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聊齋系列253篇《酒狂》)
話說江西有個拔貢生繆永定,沒有酒德,喝醉了酒逮人就罵,親朋好友都躲著他,不敢和他同桌喝酒。這一天,繆永定去堂叔家裡辦事,恰好堂叔家裡有客人。客人見繆永定說話風趣,留他喝酒,堂叔也不好阻攔。
果然,繆永定喝醉了,開始辱罵客人。客人們很生氣,和繆永定吵了起來。堂叔急忙上前調解,繆永定轉而辱罵堂叔,說他偏袒客人,不依不饒。堂叔無奈之下,跑到繆永定家裡訴苦,他的家人急忙去把繆永定架回來。剛讓他躺下,就發現他渾身冰涼,已經死了。
一個戴黑帽子的差人,用鐵鏈將繆永定捉走了。不一會,到了一座大殿下面,排隊等候的人很多。繆永定不知為何被捉拿,看見差人滿臉怒色,又不敢發問。
過了很久,大堂上出來一名官差,宣布今日審案到此結束,要打官司告狀的,明天再來。眾人紛紛散去,繆永定沒有地方去,站在一處屋簷下縮著脖子。差人大罵:「你這個酒狂,別人都去住店吃飯,你這麼幹站著幹什麼?」
繆永定苦著臉說:「我至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沒有來得及告訴家人,身無分文,能去哪裡?」差人呵斥道:「你平常自己吃酒,就有錢了!我怎麼這麼倒黴?碰上你這種人,跟著吃苦受罪,真想打你一頓!」繆永定嚇得不敢做聲了。
這時,屋門打開,出來一個人,看見繆永定,驚訝地問道:「你怎麼來了?」繆永定一看,竟然是死去十幾年的舅舅賈商人,大哭著說:「舅舅救我!」賈商人對差人說:「這不是東靈使者嗎?大家是老朋友了,不妨進來敘話。」
兩人進了屋,賈商人擺上酒菜,拉東靈使者入座喝酒。酒過三巡,賈商人開口詢問為何捉拿繆永定?東靈使者說:「今天東靈大王去太上老君那裡,路上聽見你的外甥發酒瘋,下令我去捉拿。」賈商人問道:「見到大王沒有?」差人說:「大王還沒有回來。」
賈商人沉思片刻,又問:「東靈使者,依你看,東靈大王會怎麼處置我的外甥?」東靈使者說:「這個很難猜測。不過,大王最討厭沒有酒德之人,估計不會輕饒。」繆永定嚇得膽戰心驚。
酒足飯飽,東靈使者告辭說道:「感謝你的盛情款待,你的外甥暫且留在你這裡,明早我來帶他去見大王。」
東靈使者走後,賈商人對繆永定說:「唉,都是你的父母把你寵壞了!你十六七歲的時候,喝醉了就是這種德性,你的父母認為你年紀小,總是袒護你,不肯責罰管教。想不到十幾年過去,你還是如此沒有長進!」
繆永定忙說自己錯了,如今好生後悔,讓舅舅想辦法搭救他。賈商人沉吟片刻,說道:「我在這裡開酒館多年,和這個東靈使者交情深厚,東靈大王每天要處理的案件多如牛毛,未必記得你,不妨賄賂東靈使者,讓他把你放了。不過,這事有風險,估計沒有十萬錢,東靈使者不會同意。」繆永定忙表態,十萬錢他出。
第二天上午,東靈使者來了,賈商人講了他的想法,使者同意了,先去大堂上探看一下,過一會過來拿定金。賈商人打算先墊付定金,剩下的讓繆永定回去後籌集。繆永定擔心弄不到這麼多錢。
賈商人笑著說:「不是陽間的十萬兩銀子。是陰間的冥幣,你回去後,只要燒金幣錢紙一百掛就行了。」繆永定這才放下心來。因為閒著無聊,他打算出去走走。
出門走了不遠,看見前面河邊有一個小酒館,進進出出的客人很多。繆永定從門前路過,忽然聽見酒館裡有人喊他的名字,扭頭一看,竟然是十多年沒有見面的老朋友翁書生,在小酒館裡獨自小酌。
翁書生拉他進去一起喝酒,繆永定心事已了,開懷暢飲,不一會就喝醉了,故態復萌,挑起翁書生的毛病,責罵不止。翁書生大怒,認為繆永定不近人情,站起來拂袖而去。繆永定不依不饒,追出來抓翁書生的帽子,翁書生奮力將他推開,他腳步踉蹌,跌進河水裡。
河水是黑色的,腥臭無比,灌進繆永定的嘴裡,差點把他嗆死。河床上插滿尖刀,刺破了他的身子和小腿,讓他不能動彈。河岸上站滿看熱鬧的人,大聲譏笑繆永定,卻無人肯拉他起來。
這時,賈商人聽到動靜,跑出來將繆永定拉起來。得知緣由,賈商人大發雷霆,認為繆永定不可救藥了。繆永定跪下苦苦哀求,發誓不再酗酒了,賈商人這才消了怒氣。他告訴繆永定,東靈使者已經來拿走了定金,繆永定可以還陽了,叮囑他不要忘記燒紙錢。
繆永定的家人以為他醉死了,見他的身體一直保持著一絲餘溫,不敢安葬。想不到三天後,他突然醒了過來。繆永定吐了好幾鬥黑汁,才緩過勁來。身上被刀子戳傷的地方,長出惡瘡,醫治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痊癒。
繆永定將他在陰間的遭遇講了,家裡人勸他早日兌現諾言。可是,繆永定一盤算,燒紙需要好幾兩銀子,心裡捨不得。心裡暗自揣測,只要不喝酒,就應該無事。這以後,繆永定果然不再喝酒,一直平安無事。
過了一年多,繆永定放鬆了警惕,故態復萌,又開始酗酒,喝醉後逮人就罵。這一天,他在堂侄家裡做客,喝醉了大罵主人。兒子聽說後,趕緊去將他扶回家裡。
回到家裡,繆永定面朝牆壁跪下,不住地叩頭,嘴裡說道:「我這就去還你的債!我這就去還你的債!」然後倒地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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