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閱讀叫做《避免汗手的十大方法》的一本書」,蘋果最新iPhone視頻中的一個男人在廁所隔間裡如此喊道。這個廣告是關於iOS14系統的一個新功能,即阻截追蹤cookies:一小段代碼會在網際網路上追蹤你的瀏覽記錄,從而推薦廣告。
在這個廣告中,人們大聲喊出私密信息,以此來強調追蹤cookies的幕後作用,而我們坦然接受的態度是非常可笑的。
蘋果的廣告追蹤警報。| 來源:蘋果
隨著iOS14系統發布,iPhone將會詢問用戶是否願意被追蹤。如果您不願意的話,蘋果將阻截追蹤器。這對於隱私提倡者來說是很好的,但對於依賴廣告盈利來運行的公司而言卻是壞事。谷歌和Facebook表示人們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會喜歡相關廣告,所以大部分人將毫不猶豫拒絕追蹤。
這對於Facebook來說尤其糟糕。Facebook的財務長David Wehner於上月對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表示,「我們仍在嘗試理解這些改變將會怎樣發展,又會如何影響我們」。
在一次財務電話會議中,Facebook進一步表示這會損害其收益。在一份致開發人員的聲明中,Facebook甚至表明這一變動可能會使一些服務「在iOS14系統上效率極低,甚至根本沒必要提供」。The Information的一份報告詳細說明了Facebook等公司所受的影響。「蘋果的行動太過火,嚴重破壞了一個充滿活力的軟體生態系統」,一家廣告公司的CEO告訴The Information。
追蹤器無處不在。甚至The Information發布的隱私相關內容的文章也請求筆者給出自己的郵箱地址,並將信息傳至27家第三方服務(包括Facebook、谷歌、Twitter、Quara、Stripe等公司)。
在筆者切換不同網站時,發現自己會無數次點擊「同意」:這些是您的通用數據保護法規(GDPR)選項、這個需要您的同意、關閉您的廣告攔截器、關閉隱私瀏覽模式、允許我們為您量身定製相關廣告;點擊這個按鈕,允許我們收集您的數據,然後您可以繼續瀏覽網頁。
我們關心您的隱私
這樣的字眼不停地出現:您的隱私對我們很重要、您的信息您的選擇、您來負責。
聽上去都不錯,但是這些規定的措辭十分空洞。這些信息被專門設計成可忽略的。對於大部分人來說,cookies和隱私法意味著,被追蹤時需要關掉更多的信息框。
例如,Facebook的隱私頁面在登陸之後才可見。你實際上無法在私下閱讀隱私相關信息。當筆者深入研究Twitter的廣告興趣時,可選選項有「選擇退出針對用戶興趣的廣告」。但當選擇了該選項後,Twitter會告知這一設定改動「無法將您從廣告商受眾群體中移除」。
而後,筆者瀏覽了Twitter認為感興趣的主題列表(並根據該列表推送廣告),注意到其一是「廣告」。在instagram,筆者的興趣之一是「隱私」,筆者不由得好奇是否有許多業務需要將廣告針對推送給嚴肅對待在線隱私的用戶。
侵犯隱私在理論上是不好的,但該現象在實際中被忽略
紐約時報使用辯解的口吻:「就如同其他的媒體公司一樣,《泰晤士報》對其瀏覽者收集數據。」這一論點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要求父母回應:「如果其他所有媒體公司都跳崖了,你會跳嗎?」該言論甚至出現在關於網站追蹤器的故事中。但用戶在閱讀廣告追蹤器時,《泰晤士報》將其數據發送至Comescore、谷歌廣告、IterateHQ。
品牌攔截器正試圖清除其Twitter主頁上所有廣告
我已經攔截了Twitter上逾千個品牌,但我不能徹底阻止他們。
冠狀病毒大流行的一大贏家就是Zoom——一家開發易於使用的視頻會議工具,其安全和隱私方面卻十分不負責任(自從這一問題被揭露後,Zoom逐漸完善其軟體)。Zoom的成功部分原因在於人們對其功能的需求之大足以忽略這一問題。我們在意我們的隱私,但這比不上想要見到他人的迫切。
隨著Zoom的使用量大幅上漲,筆者注意到在社交媒體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煩擾態度,這一情緒並非對於Zoom,而是針對那些強調Zoom隱私問題的人們。筆者認為,這是對於隱私的反對。一個已然分裂的世界中的又一分裂。
一類極端情況是電子前沿基金會(EFF)、約翰·佩裡·巴洛(John Perry Barlow)和科裡·多克託羅(CoryDoctorow)等網際網路思想家:撰寫有關隱私和數字自由的文章且十分在意隱私。有的網民拒絕使用谷歌或微軟的服務,有的不使用Facebook,也有的仔細閱讀使用軟體的許可證說明。這是一種關於隱私的生活方式選擇。
處於中立是我們大部分人:想要閱讀文章或使用網站發現不得不點擊一系列cookie警告和注意選項的「我接受」選項,而這不是因為我們真的接受了,而是因為我們對其的排斥不足以讓我們放棄使用這些服務。
儘管我們對跟蹤器感到不滿,但我們仍然想閱讀《泰晤士報》上有關所有追蹤方式的文章。而且,從為自己行為辯護的角度來說,我們正在接受的事物並不完全清晰。正如博主約翰·格魯伯(John Gruber)指出的廣告追蹤器的興起,「我們所處的社會已經隱隱接受了它,因為我們從未真正注意到它。」
「人們呼籲自己的隱私權僅僅為了利益」
但另一極端處境是,如今人們對整個爭論主題感到困擾,越來越多人對隱私話題感到疲憊。也許有些人感到受阻或是被譴責,批判點在於:我們的飲食糟糕、損害環境、食用過多紅肉,而現在我們不夠在意自己的隱私。
