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玉基(作者原創授權)
比丘國,什麼是比丘?在佛教系統中將出了家的僧尼統稱為比丘。但在青海土族方言中,將各種文字、文書統稱為「比丘」(音譯),把上學的學生也叫做「比丘乞」;用土族方言解,凡脫產出門求學的人都可以稱作「比丘乞」。僧尼出家的最基本目的也是要念經,因此《西遊記》中的章回——「比丘憐子遣陰神 金殿識魔談道德」,該題名也有著極深的寓意。唐僧也是比丘。至於「道德」,表面上看是道家用語,實際或暗指在金殿之上「皇權」與「道德」的關係,是為士人一族世世代代進行著的博弈和永恆的傷痛……
百回本《西遊記》產生於明朝嘉靖至萬曆年間的士人之手(筆者傾向於指代萬曆年間故事),其主旨早在百回本世德堂刻本《西遊記》序言中說的很清楚了:「孫悟空是心猿,比喻心神,白龍馬是意馬,比喻意識。八戒,是要戒除八種不良,比喻肝氣,屬木。沙是流沙,比喻腎氣,屬水。三藏,是藏神、藏聲、藏氣的三藏,比喻身心之主。妖魔,比喻口耳鼻舌身意恐怖顛倒幻想的障礙。所以,魔由心生,也用心攝。所以用攝心來攝魔,用攝魔來返還理。返還理從而歸於太極本體,到那時就心無可攝了。這些東西都是用來描述悟成大道的。這些就是書中所要寓言的啊!」
在「比丘國」章回開頭詩曰:「一念才生動百魔,修持最苦奈他何!但憑洗滌無塵垢,也用收拴有琢磨。掃退萬緣歸寂滅,蕩除千怪莫蹉跎。管教跳出樊籠套,行滿飛升上大羅。」按今天的俗語就是:世間並無魔、也無鬼,只因人的貪慾之心在作祟。如果能收住貪慾之心,上到帝王、下到黎民,實現人人成佛又有何難?作為皇帝身邊的士人,也就是西遊作者本人,如果明代皇帝要是能夠恪守傳統道德、勤政愛民,西遊作者也就沒有必要花功夫著《西遊記》了!因為《西遊記》故事是講給皇帝及達官貴人們聽的,當然,絕不是為了讓達官貴人們享受和消遣的,書中近乎所有的道理和故事中充滿了達官貴人們額外的貪慾心引起的不仁和不義。
唐僧師徒來到比丘國,映入眼帘的場景竟然是街市上一千一百一十一個餵養在鵝籠中的兒童!西遊作者極富幽默的筆調,還要強調一下該國的兒童也是父母所生、也是一個個家庭中的心肝寶貝——長老道:「貧僧有一件不明之事請教,煩為指示。貴處養孩兒,不知怎生看待。」驛丞道:「天無二日,人無二理。養育孩童,父精母血,懷胎十月,待時而生,生下乳哺三年,漸成體相,豈有不知之理!」三藏道:「據尊言與敝邦無異。但貧僧進城時,見街坊人家,各設一鵝籠,都藏小兒在內。此事不明,故敢動問。」經過對話發現這些兒童是為國王治病用「藥引子」!國王什麼病?是因為過度寵幸了一名美人而得的疲勞症!真所謂的「率獸而食人」(出處:《孟子·梁惠王上》: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是率獸而食人也)。
少頃,驛丞附耳低言道:「長老莫管他,莫問他,也莫理他、說他。請安置,明早走路。」長老聞言,一把扯住驛丞,定要問個明白。驛丞搖頭搖手只叫:
