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隱公十一年七月,許國國都鄦城已經被鄭、齊、魯三路大軍圍得水洩不通。鄭國先鋒穎考叔鮮衣亮甲,手持鄭莊公的大旗蝥弧迎風而立。大旗隨風翻滾,穎考叔卻氣定神閒,穩如山嶽,顯得格外的剛毅威猛。
少傾,陣中戰鼓雷動,穎考叔大吼一聲,揮舞著蝥弧發起衝鋒。鄭國士卒遠遠望見國君旗號衝鋒在前,無不感奮,跟隨著旗號也紛紛向鄦城發起衝擊。
穎考叔左手執旗,右手持戈,威風凜凜,所向披靡,打眼望去,竟恍如天神下凡一般。許國士卒見狀,軍心潰散,心膽俱裂,轉身各自逃命。穎考叔乘勝追逐敗兵,不多時已到了城牆之下。士卒架起雲梯,穎考叔持旗沿雲梯三步並作兩步,奮力向上攀爬。
臨近城頭時,一個許國士卒揮戈來刺,穎考叔將身一閃,回手一戈,那許國士卒一聲慘叫,跌下城去。穎考叔乘機跳上城垣,將大旗展開,城下士卒見狀,歡聲雷動,高聲呼喊道:「國君登城了!」
正當鄭國大軍歡欣鼓舞之際,忽然一支冷箭嗖的一聲從背後射來,這箭勢大力沉,來得陰狠刁鑽,轉眼之間已穿透衣甲正中穎考叔後心。穎考叔悶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直接栽下城頭。蝥弧失去掌握,也隨之黯然飄落。
危急時刻,鄭國大夫瑕叔盈衝上前去,撿起蝥弧再次衝擊,不多時又登上了城垣。瑕叔盈揮舞著大旗,大吼道:「國君登城了!國君登城了!」。鄭軍士氣大振,無不奮勇爭先。不多時就全部登上了城垣,鄦城就這樣被攻克了。
以上就是《左傳》記錄的鄭莊公聯合齊魯伐許之戰,那麼背後射穎考叔冷箭的人是誰?他為什麼要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他後來受到應有懲罰了嗎?
按照《左傳》的記載,原來背後放冷箭的人名叫公孫閼,字子都,是鄭國的公室貴族,論輩分應該是鄭莊公的堂侄。戰前,鄭莊公曾以大旗蝥弧為彩,讓手下比賽,誰勝就讓誰當先鋒。子都比不過穎考叔,被穎考叔搶走先鋒之位。他心胸狹小,睚眥必報,一直懷恨在心。為了一點小小的私怨,竟在戰事正酣之時,做出了這種暗箭傷人的勾當。
事後鄭莊公痛惜穎考叔忠勇無雙發卻被人暗害,就安排自己信任的上卿祭足去查清真相。不料,祭足查了許久,卻報告鄭莊公說,此事線索太少,根本查不出來。鄭莊公心有不甘,就安排全軍將士,每二十五人出一隻雞犬,每一百人出一頭公豬,輪流讓巫師施法,詛咒射殺穎考叔之人,想以此來找出兇手。
不過,鄭莊公還是低估了子都厚臉皮的程度。子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始終都沒有暴露。就這樣,鄭莊公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暗算暗算了穎考叔。
那祭足為什麼沒有查出子都是兇手呢?如果讀書仔細的話,可以同樣在《左傳》中找到答案。
魯桓公十六年,鄭莊公因病去世,公子突趕走自己的哥哥鄭昭公後繼位為君,史稱鄭厲公。鄭厲公上位後,因不滿祭足專政,想利用他的女婿雍糾殺死祭足奪回權力。不料卻被祭足的女兒得到了消息,向祭足告密。祭足先下手為強,殺死了雍糾,鄭厲公不得不逃跑到櫟地避難。
等到祭足死後,鄭厲公重返鄭國,追究雍糾之事,牽連到兩個人,一個叫公子閼,另一個叫強鉏,其中那個公子閼就是子都。
《春秋左傳正義》提及此事時,在註疏中有一句話,說的是:「二子,祭仲黨」。這一下才算真相大白.原來子都本來就是祭足的同黨,鄭莊公讓祭足去追查,當然只能是一筆糊塗帳,根本不可能查出什麼結果的。
當然,子都最後也沒有什麼落得什麼好下場,鄭厲公下令處死了他,而另一個同黨強鉏則被砍掉一隻腳處以刖刑。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隔三十五年後,子都這個陰狠小人子都終於受到了他應得的懲罰。
不過,都說「正義有時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但真的要深究的話,遲到的正義還能算是正義嗎?三十五年中,英雄含冤莫白,小人春風得意,哪裡還有什麼公理正義可言。
一個團體,一個國家,領導者若不能辨別小人,任由他們在團隊內橫行,失敗也就指日可待了。鄭莊公作為國君,一不能辨別國中的小人,任由祭足子都之流混跡高位;二不能明查穎考叔的怨曲,任其含冤負屈三十五年,最後雖然子都被處死,卻並非是是以害死穎考叔的罪名。因此,從實際意義上來說,終鄭國之世,穎考叔仍舊含冤莫白。
此事的根源,還在鄭莊公身上。小人作惡仍然逍遙法外,公平正義得不到昭彰,只是作出對小人深惡痛絕的樣子,有什麼用呢?
對於此事,《左傳》評論道:「鄭莊公失政刑矣。政以治民,刑以正邪,既無德政,又無威刑,是以及邪。邪而詛之,將何益矣!」
從這個角度看,鄭莊公死後,鄭國國力驟然衰落,淪為魚肉任人宰割,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參考資料:《左傳》《左傳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