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來臨的十一黃金周,相信不少人已經盤算規劃好了旅行計劃,來補償整個上半年沒法兒出門的苦悶。
之前口口聲聲可以在家宅到世界滅亡的人,終於發現能隔三差五出門被景區收智商稅的生活是如此美好。
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旅遊更多是日常生活之外的放鬆。就像陳綺貞在歌裡唱的,旅行的意義就是:你累積了許多飛行,你用心挑選紀念品,你收集了地圖上每一次的風和日麗。
△旅行對於大多數人們而言就是生活之外的放鬆/unsplash
大部分旅行者其實並不介意美好的小鎮千篇一律,有趣的都市萬裡挑一,畢竟人們只是想暫時離開自己的生活軌道,而不是徹底脫軌。
然而有一群人早已厭倦了這種傳統的旅行方式,厭倦了白天搶網紅位置自拍,晚上躺在ins風民宿刷手機。利比亞、索馬利亞、敘利亞,蘇丹,這些平時只會因為爆炸、槍戰、綁架出現在國際新聞裡的地方,他們正逆著難民逃離的方向出發。
△敘利亞的街景/unsplash
一、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戰地旅遊並不是近幾年的新鮮事物,從1990年開始,就有專門策劃戰地旅行的旅行社,但一直僅限於部分活膩了的發燒友。
△戰場是十分危險的地方/unsplash
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尤其是Vice和Anthony Bourdain等平臺推出的冒險式旅遊紀錄片的走紅,使得該行業保持著每年超過60%的增長速度,2014年的估值已經達到2630億美元。
這其中,不可否認存在相當一部分人是出於對戰爭的獵奇心理。
△人們對戰爭有獵奇的心理/unsplash
喜歡看國際新聞的人都會覺得中東打仗的頻率堪比北京堵車,事實上中東地區也確實湧現了不少著名戰地景點。
以色列和敘利亞邊境處的戈蘭高地,正好可以俯瞰到敘利亞的城市Quneitra,敘利亞內戰時期最激烈的戰鬥都發生在這裡。曾任以色列國防軍的馬洛姆退休以後再就業成了導遊,定期帶著遊客來戈蘭高地吃瓜。
△在戈蘭高地能看到戰火煙霧/Reuters
發隔壁戰爭財的不只他一個,每天在戈蘭高地都會有數十位遊客在這裡拿著望遠鏡和單眼相機焦急地等待。大部分遊客都很難碰上幾個月一次的戰鬥,鄰國的不幸成為遊客的幸運。
他們可能剛剛遊覽完附近的釀酒廠、櫻桃市場和手工巧克力店,相比於這些常規的消費項目,可遇不可求的實彈「表演」要有意思的多。
雖然這種隔岸觀火併不總是安全,2014年6月22日,一枚飛入以色列境內的炸彈炸死了一名14歲的男孩。
△被戰火炸毀的房屋/wiki
然而一絲危險的可能更增添了戰地旅遊項目的刺激性,每次馬洛姆對著距離邊境一英裡正在吃團餐的遊客背導遊詞,說蓋達組織正在看著你,遊客都能激動地連吃三大口壓壓驚。
在以色列的另一處邊境小鎮Sderot,也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火藥桶。因為靠近加薩走廊,一不小心就會擦槍走火。
△Sderot小鎮很容易遭到襲擊/wiki
每次飛彈還沒發射,人們已經架好了塑料草坪椅,前排出售瓜子飲料礦泉水,只要哈馬斯的火箭彈被以色列飛彈防禦系統攔截,現場就是一片快活的氣息。
更虎的俄羅斯旅遊公司則直接開發了一條叫「阿薩德之旅」的敘利亞旅遊線路,旅行項目中包括將遊客帶入當地反恐戰場前線並且近距離觀察戰鬥,就差安排幾個民風淳樸的恐怖分子提供合影留念服務了。
二、這些景點再不去,以後只能看照片了
有人追著戰爭跑,有人則想跑在戰爭前面。
今年1月,美軍在巴格達利用無人機空襲,導致包括伊朗高級指揮官蘇萊曼尼本人在內的至少七人身亡。伊朗發誓要實施「報復」。美國總統川普馬上在其推特上信口開河。表示如果伊朗報復,他就要去炸伊朗的文化遺產。
△川普在推特上信口開河/twitter
這一言論馬上招致大量批評,逼得美國國防部長埃斯珀連忙出來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然而並不是每一次對於文化遺產的破壞都能在這種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氣氛中化解。
△敘利亞的貝爾神廟在戰爭中遭到炸毀/wiki
儘管早在1954年和1972年,聯合國就分別通過了《關於在武裝衝突情況下保護文化財產公約》以及《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旨在保護世界文化遺產不受戰爭的侵襲。本世紀以來,仍然有大量的文化遺產在戰爭中遭到破壞。
