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社畜到鬼畜:幹掉山寨機的雷軍,大國製造顛覆史

仿佛全世界都把我遺忘了，當時的我一無所有，除了錢。

——2009年的雷軍

01 傳奇

1988年的深圳，傳奇遍地。

那一年，《深圳特區報》發表了一篇名為《充滿活力的一株幼苗》的報導。雖是短短幾行，卻讓「任正非」三個字第一次出現在了公眾視野。

而在蔡屋圍酒店501室，未來的「中國第一程式設計師」求伯君正沒白沒黑的敲著代碼，泡麵和孤獨陪伴著他。400多天後，12萬行的WPS橫空出世，中國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漢字處理軟體。

2公裡外，賽格電子配套市場破土動工。多年後，人們稱這裡為「華強北」。

同年，少年雷軍在武漢大學的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思考著怎樣才能塑造與眾不同的人生。幾天後，他想到了答案：

像賈伯斯一樣，辦一家世界一流的公司。

30年後，「雷布斯」說自己永遠無法與喬老爺相比，但卻陰差陽錯的幹掉了「華強北」。這是後話。

施工中的賽格廣場

1992年，金山公司憑藉WPS賺了數億，求伯君成了傳奇。但是，被雷軍破解的免費WPS才是安裝最多的版本。求伯君親自出馬，用一頓肯德基將剛剛大學畢業的少年天才收入麾下。

兩代傳奇程式設計師就此結緣。

2018年金山30年慶，求伯君與雷軍相擁

02 還債

1994年，微軟進入中國。面對作業系統迭代的降維打擊，基於DOS的WPS毫無還手之力。大敗虧輸之下，求伯君咬牙賣了別墅，和雷軍帶著十幾個人開啟了又一段昏天黑地的敲代碼的日子。

又是三年多，WPS97面世，扳回一城。微軟卻輕描淡寫的將office降價50%，一切又要從頭再來。

wps97發布會上的雷軍與求伯君

那些年，榮升金山總經理的雷軍有了「雷老虎」的雅號。當領導身先士卒的7×16小時工作，還笑眯眯的問你「寫代碼有沒有寫詩的感覺」，那場面足以讓今天的社畜顫抖不已。

另一邊，華強北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前飛奔。1995年，國際電子城開業；1997年，萬商電器城、大百匯商業城開業；1998年，華強電子市場開業，與新賽格並稱雙雄。

同年，深圳啟動華強商業區首期改造，一眾商場、酒店紛紛入駐，區域商業價值被徹底激活。

2000年後的華強北

未來十年，這裡將上演一場波瀾壯闊的造富神話。

而此時的雷軍，卻正處在崩潰的邊緣。締造世界一流企業的夢想、求伯君的知遇之恩、民族軟體的未來、微軟的重壓，讓彪悍的「雷老虎」也漸漸身心俱疲。據說，那時的金山人經常相擁抱頭痛哭，混沌的未來讓他們看不清路、喘不過氣。

