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 :[德] 京特·K·科朔雷克
譯者:小小冰人
1943年11月28日
27—28日的夜間平靜度過,今天的天色看起來並不太好,多雲、多霧,能見度非常差,我們必須特別小心,以防敵人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因此,德林下士派了幾個人到前方的觀察哨去。邁因哈德估計,俄國人會利用這種天氣逼近我們。事實證明他說得沒錯。
過了沒多久,派到前方觀察哨的人跑了回來,報告說他們聽見從北面傳來了動靜,還聽見用俄語下達命令的聲音越來越大。不過,他們什麼也沒看見,但毫無疑問,敵人正從北面而來。另外,這些哨兵並未聽見坦克的引擎聲。看來,發起進攻的將是敵人的步兵。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將給對方以「熱烈的迎接」。
德林下令道,只有在聽到他命令時我們才能開火,他打算讓敵人靠近,進入到一定距離內,再用交叉火力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我們手持武器站立著, 越來越興奮。沒人知道朝我們而來的將是些什麼。這是戰鬥打響前最難挨的幾分鐘,你的全身都處於高度興奮的狀態。這幾分鐘的時間似乎永無止境……
然後,敵人出現了!最前面的俄國人逼近了,他們貓著腰,穿過霧色,朝著我們而來。每個人都在等待開火的信號。可惜我沒有望遠鏡,因為情況有些不對勁—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
有人叫了起來:「那是我們的人!別開槍!」
德林下士也喊了起來:「把頭低下!都趴下!」
我們按照命令趴了下來,繼續觀看著。前方的那些士兵愈發靠近了,我已經能看見最前面的那些人。他們從哪裡來?我暗自疑惑,因為他們的軍裝和鋼盔看上去太新了。就在這時,邁因哈德的機槍吼叫起來,有人叫道,「他們是俄國人—穿著我們的軍裝!」
穿著德軍軍裝的俄國人向前猛衝,試圖一舉攻克我們的陣地。他們身後的其他人穿著土黃色的大衣和髒兮兮的偽裝服。我們所有的機槍和卡賓槍一同怒吼起來,構成了交叉火力。未被擊中的俄國人趕緊趴在了地上,他們的進攻停止了。我們聽見前方傳來了叫喊聲。然後,俄國人的兩挺機槍開火了。一陣彈雨朝著我們撲面而來,迫擊炮彈也在四下裡炸開—差一點點,我的機槍險些被一發炮彈炸飛。我把機槍拽回來,蹲下了身子。
「他們又開始進攻了!」魏歇特叫道,一邊把另一條彈鏈塞入了機槍中。
朝著身穿與自己相同的軍裝的敵人開火射擊,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在槍斃叛徒。對方試圖以第二波次和第三波次攻克我們的陣地,但卻未獲成功—特別是當我們的工兵在他們側翼打響後。
大批可怕的屍體倒在我們面前的雪地上,漸漸被凍僵,被紛飛的雪花所覆蓋。我們聽見了傷者的呻吟和呼救聲,可我們無能為力。有的死者還穿著德國毛氈軍靴,這種靴子也是我們迫切需要的。可能的話,我們會把它們從那些僵硬的腳上扒下來後再次使用。可我沒能找到一雙合適的,所以我還是穿著自己的舊靴子。
我們的許多士兵甚至戴上了俄國人所戴的那種連耳式棉帽,這種帽子似乎是用一塊壓制氈做成的,非常簡陋,但在冬天卻很管用。我的靴子經過一個夏天后,變得有點大,不過,要是我再多穿一雙厚襪子,並在靴子裡墊上些報紙,我的腳趾就不會在冬季剛剛到來時被凍傷,我的許多戰友都已深受其害。出於這個原因,幾天前我們得到了一些看上去非常樸素的套鞋,這種套鞋是用稻草編織而成,「豬玀」稱之為「稻草罐」。儘管穿上這種套鞋後我們無法大步行走,但站在戰壕裡,這種稻草鞋卻能將我們的雙腳與冰冷的地面隔離開。
