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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馬立明
有一首改編的歌曲，是這樣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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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女座啊/你頑強又挑剔/全世界的人都喜歡黑你
處女座啊/被罵最慘的是你/朋友都要嘲笑你/懷孕都要打掉你
處女座啊/你是悲傷的結局/全世界的話題/最先說的是你
我們都很討厭你/別人一定要乾淨/自己邋遢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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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日曆進入大處女座時間。孕婦們據說已高度警惕，努力憋回去。對於已經降生的處女座，則要面對種種惡意：帶數字的頭像、打不開的圖片、不對稱的畫面……網絡出現各種「玩死處女座」的招數。我一邊等待生日的到來，一邊感到邪惡宇宙的凜冽敵意。
一
小學五年級，我被一個詞砸中。這個詞叫「處女座」。什麼是「處女」，這個星座與我有什麼關係，當時的我一無所知。總之，它纏上我了，今生今世，無法逃脫。
手捧星座手冊的同學，隨口說了句：「怪不得你像女人。」這話與事實無關，因為我虎背熊腰，完全不像處女。但這句無心之話，為何我過了20年還記得如此清楚？我想說是我記性好，但你們肯定不滿意，因為你們認為有更好的答案——我是心胸狹窄的處女男。
從語義學上考慮，「處女」帶有性隱喻，與女性的性體驗相關，極富濃鬱的陰性色彩。同時，「處女」又讓人聯想到「矜持」「膽小」「扭扭捏捏」等詞彙，涉及到一些不宜公開的歡愉。而「處女男」此詞的結構，又該如何理解——像處女的男人？消滅處女的男人？娘炮？註定要糾結。後來，星座大師蔣海琳告訴我，西方人不黑處女座，因為「處女」在西方象徵著純潔和優雅。中西方對處女（virgin）的不同定義，這或者隱藏著一個需要女性主義者去解決的社會學問題，這裡就不展開了。
總之，一個男人，與女性的初夜意象相連，恐怕是悲劇的起源。至少在中國。
二
當星座概念首次進入中國的時候，正好趕上一部大紅大紫的動漫——《聖鬥士星矢》，處女座聖鬥士沙加被作者塑造成神一樣的男子。處女男有了第一個共同的偶像。沙加幾乎是12星座中最能打的一個，尤其是沙羅雙樹園一戰，力戰三個黃金，讓70後、80後無不崇拜。這讓處女男十分長臉，至少有10年時間，沙加都是我抵禦一切話語攻擊的擋箭牌。
（黃金聖鬥士的沙加，為處女座代表，也是最接近神的男人。沙加是金屬的顏色，註定讓人仰視的男子。）
——你怎麼是處女座呢？
——處女座的沙加造不？
（以下是他的一堆光輝戰績）
對方就開始支吾了。處女座聖鬥士太強，以至於別的星座的小朋友也想成為處女座。我當時是多感謝大鬍子怪蜀黍車田正美啊，雖然他總愛塑造不男不女的角色，但他對沙加的刻畫依然不男不女，不僅拯救了很多處女男，更讓他們有資格拽。
後來，歲數漸長，聖鬥士們成為回憶，但星座的標籤卻撕不掉。要談戀愛了，要求職了，要結交各路朋友了，頂著個處女座的標籤，逐漸發現難以逃逸的悲催。有一天，在報社的飯局裡，一個文化部的記者說，「處女座是劣等星座。」我想把沙加搬出來，但已經沒用了，因為多年過去，沒多少人記得這部動漫的情節。更鬱悶的是，我低估了地域之間的不平衡，這位來自保定的哥們說，從沒看過聖鬥士。
我無法反駁，於是一直記恨。記恨啊，記恨，後來，這哥們搬到了我家樓下，我一次都沒探望過他。因為我是處女座嗎？
三
我不相信星座，但我相信「預言的自我實現」。心理學中有個概念，叫自證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說白了，就是自我催眠，你怎麼想，就怎麼做了。當人覺得會成功，就找尋符合該期望的正面訊息，從而變得樂觀和自信，大大地提升了成功的機會。相反地，如果覺得會失敗，就會焦慮不安，影響情緒，最後失敗。處女座的人，長期遭遇心理暗示，會「成長」為典型的處女座。
