除了PC桌面時代最重要的一個對手。
04
美國學者格雷厄姆•艾利森是「修昔底德陷阱」的鼓吹者,這位老牌國際政治問題研究者聲稱,所謂的「修昔底德陷阱」,指的是當一個崛起國威脅取代現有守成國時,自然會出現不可避免的混亂。
頭條和抖音所在的字節跳動的崛起,無疑威脅到了騰訊的核心利益——從2018年的視頻之戰,再到2019年的、可預見的社交之戰。
張一鳴和馬化騰這兩個本命年選手,就像拳擊場上的兩個對手,正在越走越近。就像艾利森論述的那樣,「一方崛起所帶來的潛在壓力,為那些偶然的、無足輕重的事件引發大規模衝突創造了條件」,而雙方領導人所做出的抉擇可能陷入他們雖然知道其存在,但認為自己可以避免的陷阱裡。
這當然不是討論兩人之間的私人恩怨,相反這兩個理工男有頗多相似之處,比如都重視用戶體驗,都極其看重產品,而且對於輿論和所謂的權威都「毫不在乎」。
甚至在2018年之前,江湖盛傳張一鳴和馬化騰關係密切。潘亂寫出《騰訊沒有夢想》引發行業熱議之後,張一鳴甚至還在朋友圈轉發了一篇支持騰訊的文章,並配上評論:「騰訊是一家極其優秀的公司,Pony也是我最敬佩的CEO。不僅是業務和實力,公司和管理層的能力和修為也是業界最好的」。這個朋友圈還得到了馬化騰的點讚。
在去年的烏鎮飯局上,張一鳴和馬化騰推杯換盞,談笑風生,或許在某一刻,馬化騰依稀會從張一鳴的身上,看到當年的自己的影子。
05
頭騰大戰如果是字節跳動防禦戰的話,社交之戰更像是雙方的二次戰爭。
整個頭條系的數據讓張一鳴在本命年有信心在社交戰場上下注,飛聊的推出看似突然,實則是不得已而為的嘗試。
一個值得關注的信號是,無論是頭條還是抖音,用戶的留言質量在出現令人詫異的變化——對於事物的看法還是某些社會趨勢的感知,如果你有耐心逐條去翻看的話,一定會有不小的收穫。
這說明了在頭條和抖音平臺上,用戶已經有了越來越強的表達欲,而不僅僅只是瀏覽,同時願意發表觀點的很多是年輕人,此時如果有一款社交軟體的出現,就像是遞了個錘子給正準備釘釘子的人,他們是會願意試試的。而微信對頭條系的封殺,更像是二次大戰的導火索。
而韌性十足的張一鳴也沒有理由在這個階段失去戰鬥力,頭條顯然不是51,這幾年中國網際網路公司之間的競爭,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草莽時代了。
在緊張和劇烈變化的時代背景下成長起來的馬化騰,天生有著技術男的冷靜和內斂,而80後的張一鳴,則更多了些自信。
這一點,兩個本命年的對手似乎又有了共同點——他們迷信技術的力量,並且對自己的判斷有著驚人的堅持。
如果說2018年,騰訊和頭條的戰爭,主戰場是在短視頻,頭條是個防禦者的角色,而到了2019年,頂住了騰訊13路人馬的圍攻之後,頭條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進攻者——戰火已經燒到了騰訊的大本營「社交」。
還是在十年前,一篇叫做《企鵝的錯誤》刊登在第一財經周刊的封面。這篇文章的作者最後說:騰訊公司之前成功的業務全部建立在年輕用戶的需求上。誰都知道,企鵝這種動物離開了南極有多危險。
同樣現在,我們依然不敢相信,如果騰訊失掉了社交戰場,本命年的馬化騰會有多危險?但誰又能魯莽地斷言,雙方必將會陷入「修昔底德陷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