魏歇特和另外幾個人翻尋著蘇軍屍體上的背包,因為從昨晚起,我們只得到了一片麵包和半杯熱茶,其他什麼吃的也沒有。魏歇特餓得比我們都厲害。他找到了一些俄國軍用黑麵包,還有幾塊燻肉,顯然,這也是來自德軍的補給品。「豬玀」帶給我一大包莫合菸絲,因為他注意到,我這一上午把口袋翻了個底朝天,想為自己的菸斗找到一撮菸絲。
當晚,我們再次在陣地前方設置了觀察哨。凌晨三點,格羅梅爾叫醒我時,掩體內相當溫暖,但就像是為了保持某種均衡,屋外冷得厲害。由於霧氣,屋外的一切都覆蓋著一層冰霜。我們的機槍上蓋著帆布防水布,看上去像個白色而又奇怪的大疙瘩。在我們後方的小丘上,一發照明彈騰空而起。那裡的視界比我們這兒更好些。
前方的窪地處,霧氣非常濃。很多時候,我們甚至看不清放到面前的雙手。我和「豬玀」蹣跚地走進霧色中。積雪在我們腳下嘎吱嘎吱作響,我們沿著地上的腳印向前走著。隨即傳來了一聲含糊的「口令」聲。
「鐵路!」我輕聲回答道。
「過來吧!」聲音聽上去很熟悉,但我看不見任何人。
「我們在你的右邊,散兵坑裡,」那個聲音說道。
突然,一個人站在了我們面前,另一個人正從散兵坑裡爬出來。該死的濃霧!要不是他們發出口令盤問,我們可能會踩到他們身上。
他們匯報說,前方一切平靜。他們剛剛消失進濃霧裡,「豬玀」便爬進了散兵坑中,而我還需要讓自己把方位搞清楚些。我離「豬玀」只有幾米遠, 可我看不見也聽不到他的任何動靜。我只知道他所在的大概位置。該死的大霧!我被一具死屍絆倒了,這才意識到,我離我們的防線太遠了些。我的感覺不是太好,隨即,我覺得自己聽到了嘎吱嘎吱的腳步聲,於是蹲下了身子。散落在四周的屍體更多了。一種可怕的感覺油然而起,我後悔不該離開「豬玀」。我無法叫他,因為他聽不見。接著,我再次聽見了腳步聲和低低的說話聲。俄國人!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地出現在我腦中。別慌—我這樣想著。我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我估計俄國人就站在四周,相互召喚,在這樣的濃霧天氣裡,他們通過這種方式保持著相互間的聯繫。
慢慢地,我從那些聲響處朝後退了回去,差一點踩到「豬玀」的頭上!對他來說,在濃霧中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著,這種感覺肯定很可怕。我告訴他,前面有動靜,他把手攏起來放在耳後,聽著我的話,這看起來非常可笑。隨後,我們悄悄地爬了回去,把這個情況告訴了其他人。
我們靜靜地等待著,很快便清楚地聽見了一些動靜。德林下士發射了一發照明彈。照明彈只照亮了一片很小的區域,冷冰冰的,猶如鬼魂。一些身影僵硬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像在地面上生了根。突然,他們散開了,最前面的都趴到了地上。我們朝著黑暗處開火了。俄國人相互叫嚷著什麼。隨後,我們聽見了一些響動,他們迅速撤離了。第二發和第三發照明彈騰空而起。五個人仍趴在雪地上,其他人都已消失不見。
我們估計他們是蘇軍的偵察部隊,要麼就是一些迷路的傢伙。他們的規模很小。我們又打了幾發子彈,借著曳光彈的光亮,我看見兩個傢伙跳起身子,朝著後面跑去,其中的一個被子彈擊中,倒在了地上。另外三個仍趴在雪地上。我們這裡的某個人用俄語叫了些什麼—肯定是我們這兒的俄國志願者,他們一般在補給單位工作,現在也到我們這裡幫忙。一個俄國人回答了幾句,然後便高舉雙手站了起來,另外兩個也跟著他站了起來。
三名俘虜中,有兩個是婦女,我們稱之為「女兵」。據說,她們比蘇軍男性士兵更加狂熱。幾個俘虜沒有隱瞞,交代說,他們在濃霧裡迷了路,與另外十五名士兵走散了。我們很清楚他們前線的位置,也知道他們每天都在不斷加強前線的實力。
本文摘自《雪白血紅:一名德軍士兵的東線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