筆者看到文章下的類似評論:「別發牢騷了」和「如果你不願意那就別用」。這和川普的言論僅是一步之遙,他駁斥不喜歡的事物為「假新聞」。也許這些都是侵犯隱私的公司僱傭的機器人水軍。但是,當筆者查看那些對於被演講隱私感到精疲力竭的帳戶時,他們有正常的用戶名而非數字,並且是在幾年前註冊的。筆者對此深感同情。僅僅因為根據設計而使用網絡就被指責,這是不公平的。
此外,將隱私權問題映射到現實世界的後果是很困難的。侵犯隱私權在理論上是不好的,但在實踐中是可忽略的,尤其當替換選擇是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時。我們已經忽略了數據濫用的問題——在購買新燈泡後,所有的廣告都變成了燈泡。
不僅僅是短期情況,而在整個生命周期中,我們對可接受的東西的意識被逐漸侵蝕。Sarah Igo在《The Average American》一書中指出,明信片的出現使陌生人可以閱讀中轉的郵件,而在此之前,這是私人的。起初,人們感到震驚,但現在,偶然獲得明信片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這只是我們的期望被微妙改變的許多方式之一,甚至那些提倡隱私的人都已經習慣了對我們隱私的侵犯。
刑偵劇中的『放大拉近』技術終於出現了,而其監視含義令人恐懼
這些不斷的變化使我們忘記了隱私的重要性,並忽略了它正在被侵犯。雖然說起來感覺很奇怪,但隱私正在成為一個政治話題,陷入了我們所經歷的巨大文化分裂中:墮胎權、「黑人的生命也是生命」運動(BLM)、「社會正義戰士」、「政治正確性」,而現在的網際網路隱私也處於其中。
隱私在日漸激烈的中美貿易戰中一度成為有用的工具。路易·梅南德(Louis Menand)在《紐約客》中指出:「隱私只是社會交戰中的一種武器。人們在考慮自身利益時才呼籲隱私權。」
隱私與其他主題的共同點也許是,它要求我們考慮自己對更廣大環境的影響,考慮我們的行為會如何導致被無意地責罵,並因此調整我們的行為。
隱私保護
而後是蘋果公司,自定位為隱私和安全公司。去年,它禁止了針對兒童的應用程式中的第三方跟蹤,在MacOS中添加了智能反跟蹤功能以自動刪除跟蹤器,並新增了「Apple登錄」,創建匿名電子郵件地址以限制跟蹤。
蘋果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不斷湧向庫比蒂諾(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城市)的大量資金中僅有很少一部分來自廣告銷售。從理論上講,它的舉動可以改善其產品,但筆者不禁感覺該舉動是對其半競爭者收入流的打擊。
但是,即使他們是最富有的公司,也感受到了廣告行業的壓力。該公司在一份聲明中表示,蘋果公司已經推遲了反追蹤器的使用,「以給開發人員必要的時間來進行必要的更改。因此,使用追蹤許可的要求將於明年年初生效。」
蘋果可能沒有做好準備應對Facebook等公司爭取開發人員支持的嘗試。但也可能是蘋果發現它需要給開發人員更多的時間,以保護其App Store生態系統(由遍布廣告的軟體構成)。在現代世界中,一切都捆綁在一起,巨大的遞歸循環中所有服務相互依賴。
所有背後的現實是廣告即為我們達成的交易。不論支付多少費用也無法避免被Twitter,谷歌和Facebook跟蹤。如果要使用這些服務,則必須移交數據。
當然,許多巧妙的方法都可以應對追蹤器:廣告攔截器、代理以及特定的瀏覽器。筆者選擇的武器是uBlock Origin,它使用域黑名單來阻止跟蹤器、分析和廣告(存在許多其他類似產品)。筆者看到攔截的跟蹤器統計數字很小。有時,筆者會嘗試找到「得分最高」的網站。《赫芬頓郵報》有61個攔截跟蹤器,《紐約時報》有20個。
但實際上,廣告攔截器僅是該問題的創可貼,不解決實際問題。更糟糕的是,它在幫助用戶的時候會傷害他人的利益。如果屏蔽了廣告,獲得內容的同時無需支付任何費用,這意味著網站需要包含更多的廣告,並進行更多的跟蹤,以彌補因被屏蔽而蒙受的損失。
零售業大亨約翰·瓦納梅克(John Wanamaker)有過著名的言論:「我知道我的廣告費有一半浪費了,但遺憾的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半被浪費了」。而跟蹤cookie是對此話的反駁,但是現在,如果沒有這些分析,廣告經濟效益就不會累積起來。我們已經給自己挖了一個充滿了跟蹤器的坑。如果有針對當今時代的廣告,他們會銷售梯子和攀巖裝備。
即使現在法院對隱私的案件越來越重視,也避免不了人們對這一問題的焦慮和疲憊。我們如今被困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選擇只有接受現狀或直接放棄。蘋果公司攔截追蹤器的行動有可能打破這種僵局,至少對於那些足以負擔得起蘋果高價位豪華硬體的富人而言是如此。
但是還有一個長期的問題:廣告攔截器並沒有破壞整個行業,因為它們需要花費精力進行設置和安裝。但是在默認設置下攔截跟蹤器,對受用戶喜愛的線上生態系統意味著什麼?我們不喜歡跟蹤器,但是對其的討厭是否足以令人放棄使用這麼多免費事物?以此看來,讓渡出的隱私似乎很難再回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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