「謹言!」三藏一發不放,執死定要問個詳細。驛丞無奈,只得屏去一應在官人等,獨在燈光之下,悄悄而言道:「適所問鵝籠之事,乃是當今國主無道之事。你只管問他怎的!」三藏道:「何為無道?必見教明白,我方得放心。」驛丞道:「此國原是比丘國,近有民謠,改作小子城。三年前,有一老人打扮做道人模樣,攜一小女子,年方一十六歲,其女形容嬌俊,貌若觀音,進貢與當今,陛下愛其色美,寵幸在宮,號為美後。近來把三宮娘娘,六院妃子,全無正眼相覷,不分晝夜,貪歡不已。如今弄得精神瘦倦,身體尪羸,飲食少進,命在須臾。太醫院檢盡良方,不能療治。那進女子的道人,受我主誥封,稱為國丈。國丈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壽,前者去十洲、三島,採將藥來,俱已完備。但只是藥引子利害:單用著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的心肝,煎湯服藥,服後有千年不老之功。這些鵝籠裡的小兒,俱是選就的,養在裡面。人家父母,懼怕王法,俱不敢啼哭,遂傳播謠言,叫做小兒城。
有了孫悟空,我們當然可以放下心來,那些養在鵝籠中的小孩最終會得救的。問題是現實中有這樣的事情嗎?有!被吃掉的小孩不止這個數,也可以說是難以計數!跟《西遊記》中的根本區別是這些小孩被吃的原因不是為了藥引子,也不是妖怪所為,直接的兇手就是戰爭帶來的災難和飢餓的老百姓,間接的兇手就是萬曆皇帝本人。敲響大明王朝喪鐘、造成江山淪落旁人的直接責任人就是萬曆皇帝!
也就是說,該章回比丘國國王的原型就是明朝萬曆皇帝。比丘國受民謠、謠言影響更名為「小子城」、「小兒城」。
萬曆皇帝一生的奮鬥目標,也可以說是唯一的奮鬥目標就是要立鄭妃為皇后,立其子福王為皇太子,只因內閣大臣們的極力反對未能如願。萬曆皇帝拼搏了一生,就單純從鄭妃一族而言,他們的偉大的愛情真還結出了碩果:鄭妃死後按皇后的待遇與真正的皇后葬在了一起;福王未能當上太子,但他以巨額財富得到補償!因「太子位」之爭,萬曆皇帝竟然與內閣賭氣二十年不上朝,但那個大臣要是上能讓皇帝發財的奏章,他立馬會做出反映,且親自督辦:比如「礦稅案」、「南洋採銀案」等。礦藏未能開採,但能從老百姓身上可以軋出大量的銀子讓他的小兒子花銷。
為此,在民間也確實出現了很有影響力的妖書、謠言。
妖書案是晚明歷史中的懸案。第一次妖書案由於萬曆皇帝故意輕描淡寫地處理,並未引起政壇的震動;而第二次妖書案牽連甚廣,一度引起了晚明朝局的混亂。
在萬曆年間,但凡那個大臣提出忠告、上批評時局的奏章,都會遭到朝廷嚴厲的制裁。於是,士大夫們也想盡辦法製造政治「飛語」,評判時政。
萬曆皇帝由於「國本」之爭懸而未決,便用不問政事的冷處理來抵抗整個文官集團,一邊是義正詞嚴、一邊是不理不睬。在反反覆覆的拉鋸戰中,萬曆官場卻不知不覺發生了分化。內閣大學士們由於同情皇帝而主張遲立太子,中下級官員們卻據理力爭。與此同時,社會上開始流傳起謠言。其中有一條流傳頗廣:「若要世道昌,除去八犬和三羊」,如果世道要昌盛,就要把八條狗和三隻羊除去。這裡「犬」和「羊」分別對應十一位官員。這條飛語的作者樂新爐被被奉旨拿問、立枷,樂新爐關於「犬羊」的評判標準其實非常簡單,直言敢諫便是君子,巴結權貴則為小人。類似的「飛語」越傳越兇,矛頭直指萬曆官場,褒貶人物、議論時政,一時間官員人人自危、百姓指指點點。飛語雖然轉瞬即逝,卻在無意間開啟了明朝後期黨同伐異的源頭。
《西遊記》比丘國章節中,很明顯對製造類似「飛語」、「民謠」的團體進行了明示,且將這一團體的身份也暴露出來了:唐僧師徒解救的兒童總數是一千一百一十一名,該數據是指公元1111年。因為就在這一年在江南誕生了一所書院——東林書院。