終於，WPS2005的面世扭轉了頹勢。兩年後，金山在香港成功上市，雷軍隨即提交了辭職信：

我終於把債還完了。

金山上市

03 山寨

當WPS在2005年縱橫捭闔的收復失地的時候，國產手機卻迎來了一場大潰敗。

僅僅兩年前，波導和TCL還雄踞出貨量前二。然而，只會組裝、貼牌的他們毫無技術可言，手機壞了甚至沒有維修能力，很快被市場淘汰。

曾經的波導廣告詞上了春晚

另一邊，一個叫聯發科的臺灣公司看準了這一空窗期，給出了廉價的晶片系統集成。從此，造手機就像拼玩具一樣簡單，想要什麼功能，插上就行了。

有了聯發科的支撐，深圳大大小小的電子廠讓我們見識到了中國人澎湃的想像力。例如：

超級外放喇叭＋炫彩跑馬燈＋多卡多待＋N天待機。

模仿三星滑蓋，但滑動方向無疑「高明」了很多：

炫酷吊炸天的法拉利聯名款：

奧運福娃特別版：

移動DVD版：

後來，這些洋溢著旺盛生命力的作品被統稱為「山寨機」，華強北也由此迎來了一段令人瞠目的財富神話。

那些年，某某年初投幾百萬做手機，年底賺了10倍的故事已算不上新聞。每個不足一米檔口的背後，都可能連接著一個利潤千萬的工廠。鋪位價格也達到了驚人的2500/月/每平，比內地絕大多數城市的房價還高。

時至2009年，華強北一年賣出山寨機1.45億臺，佔全球手機總銷量的20%，風光無二。

這一年的雷軍，卻是滿面愁容。

04 四十

2009年12月19日，雪夜。北京燕山酒店對面的酒廊咖啡館裡，雷軍對面坐著黎萬強、畢勝、李學凌。

那天是他40歲生日。

兩年前，金山上市，雷軍拎著一袋子錢功成身退。不到40歲實現財務自由，在任何人看來無疑是成功的人生。但雷軍還是念念不忘20年前武大操場上的理想：「像賈伯斯那樣做一家世界一流的公司」。老部下黎萬強在一旁給他打氣：

你才40歲，怕什麼？

後來，就有了雷軍與魅族黃章隱秘的愛恨情仇，和那一鍋小米粥的故事。

一年後，雷軍在發布會上介紹小米M1的配置，讓臺下觀眾猜定價，有人喊了5000。雷軍說：1999。

小米M1發布會現場

小米就這樣火了。驚人的性價比配合網際網路思維，將手機原本的產業鏈、營銷鏈徹底打爛。而首當其衝的，就是極度依賴本地全產業鏈和線下鋪貨渠道的華強北。

另一邊，「山寨機之父」聯發科也從日漸萎靡的功能機市場抽身而退，山寨機失去了「主心骨」。

2014年，風頭正勁的小米4與搭載聯發科 「真八核」的魅族MX4上演了一場經典的雙贏對決。

雷軍與黃章

嘈雜過後，人們驚訝的發現小米已經做到了全國第一，估值突破450億美元。

05 風口

很多年後，人們把2010年定義為智慧型手機元年，一是因為賈伯斯推出了劃時代的iphone4，二是因為小米的誕生。

有趣的是，要面子的雷軍開始不讓任何人透露小米是他做的。這樣萬一失敗了，臉上也不至於太難看。然而，只用了4年，小米做到了全國老大。回想之前15年在金山的氪肝歲月，「雷老虎」也不由得感慨恍如隔世，於是就有了那句名言：

站在風口上，豬都可以飛起來。

當然，起飛的歲月也不是一帆風順，飢餓營銷的質疑不絕於耳。2012年11月27日，雷軍發了一條微博：「11月29日中午12點，15萬臺小米2，20萬臺小米1s」。結果評論區齊刷刷的都是一個字：「滾」。場面蔚為壯觀。

除了用戶的指責，友商也不是太友好。2012年，曾經的小老弟周鴻禕公開指責小米暴利。雷軍起初並沒理會，直到有一天，獵豹的傅盛跑過來問他：「你真的一臺手機賺800？」雷軍這才急了。

因為馬上要發布的M2，賣一臺就要倒貼350塊。

雷軍與周鴻禕著名的相愛相殺照

當然，這些小插曲都沒能阻止小米在2014年攀上巔峰，唯一埋下隱患是2013末的年度經濟人物頒獎典禮。那天，雷軍與董明珠立下了十億賭局，佔據了很長時間的熱搜，卻沒人注意老辣的馬雲在現場說了一句話：