星座書上寫，處女座的人神經質、龜毛、事兒逼。於是，這些詞就進入我潛意識了。我本來大大咧咧一個人，星座書上說我龜毛，第一次我不在意，但說到第一百次，我無可救藥地龜毛起來。或者說，我不龜毛，同事們也說我龜毛。因為我是處女座，被標籤化了。
好久以前，我在報社當編輯，自認為好溝通、善於溝通、人緣頗佳，但聽到記者們私下抱怨，「我真TM可憐，碰到個處女座的編輯……」省略號的內容，就是她們對我的各種吐槽。我的元帥啊，在工作上，同事之間哪能沒有點相互折騰？我只是較個真，摳些錯別字，這算是小編的業務標準吧？但加上了處女座的帽子，我整個人就顯得可笑起來。
我逐漸意識到，不管我做什麼，都摘不掉處女男的標籤了。
他還在糾結那道題？對，他是處女男。
他停一次車要20分鐘？對，他是處女男。
他不喜歡吃樓下的炒慄子？對，他是處女男。
——在眾人的塑造中，一個帶著濃濃惡意的處女男就這樣誕生了。
四
在兩性話語中，存在著一種不易被察覺的壓迫。星座話題的挑起者，往往是女性。處女男這一充滿矛盾的異性，就處於她們的審判之下。因此，處女男在兩性關係中，處於弱勢地位。有多少星座至上主義的女生自我標榜：「寧當剩女，不嫁處女男。」隨著黑處女座運動不斷深化，這樣標榜的女性越來越多。處女男不僅「沒朋友」，而且還「沒人愛」。我曾遇到一位姑娘，聊了幾句還算投機，準備互留電話，這時談到自己是處女座，對方撂下一句：「對不起，我不跟處女座來往。」我手機電話簿還沒來得及打開，她就消失了。
在眾人的圍剿之下，處女男本來矮人半截，在「娘炮」印象之下，自然就缺點陽剛之氣。至今沒人敢做統計，「無人愛」的是否大多處女男。不過很快也有人為其辯解，說處女男哪怕成為地球上最後一人，也能自我繁殖，像細胞分裂。潛臺詞是：他們活在自己世界裡，不在乎有沒人愛。
也正是這原因，處女男的性能力被認為無限趨近於0。在種種星座排行榜中，處女男幾乎難逃墊底命運。無論是男子氣概、胸懷、魅力，乃至床上功夫，處女男都被「秒殺」。這一方面由於構詞法——像處女的男子有什麼性功能？另一方面是由於社會偏見——又龜毛又有潔癖還有強迫症，這樣的床上伴侶多無聊！在各種話語建構下，處女男不要說找結婚對象了，就連搞曖昧，都困難重重。
我做過一個夢，夢見全世界發起了迫害處女男的運動。就像納粹德國時期的猶太人，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被抓住，然後扔到一個髒亂差且怎麼也無法收拾好的屋子裡，硬生生地被折磨得口吐白沫。別說我是受迫害妄想症，連索契冬奧會的五環都在迫害處女座，這是個什麼樣的節奏？
五
當然了，作為處女男，必須直面慘澹的人生。還有多少個8月、9月，等著你逐一趟過。
我的經驗是，在別人黑你之前，索性自黑。如不自黑，必被別人黑。結局是一樣的，無法改變。但世界就這樣：裝逼者，必遭雷劈；至賤者，天下無敵。你知道我為什麼自稱「奇葩」了吧，有個準確的定位，別人也不好拿你開刀。至於我是不是奇葩，本來不是，但攤上處女男的帽子，必然就是了。這時，千萬不要辯解，更不要抵賴，哪怕是性能力遭到質疑，也不要試圖反駁，否則你會在餐桌上遭到所有人的圍攻。你哪能扛得過呢？即使你口才甚佳，舌戰群儒，最後也落得一個處女男「死不認罪」的評價。相信我，自黑了之後，墨水對你已構不成威脅。
通俗化地使用太陽星座給人定性是個社會學問題。大家都傾向於給每個人貼標籤，粗暴地歸類。按職場寶典的說法，現階段的城市社交，節奏快、過程短、信手拈來，每個人都練成了「自來熟」的功夫。一個城市白領，一天內或者都會與好幾個新朋友打交道，業務夥伴，朋友的朋友，同學的同學，吃飯時說什麼好？星座是最好的話題（好於籍貫、母校、天氣等），可以短時間內交換信息、消除陌生感，比如性格、喜好、弱點……如果一大群人聊天，某個特殊的星座就會激起全桌人的興趣——而處女男，正好就是他們的話題，雖然說上天不公，但這就是責任。你的責任就是成為話題王子，然後遭到所有人的圍攻，在一次次的詆毀中，灰頭土臉把飯吃完。
因此，處女男們，在這個時代，向這個邪惡的世界妥協吧。自黑，接著自黑，供人娛樂，然後自樂，你將在口水中得到永生。
同時，我也在期待著《聖鬥士星矢》快點出個真人電影版，讓那個最能打的沙加趕緊回歸主流視線，以他的英武形象拯救我等一票處女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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