東林書院創建於北宋政和元年即公元1111年,是當時為北宋理學家程顥、程頤嫡傳高弟、知名學者楊時長期講學的地方。後廢。明朝萬曆年間,由東林學者重興修復並在此聚眾講學,他們倡導「讀書、講學、愛國」的精神,引起全國學者普遍響應,一時聲名大著。東林書院成為江南地區人文薈萃之區和議論國事的主要輿論中心。(關於《西遊記》中的公元紀年法,很多學者提出質疑。實際上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於1582年8月7日抵達澳門港;1583年9月10日進入中國;1610 年 5 月 11 日(萬曆三十八年),因病卒於北京,終年59歲。《西遊記》的刊印時刻在1620年8月18日之後。傳教士要傳教,首先要傳的就是公元曆法、且傳教對象首先也是士人階層。更何況西遊中有明示:「王莽篡權時」,被王莽扶植的皇帝年號也正好是公元一年)。
東林書院既講學又議政,吸引著許多有志之士,包括一些因批評朝政而被貶斥的官吏。他們不顧道路遠近,紛來沓至,人數之多,竟使東林書院的學舍都容不下。一部分在朝任職的正直官員,也同東林講學者遙相應合。東林書院實際上成了一個輿論中心,這裡的人們逐漸由一個學術團體形成為一個政治派別,從而被他們的反對者稱為「東林黨」。「東林黨」不同於近代的政黨,既沒有固定的章程,也沒有嚴格的組織形式,而是指政治見解大致相同、在政治活動中經常結合在一起的一批人。當然,今時對「東林黨」是各有褒貶。
總而言之,任何一部小說名著,作者不經意間總會在文本內容中刻上當朝時代的烙印,要是為了譏諷時事而有意為之,那就更不用多說了。有人說《西遊記》中的取經是假,筆者也認為《西遊記》借古諷今是真!上到皇帝下到黎民百姓,每個人的貪慾心都是惡的本源,對此西遊作者也是一針見血,揭露得淋漓盡致——
孫悟空與唐僧互換身份,假唐僧挺立階心,口中高叫:「比丘王,請我貧僧何說?」君王笑道:「朕得一疾,纏綿日久不愈。幸國丈賜得一方,藥餌俱已完備,只少一味引子,特請長老求些藥引。若得病癒,與長老修建祠堂,四時奉祭,永為傳國之香火。」假唐僧道:「我乃出家人,隻身至此,不知陛下問國丈要甚東西作引。」昏君道:「特求長老的心肝。」假唐僧道:「不瞞陛下說,心便有幾個兒,不知要的甚麼色樣。」那國丈在旁指定道:「那和尚,要你的黑心。」假唐僧道:「既如此,快取刀來。剖開胸腹,若有黑心,謹當奉命。」那昏君歡喜相謝,即著當駕官取一把牛耳短刀,遞與假僧。假僧接刀在手,解開衣服,挺起胸膛,將左手抹腹,右手持刀,唿喇的響一聲,把腹皮剖開,那裡頭就骨都都的滾出一堆心來。唬得文官失色,武將身麻。國丈在殿上見了道:「這是個多心的和尚!」假僧將那些心,血淋淋的,一個個撿開與眾觀看,卻都是些紅心、白心、黃心、慳貪心、利名心、嫉妒心、計較心、好勝心、望高心、侮慢心、殺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謹慎心、邪妄心、無名隱暗之心、種種不善之心,更無一個黑心。那昏君唬得呆呆掙掙,口不能言,戰兢兢的教:「收了去!收了去!」那假唐僧忍耐不住,收了法,現出本相,對昏君道:「陛下全無眼力!我和尚家都是一片好心,惟你這國丈是個黑心,好做藥引。你不信,等我替你取他的出來看看。」
實際上,孫悟空掏出的這些心合起來不就是一顆黑心麼?此時的唐僧也戴著散發著尿騷氣的假面具。換言之,明朝封建社會裡,每個人胸腔裡跳動的心也不知是什麼顏色的,只有自己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