小米的營銷做得很出色，但營銷是最容易學的。

06 年輕

雷軍似乎陷入了莫名的困境。

他第一個將中國製造躍遷到了網際網路的層面，最後卻是傳統製造業看不上他，網際網路還是看不上他。

十億賭約現場

2014年，「最懂營銷」的羅永浩下場了，賈躍亭喊著「生態化反」走來了。餘承東終於熬過了2年沒有年終獎的日子，憑藉麒麟晶片開始攻城略地。兩相映照之下，小米顯得有些「不思進取」。

終於，咬緊牙關的小米在2016年推出了全球首款全面屏手機，第一次引領了技術潮流，寒冬逐漸過去。轉過年來，雷軍面對媒體笑著說：「小米幹掉了幾乎所有的山寨機。」然而網友卻依然不買帳，回嗆道：「小米本身就是中國最大的山寨」。

2018年，十億賭約以雷軍落敗告終，但這小小的失落很快就被赴港上市的喜悅衝淡。那是當年最火爆的造福神話，據說一夜之間，小米工號1000以內的員工，在北京買房都不用貸款了。而543億美元的估值，也讓雷軍忘卻了11年前金山上市時的遺憾。

小米上市

2019年，小米成為了世界上最年輕的500強企業，生態鏈漸入佳境。死忠粉們開始了小米系列產品的終極幻想：

小米房地產，每平999，只為發燒而生。

07 升級

當雷軍在2017年說出「小米幹掉山寨機」時，華強北也迎來了長達1年多的的升級改造。

2018年7月18日，華強北地鐵商業街開業，人流量突破30萬，然而只過了一個月就迎來了斷崖式的下滑。

新華強北開業當月

另一邊的「中國電子第一街」也是一片愁雲。這個曾經走出了騰訊、大疆、大族雷射、海能達，誕生了50多個億萬富翁的創業勝地，如今早已不見人頭攢動的景象。

在經歷了國產品牌手機、線上電商、直播帶貨幾輪洗禮之後，人們突然發現，原來我們已經不需要華強北了。曾經的電子產業高地，如今正在轉型為「美妝城」。

而在小米的第十個年頭，雷軍一邊正式入駐B站，繼續著「網紅」之路；一邊準備著在8月11日來一次盛大的演講，題目是：一往無前。

這些新世代的玩法，50歲的雷軍依然很6。

08 未來

從1992到2020，出道28年的雷軍有很多標籤，例如「雷老虎」、「雷布斯」，甚至還有B站的鬼畜歌手。相對於神秘莫測的任正非，雷軍永遠走在聚光燈下。

也許正是這種「人設」，讓人們樂於調侃。但無論是黑是捧，沒有人能否認他是個既懂技術、又懂營銷的天才。同時，他也是中國最接地氣的企業家之一。

畢竟，沒有幾個億萬富豪會在綜藝節目上問大家：「你們聽過我那首are you ok嗎」，也沒有哪個行業領袖會在直播間撒嬌：「給我刷個大遊艇嘛。」

另一邊，即將迎來40歲生日的特區深圳，正在經歷華強北的陣痛，也正迎來騰籠換鳥的新生。甩掉低端、山寨的標籤是40年戮力前行的底氣，而能否真正迎來高新技術產業，則關係著中國製造下一個40年的未來。

如今的華強北

某種意義上，小米和深圳非常相似。他們一個用9年時間狂飆突進般的殺進了世界500強，一個用40年的汗水，追上了西方幾百年的工業之路。

就在前幾天，小米國際總部花落深圳。雷軍和餘承東，兩個同年出生的相愛相殺的冤家成了鄰居，讓我們更加期待深圳這座先鋒之城的未來。

雷軍與餘承東

我們需要華為這個佔領科技最前沿的排頭兵，需要十年隱忍、一朝功成的宏大敘事，為處在國運節點的民族注入英雄史詩般的勇氣。

我們同樣需要小米，也許狂奔的路上總有些狼狽，但那種砸爛原有秩序的顛覆者氣質，正與如今的中國相輔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