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曉
我在城市裡蜷縮了一個冬天,就是等待春天的到來。寫詩的朋友鄒三泉向我發出邀請:「走,跟我看看春天去。」
三泉那語氣,仿佛是懷著愉悅的心情,去見一個從遠方返程的老朋友。三泉今年50歲了,他寫了20多年舊體詩,一首也沒發表過,他寫的詩,都規規矩矩抄在一個筆記簿上。三泉說,等他70歲那年,也就是2039年,他要整理出來,自費印刷成書,作為傳家寶留給後代。「我們家的家風不錯吧。」三泉在春風裡對我呵呵大笑著說。
我很願意跟三泉一起去看春天。在一個春夜裡,我和三泉站在城市後山上,春雨「唰唰」落下,望著雨中萬家燈火的城市,我和三泉沉默著。他突然向我告辭:「我得回去了,在這春夜裡寫詩。」剩下我一個人,春雨把我全身都浸溼了,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在這春夜裡發芽了。
我總感覺,春天最早的腳步,是在全城人還在酣睡時踮著腳尖而來的。春風吹過屋頂,春雨打在梧桐葉上。如果沒有我這顆敏感的心,怎麼能夠發現春天這個美人悄悄來到窗前凝眸?
湖邊如綠煙的垂柳,讓遠處山色更蒼翠。我從冬天的倦怠中抬起頭,像冬眠醒來的蛇擺擺身子,奔進原野叢林。
我想起打了一個冬天的腹稿,一個關於縣城的長篇,應該在春天緩緩降臨,我得讓一個縣城在春水中搖蕩復活。浩大的春天登場,這是我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一個縣城,她給我打上了生命中厚厚的胎記,一個縣城,她出落成今天的模樣,但我還在懷戀著她昨日的容顏。
我坐在郊外山頂一塊石頭上時,鄉下的堂哥給我打來電話:「弟啊,我剛才聽見雷聲了!」堂哥說,這是他聽到春天的第一聲雷,他已經披上蓑衣戴上鬥笠,在山坡的地裡耕作,準備趁這雨水天氣播下種子。堂哥披的蓑衣戴的鬥笠,已經放在牆角長了厚厚的黴。他在春天作出一個決定,不再外出打工。他在外面一年掙好幾萬元,但看見故鄉山梁土地裡長滿了雜草,心疼不已。他決定,就在家裡種莊稼,春天裡再去買幾十隻羊回來養。堂哥說:「我就不信,靠鄉下的土地,日子過不下去。」
堂哥在這個春天的決定,讓我震驚。我想起,在堂哥的村莊裡,只剩下幾頭牛。今年春節在我回鄉的那個黃昏,一頭牛突然顛著來到大路邊,似要將我攔下。我看見那頭牛秋水一樣深情的雙眸。我真想為村莊裡的人,還有牛這樣的牲畜,以及每一棵古樹、每一口老井、每一個老地名,逐一立個傳。
春天來了,我帶上鄉下風乾的豆腐乾,去看望城裡的老宋。我問正在房間坐著的老宋:「宋哥,春天裡你做些啥啊?」老宋抿著嘴說了一句話:「春天裡,我得去跟我娘說上幾句話。」
我大驚,老宋在東北故鄉的娘,已經在地下睡了10多年。老宋解釋說,他得趁著這春天的好風,回故鄉,去娘的墳前,放上幾枝桃花,跟娘好好嘮嘮嗑。
春天來了,我還分別去拜訪了畫家王小春、歌手劉飛飛、開館子的劉胖子,還有整日裡抱著一本書悶頭看的老侯。老侯說:「你看見了嗎?央視又在播《朗讀者》了。」當他看到一對夫婦相互寫情詩並在家裡朗讀時,他流淚了。老侯說,他也要在春天裡做一個朗讀者。
我的朋友們,還有陌生的人,他們都在春天裡籌備著夢想和行程。我祝願他們的夢想逐一實現,目標都能夠達到。
春天,它發出了請柬,這請柬寫在春風裡歡快舞動的葉子上。
(壹點號 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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