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中信建投回歸頭部券商稱號,卻面臨友商的集體下調評級。截至今天,天風證券和中銀國際分別從「增持」下調至「持有」和「中性」,而華金證券從「買入—B」調整為「賣出—B」。此前,中信建投股價從6.22元歷經四個多月漲到最高31.86元,引領券商板塊上漲潮,一浪還比一浪高。
這樣的光景不知道老股民們是否會想起一樁陳年舊事?
2005年12月,證監會和北京市政府發文停止華夏證券及所屬分公司、證券營業部和證券服務部的證券業務活動,撤銷華夏證券公司的業務許可。
沒錯,這正是中信建投的前身,也是中國資本市場尚且處於混沌無序時代的絕對王者。
從 92 年的成立到 05 年到傾覆,再到 19 年換個身份,重新升級打怪,回歸王者。中國股票市場不過三十載的光景,這些叱吒風雲的資本舵手已經開始了新一輪的更迭。
券商不是當年的券商,散戶也不是當年的散戶,中國資本市場也不是當年的野蠻生長,但是奉行的價值依然沒有改變,這裡並不缺乏收割的刀,也不缺乏狂熱的股民。
中國金融史上不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傳奇,願波瀾壯闊的歷史不從世人記憶中根除,歷史自永遠至永遠不會再重複。
華夏證券新生伊始,資本市場還處於混沌無序的狀態,規範、秩序都尚待建立,野蠻發展和生長的龍頭老大早已為自己的覆滅挖下了深坑。
1992年,那是那個知名春天之後的第一個秋天,人行(彼時證監會還未正式上線運營)批准成立三大全國性證券公司——華夏證券、南方證券、國泰證券。
國泰證券1998年國泰證券和因為國債 期貨事件陷入困局的君安證券進行合併,成為今日的國泰君安。南方證券2004年南方證券被實施行政接管,後由建銀投資接手,成為了中國建銀投資證券有限責任公司,再後來變成了中投證券,直至現在被整合進中金的板塊。華夏證券2005年 中信證券與建銀投資共同出資籌建了中信建投證券有限責任公司和建投中信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分別受讓華夏證券的全部證券業務及相關資產和非證券類資產,再後來中信證券為了達標「一參一控」(一家機構或者受同一實際控制人控制的多家機構參股證券公司的數量不得超過兩家,其中控股證券公司的數量不得超過一家。)將中信建投45%的股權部分將轉讓給北京國有資本經營管理中心。
故事的主角是由工商銀行牽頭成立的華夏證券,註冊資本10億元人民幣。
彼時華夏證券基調很高,後來也確實一路扶搖直上九萬裡,是中國第一家全國交易聯網,第一家實現全國統一清算,第一家實現保證金集中管理的券商,創造了券商行業的諸多第一,規模亦曾經位列行業第一。
1992年成立之初,華夏證券的主要員工都是從工行借調,對券商領域所知甚少。
成立一年後,人行召集三家券商開會,會議的基調論斷是證券公司在保證主業經營的情況下,可以發展多種經營,包括實業投資,並廣泛參與到二級市場投資中。
在風控體系尚未建立健全的情形下,這一基調為華夏證券和南方證券後來的覆滅埋下了禍根。
從1992年到1995年,是華夏證券迅速發展的關鍵年份,也是這幾年讓華夏證券一躍而成券商領域的行業龍頭。
這樣的飛躍式發展離不開資本市場鼎鼎有名的明星人物。
彼時,負責投行領域的正是前中信證券董事長王東明。王東明在華夏證券的時間並不長,一年後因為理念分歧,到南方證券擔任副總裁,兩年後又去了中信證券擔任總經理,七年打拼後任中信證券董事長,直至2015年股災救市事件後卸任。
2005 年是華夏證券的關鍵年份。當年12月,證監會和北京市政府發文停止華夏證券及所屬分公司、證券營業部和證券服務部的證券業務活動,撤銷華夏證券公司的業務許可。
而正是在2005年,時任中信證券董事長的王東明一力主導了對華夏證券的併購重組。不知道王東明當時心裡是怎樣一個狀態,是否和恩佐·法拉利超越了阿爾法·羅密歐之後的心態相似。
華夏證券是在邵淳手中進一步發揚光大的,1993年到1999年先後擔任華夏證券總經理和董事長。