2001年,阿富汗武裝派別塔利班摧毀了希臘式佛教藝術的經典作品巴米揚大佛。2006年,位於薩邁拉中心的阿里哈迪清真寺的金色穹頂在爆炸聲化為一片瓦礫。
△巴米揚大佛被摧毀後,原來放置大佛的地方只剩一個空腔了/wiki
2014年,位於伊拉克摩蘇爾,其歷史可追溯到公元8世紀的約拿之墓被武裝分子炸毀。2015年,極端組織洗劫了摩蘇爾博物館,並砸毀了古亞述帝國的都城和文化中心尼尼微遺址的人首雙翼牛神拉馬蘇。
巴黎聖母院的失火讓很多人感嘆世間好物不堅牢,卻少有人意識到那些戰亂頻仍的地方也有著他們悠久的文化和古蹟。對於考古愛好者來說,如果不能阻止它們被毀滅的命運,那就只能冒險只身前往戰地,把它留在自己的記憶裡。
△著了火的巴黎聖母院
2015年,北京大學研究生劉拓在中東進行訪古旅行時,正好碰上伊斯蘭國快速擴張,他被伊拉克政府軍誤認為是來加入伊斯蘭國的極端分子,將其抓進監獄。兩周之後,在大使館的的努力下,幸而得到釋放。
這則新聞曾引發巨大爭議,在不少網民看來這種去伊拉克旅行就是找死,不值得浪費國家資源來進行營救。很多人看到了他被釋放後留著絡腮鬍、穿著中東傳統服裝的照片,還認為劉拓的恐怖分子味兒太衝了,呼籲「千萬不要讓他回國」。
△受到戰後摧毀的伊拉克/unsplash
然而在他後來的回憶裡,重要的是軍人開著裝甲車為他護航讓他給位於伊拉克泰西封的世界上最大的一個磚拱建築拍照,是在50度的高溫下走過聖城納傑夫,是在尼普爾遺址看見那些穿越千年的古陶片被遺棄在曠野之中。
△聖城納傑夫的伊瑪目阿里清真寺/wiki
像巴黎聖母院這樣的景點一天就可能有成千上萬個遊客為它留下影像,遊戲設計者甚至早已將它永遠留在賽博世界。而劉拓在中東拍攝的古蹟,因為戰亂和知名度,可能連一張五年內的高清近照都沒有。
就在劉拓遊歷後,不少的古蹟已經在炮火裡化為齏粉,他留下的可能是一段文明的最後遺照。
三、去戰地旅遊,為了沒有戰爭
組團吃瓜式的戰地旅行把苦難變為局外人的刺激和消遣,獨自一人前往戰地的危險性又會呈指數級增長,如何讓更多人通過自己的眼睛和雙腳而不是媒體來了解一塊充滿刻板印象的土地,如何讓旅遊業幫助這些國家撫平戰爭的傷口。
一種帶有強烈介入性的旅遊形式——政治旅遊,應運而生。
△旅遊業可以幫助一些國家撫平戰爭的傷口/wiki
2004年3月,塞爾維亞共和國科索沃首府普裡什蒂納發生了自科索沃戰爭結束以來最嚴重的暴力流血衝突。
尼古拉斯•伍德作為當時《紐約時報》駐巴爾幹的記者,正好被派去報導戰場現況。當他抵達時,整個深陷騷亂之中,阿爾巴尼亞人和塞爾維亞人的衝突趨於白熱化。
隨後,類似「種族衝突的新擔憂」這樣的標題在各大媒體報導中頻繁出現。在外人的理解裡,這些年輕人因國家的內部分裂而戰,但身處其中的伍德卻發現問題複雜得多,而媒體報導無可避免地會存在偏差與誤解。
△中東的戰火/unsplash
如何才能讓外界對於戰爭發生的背景、現狀以及當地人民的訴求感同身受?退出新聞行業後,伍德動用自己的資源成立了一個名為「政治之友」的旅行社。
政治之友的行程安排不像普通旅行社那樣除了錢,什麼也別想留下,除了紀念品,什麼也帶不走。它的每個行程都少不了會議簡報、沙龍講座和實地考察這三大主題,以保證能讓遊客完全進入當地的語境之中。
△伊拉克的廢墟/unsplash
伍德曾帶團到科索沃考察,他安排團隊前往戰後關係仍然緊張的米特羅維察——一個種族分裂的城市,觀察那裡的人們如何生活,採訪有多少人離開科索沃前往國外居住,本地人對未來的構想又是怎樣?
△科索沃戰爭的圖片/Pinterest
出乎遊客意料的是,每天普遍關注的國際關係並不是當地居民最在乎的事,對當地普通人來說,與其每天操心和塞爾維亞的關係,不如多關心一下本地官員的腐敗。
在得知當地的基礎建設和電力存在很大問題後,伍德更是沒把自己當外人,直接帶著一團遊客集體上訪了,動用自己的關係會見當地官員和外交官,推動問題的解決。
當然,旅行團並不會特別安排遊客去那些仍然在爆發戰爭的城市,這樣既保證了遊客的安全,也讓旅行不至於淪為一頓獵奇的人血饅頭大餐。
△沒有戰爭時的阿富汗也是一個很美的地方/unsplash
阿蘭·德波頓在《旅行的藝術》中說「只有那些世界的角落已經被藝術家們描畫或描寫之後,我們才會有興趣去探索它們」。
這樣說來,合格的戰地旅行則是一種刀尖上跳舞的藝術,在這藝術裡人們才能看到,在槍林彈雨之外,那樣遙遠的彼方,也有熱氣騰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