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七福神

    

    年初，隨運動俱樂部參加了一次戶外健身活動：走訪東京都內的「谷中七福神」。

    一說七福神，眼前就會浮現出腋下夾著鯛魚的恵比壽，一身戎裝的毗沙門天，大肚子布袋尊，懷抱琵琶的辯才天，手持龍杖的壽老人，仙鶴伴身的福祿壽，腳蹬米桶的大黑天。日本是多神信奉的國家，七福神只是其中之一。日本的神也不限於人的形象，能帶來實際利益的即便不具人形也可當神。最常見的是白狐形象的稻荷神，因為能對付禍害莊稼的老鼠，加上尾巴的形狀有點像稻穗，所以自古以來一直被奉為保五穀豐登的神明。神也可以是外國人，七位福神中除了恵比壽天是本地神，其餘三位來自印度，三位來自中國。

    日本民間對七福神的信仰始於十六世紀兵荒馬亂的室町時代，據說早期白狐也是福神之一。現在人們熟悉的七福神形象是從十七世紀的江戶時代開始流傳下來的。這次走訪的谷中七福神就是江戶時代最早的七福神。谷中七位福神分散在七座寺院，全部參拜需要四個多小時，步行近十一公裡。去參拜的人一般做兩件事：祈願和求印，信得再深一點的會去求籤或買些吉祥物。因為只有在新年指定的幾天可以見到七福神，所以即使在寒風中等上個把小時也沒聽到有人抱怨。 祈願者大凡都捐香錢，一般捐的是五分硬幣的倍數，因為五円發音同「緣」（Goen）且有圓孔能洞測未來。日本人很珍惜緣分，商家更是如此：新年裡很多商店發給顧客五円硬幣，視之為開年吉祥之舉。所謂求印就是請各家寺院專用的美術紙或本子上蓋印題字。每家寺院的印章和字體都不一樣，各具特色，於是就有了一批集印愛好者。朋友說她媽媽集了一輩子印，奔天國時也沒忘記把集印本帶上。我見過朋友的集印本，裡面有全國各家名社古寺的印和字。她對出雲大社的字和印頗為不滿，的確，字略顯稚嫩，印也過於簡陋。估計是新年裡來參拜的人實在多得應付不了，不得已請了幫工代勞。蓋印題字當然都是要收費的。蓋印兩百日元、蓋印加題字三百日元，和紙一千日元左右，沒有聽說有亂收費的（一百日元相當於五點五元人民幣）。每家寺院也有供免費使用的紀念圖章。

    領隊帶著我們一行穿街走巷，給人感覺寺院特別多，一根根細長的牌位探出院牆。日本寺院既供神也供靈，葬儀、法事要找和尚，人入他界後還要找和尚，和尚年底特別忙。日本12月有個別稱叫「師走」，這個「師」指的就是和尚。因為江戶時代的和尚也教百姓讀書、寫字、計算，還講授四書五經呢。據說江戶時代的識字率達百分之七十，而英國、俄國當時還在百分之二十以下。

    七福神所在的谷中一帶墓地也很多，最大的數公共墓地「谷中靈園」，裡面葬著很多文人墨客，還有江戶時代的開國將軍德川家康的後代。靈園中間是寬闊的步行帶，路邊一排排的櫻花樹又高又大，盛開時遮天蔽日，據說春天來此賞櫻的人很多。以前偶爾讀過明治時代的作家梶井基太郎寫的散文詩《櫻花樹下》，開篇一句就是「櫻花樹下埋著死屍」。當初嚇了一跳：美麗的櫻花怎麼會和腐敗的屍體聯繫在一起呢？梶井基太郎一日悟到：櫻花之所以那麼美是因為樹底下埋著各種死屍，腐爛變質後最終變成清澈透明的玉液，營養滋潤了櫻花。走進谷中靈園的瞬間，我也有了類似的感覺：春天盛開的與其說是櫻花，不如說是靈魂，櫻花開時熱烈，落時靜寂，那份聖潔之美的確不像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巡訪結束時隊員個個心滿意足。七位福神一下子全都參拜了，意味著可以免遭七難，獲得七福。日本有不計其數的神，多神信奉使日本人養成了多元參照看問題的思維習慣：只有相對，沒有絕對。日本有八百萬神，有像七福神這種面相和藹可親的神，也有人面獸身或者乾脆就是拜獸為神的，但日本人根本不在乎。日本幾乎每年都會有各種自然災害，但很快就會走出來。他們覺得這是眾神的力量，誠信則靈。不過，長期以來我一直有個疑問：究竟是眾神解救了他們，還是因為信得太雜需要上帝時不時以天災來清理其信仰？

    

錄入編輯：王建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