邵淳1962年考入中央財政金融學院金融系(現中央財經大學),當年62級的小夥伴們進入大學的時候應該沒有想到,後來畢業的他們在中國金融行業成為執掌經濟命脈的群體,國家審計長李金華、中國進出口銀行副行長錢中濤、中國再保險有限公司總經理戴鳳舉、原光大銀行副行長王希坤、原華夏證券董事長邵淳等都是一屆的。
在中國,新時代中一起同過窗也算是最密切關係的一種了,清北復交、央財、上財等都有各自自己的校友圈,這些關係圈後來對中國的政治、經濟生態圈都產生了長久的影響。
邵淳回憶自己在華夏證券的生涯,比較自豪的一件事情就是1996年底的一波救市。
1996年底的人民日報社論批判了一通股市,隨後,股市暴跌(是不是感覺有點熟悉?)。
在連著兩天市場大跌之後,邵淳調動8億元的資金,砸進二級市場,拉抬股價,並最終重新活躍市場,獲利頗豐。
這段故事被當時的媒體視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與後來的國家隊救市不同,邵淳的救市是自主自發的,並且動用的是自有資金(包含了客戶的保證金),並最終取得了成功。
在中國股市的蠻荒時代,成功的做法無非是《證券法》裡面禁止的事情都做了個遍。從今天的視角來看,邵淳的做法就是利用優勢資金,坐莊拉抬,並高位收割。
不過在當時的情境下,邵淳確實對市場復甦起到了比較大的作用,也緩釋了當時證監會面臨的巨大壓力。
南方證券和華夏證券在破產的時候都有提到挪用客戶保證金。
當時,券商機構對於客戶保證金的本質認知還不清晰,亦沒有相關的規定進行約束,加上券商當時可以進行實業投資和二級市場投資,所以,很多券商挪用客戶保證金做他用。
很多營業部存在帳外帳、小金庫的問題,挪用客戶資金進行炒股也是常態,可惜多數從業人員技術不佳,光看到賊吃肉,自己下場卻成了被打的那個,大量虧空保證金,對券商造成了非常嚴重的負面影響。
在龍虎榜上,國信泰九、解放南路和歡樂海岸等是如今的常客,但在 94 年,華夏證券北京東四營業部才是時任的王牌,被譽為「神州第一營業部」。
從1994年起,該營業部的證券交易額連續數年高居京城券商首位。實力雄厚的機構投資者和個人投資者慕名而至,紛紛要求在此落戶,巔峰時期一個營業部的實力能夠超過一家中小券商。
能成為神話,華夏證券自然有自己獨門秘籍。當時華夏證券有一個短線帳戶,專門動用千萬元資金在二級市場搏殺。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樣的帳戶成為華夏證券日後命運的一個伏筆。
1993年4月,剛成立半年的華夏證券發現他的第一家營業部北京東四營業部深陷危機:註冊資本金僅1000萬元的營業部,客戶保證金虧空就達591萬元,營業部的資金周轉異常困難。
有了窟窿就需要有人有資金去補,這時候,二號關鍵先生出現。
1993年8月,後來的華夏基金總經理範勇宏臨危受命,出任該營業部總經理,拉開了「華夏東四」波瀾壯闊的序幕。
兩年後,王亞偉出現,被範勇宏慧眼識珠,納入麾下。
有了範勇宏、王亞偉這樣的風雲人物出現,華夏東四營業部算是被成功力挽狂瀾。
到了1996年,華夏東四的利潤是5508萬元;1997年,淨利潤達1.5386億元;1998年,其淨利潤仍保持1.3445億元。
1998年7月,華夏證券在全國的93家分支機構都突然收到了一個被稱為110號文件的總部命令。限令各營業部、分公司上報總公司規定的6大情況:在各銀行、金融機構的帳戶;自營倉位、A帳戶;購買的車輛;因公、私護照;實業投資。上報時限在48小時之內。命令規定,如實上報者,一切後果由總公司負責;不報或者謊報者,責任自負。如有隱瞞一經發現將視為違規行為,若進一步發現有違法行為將移送司法部門。
平地驚雷,被隱匿的保證金一下子冒出30多億元,其中購車款就近2億元;A帳戶2.6萬個;實業投資33億元。
實業投資方面,保證金本身到期時間未定,在流動性管理較好的情況下,適當做一些低風險投資本身也無口厚非,不過當時的券商及其從業人員為了獲取更高的利潤,要麼投向回報期限較長的行業,要麼投資於高風險領域,導致最終資產負債錯配,引發流動性危機。
而試圖推動強監管的邵淳也因為觸及太多人的利益被舉報,最終黯然離場。
不過這一文件卻似乎隱喻了華夏證券的未來,在繁榮昌盛之下暗流湧動。
後來市場上執牛耳的華夏基金誕生了,股東方之一正是華夏證券。
與當時所有老基金公司一樣,華夏基金內部高層多來自於股東方,就好像華夏證券的高層最早來自於工商銀行。發軔於華夏證券東四營業部的華夏基金旗下自然而然地聚集了一幫來自東四營業部的人馬。
公開資料顯示,當時,在華夏基金的高層職位中,總經理之下設置了三個副總經理,分別由金旭、李操綱和戴勇毅擔任,副總之下又設了四個總經理助理,分別由王亞偉、江暉、滕天鳴和張後奇擔任,王亞偉和江暉還分別兼任股票投資總監和債券投資總監,滕天鳴為研發總監。其中,除了金旭和江暉之外,其他人都有華夏證券淵源或者「華夏東四」淵源。
2008年11月18日,已經破產的華夏證券的債權人會議召開,共有300人參加。
同日,華夏基金管理公司在其網站上發布消息:華夏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與華夏證券股份有限公司不存在任何股權、債權和債務等法律關係。
現如今,華夏基金仍然在基金行業執牛耳,而華夏證券已經煙消雲散。
命運的糾葛,似乎早已經註定了結局,只是眾生本就是命運的棋子,身在其中不得而知而已。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三十年也太久,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1995年的行業龍頭到2005年的破產,從2005年的併購重組到2015年成為行業99司,重歸龍頭,命運的循環看起來是那麼的玄幻。
最為後來的老股民們津津樂道的還是購買航母事件,想必股民們也沒有想到,最終中國第一臺航母下水,可能也有自己的保證金的一份助力,只是對於股民來說,究竟是喜是憂就不好說了。
蘇聯解體後,瓦良格號由烏克蘭共和國獲得,並想要進行出售。
1998年,創律集團通過競標,以2000萬美元的代價買下瓦良格號,聲稱要將其改造成一個大型海上綜合旅遊設施。15年後,瓦良格號被改造成為鼎鼎大名的遼寧艦,成為中國第一艘航母。
當時實際出資方就是華夏證券,動用2000萬美元去購買該航母。
後來的檢查發現,邵淳的行為並沒有摻雜私利在其中,卻也讓人不得不感慨他的胸懷。後來瓦良格號歷經千山萬水,終於回到中國。到港第二天,創律集團博彩許可證被吊銷,瓦良格號被參觀了一年後,交接給軍方,並重新進行了更改製造,方才有了中國航母事業的發展。
華夏證券終於還是無力為繼,被宣告破產。爾後,中信證券和建銀投資參與的資產重組,讓華夏證券獲得新生,只是華夏證券已經成為一段歷史,取而代之的是今日的中信建投。
新時代的中信建投,重要掌舵人張佑君從中信去了中信建投最後又回了中信,中信證券和中信建投也算是相愛相殺了。
在中信建投發的offer上寫道:公司將為你提供富有市場競爭力的薪酬,整體水平居於市場水平的75分位之上,因此,中信建投曾經號稱75司。
萬萬沒想到,中信建投在2015年年終獎大爆發,從75司進階到99司,號稱平均年終獎500萬。很快中信建投和華泰聯合(年終獎103個月)兩家券商,以高獎金在券商投行界聲名鵲起,重歸頭部券商之列。
至於究竟是業務先回到頭部,還是薪資先回到頭部就不得而知了。
2018年中信建投在上交所正式掛牌上市,自此,中國證券業前十大券商在A股聚首,同時A+H券商再添新丁。
2018年中信建投實現營業收入109.07億元,歸屬於母公司股東的淨利潤30.87億元。中信建投合計給高管發放薪酬超6000萬元,13名高管收到2013年度的遞延薪酬。時至今日,中信建投已經坐穩了頭部券商的位置,實現了榮耀回歸。
隨著券商內部控制體系和風控體系的完善,以及監管的不斷加強,似乎現行的券商頭部格局再次穩定下來。以史為鑑,方能見始終。未知未來的風口變化和時代變局又會造就券商格局怎樣的變動,會否有新的歷史性機遇或挑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