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 / 白蘿蔔
撰稿 / 嘉棲
時針播回到2019年倒數第二天,電影《妙先生》「緊急」宣布撤檔,取消原定跨年夜公映的安排。
時間步入202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整個電影行業被迫按下了178天的暫停鍵。《妙先生》這一等就是整整七個月。
毫無疑問 ,《妙先生》是特殊的。從內容層面看,作為國漫暗黑系列作品,其哲理化的表達引發了「意料之中」觀眾的爭議,這背後不僅僅代表了動畫內容的實驗性探索,也代表了彩條屋在動畫產業布局上的實驗性嘗試;從宣發層面看,院線公映只有7天就轉向網絡播出,其也可能創造了國產電影從院線到視頻平臺的最短窗口期。
很難說,這是否是基於疫情之後市場考慮的及時止損策略。
但可以肯定的是,七個月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比如,彩條屋的總裁易巧已經在衝往新賽道的路上;當然,總還有些不變的,就像《妙先生》的銀幕光影會永遠留在觀眾心中,彩條屋的動畫產業探索並沒有停,至於動畫電影的未來,在每一部被看到的作品鋪就的腳下。
《妙先生》有少見的少年氣和俠氣
接過《妙先生》的棒,對於導演李凌霄來說,並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兒。
在熟悉國漫、且熱愛這種暗黑系風格作品的觀眾心中,「妙先生」代表著一種品質。這是咕咚動漫工作室早在2011年就開始開發的項目,原作者是不思凡,直到2014年,才以動畫番劇《妙先生之火澤睽笑人傳》之名在網絡播出,並受到大批網友的追捧。
動畫學院畢業的李凌霄就是擁躉之一,也是在那一年,他進入了咕動動漫工作室工作。那是動畫電影的草莽時代,但一群熱愛動畫的人蠢蠢欲動。
▲導演李凌霄
2015年《西遊記之大聖歸來》的成功,給了所有動畫人希望。「妙先生」IP的電影化也被提上了日程。不過,那時候不思凡正在創作《大護法》,兩個項目無法兼顧,需要另覓新導演。
於是,這個在監製劉敏看來,很有想像力的年輕人李凌霄被任命為導演;選中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身上有一股少見的俠義精神——或許由於父親是警察的緣故,李凌霄生就一副愛憎分明的熱心腸,見義勇為的事兒沒少幹,以至於每年都要往醫院跑好幾回。
正是這樣的個性,賦予了《妙先生》屬於李凌霄的熱血特質。比如,在最初的劇本設定中,女主角殷鳳並沒有骨折,恰巧因為當時他又因為路見不平受傷折了手,所以,一邊敷著冰,一邊繼續畫的他,就把這股「疼痛」轉移到了殷鳳身上,當然,這是後話。
作為新人導演,壓力肯定有。如何能在繼承原作的基礎上有所創新,是創作中最難的部分。李凌霄坦言,自己一開始是抱著學習的心態,但後來發現並不適用。於是,他只能重新打碎自己,選擇了「反抗」,反抗不思凡的影響。所幸,恰恰是在他選擇反抗的那些段落中,找到了自己。
這樣的困難,在總製片人易巧眼中,是可以預見的,畢竟「不思凡有他非常完整的審美和思考的體系,很容易會陷入到模仿他的困境中」。好在,《妙先生》在李凌霄的執導和編劇三弦的共同創作下,完成了一次全新的改編。
影片呈現了不一樣的風格特質。首先,從畫風來看,《妙先生》有著更多浪漫、唯美的畫面,這和不思凡標誌性的cult風很不一樣。很多觀眾在看完影片的評論中,都有提到被雲香的那一段故事所打動,加上蘇州評彈的烘託,成了整個影片中最浪漫的部分。在易巧看來,這正是李凌霄特質的體現。
其次,從主題上來看,《妙先生》有著更多的少年氣。如易巧所言,「在影片中,可以看到他對這個世界的一些探索,所以才會有尋跡者這樣的設定。如果說《大護法》是對外的,講的是和這個世界的對抗,那麼《妙先生》是向內的,講述的是人性層面的對抗。」
此外,從整部作品的氣質來看,《妙先生》體現了更多的武俠精神。影片中有很多的打鬥戲,李凌霄曾透露,僅僅片尾十分鐘大戰,就做了半年之久。
可以說,動畫作品中少見的少年氣和俠氣,正是《妙先生》這部影片最為珍貴的地方。即便在很多人看來,這樣的呈現會有點稚嫩,但在易巧眼中,這種氣質是這類型動畫電影最為重要的,也是最為獨特的。
動畫內容及彩條屋的實驗性嘗試
「六大國漫集結,助力電影《妙先生》上映。」
在7月底《妙先生》正式公映前,曾發布一版海報,如我們所熟知的「哪吒」、「大聖」等國漫人物在電影院集聚一堂,共同等待著光影歸來。
這樣的互幫互助在動畫行業裡已然成為了「明規則」。早在去年底,《妙先生》就和《大護法》來了一個聯動,發布了一版聯合版預告。某種程度上,這是行業內動畫人團結一心的體現,這樣的幫助,也有利於動畫行業的攜手向前。
如易巧所言,從導演、編劇,到製片人,後期製作……在動畫電影剛剛起步的時候,所有人都是抱著學習的心態,在一個學習的過程中,「誰也沒有比誰高一等,所以大家的心態都是比較平和的。」
他也希望把這種互相學習、互相幫助的心態延續下去。推出《妙先生》,就是一件需要大家共同去幫助的事情,「在《哪吒》和《姜子牙》的過渡期內,選擇《妙先生》,對我們來說是特別「不划算」的一件事,但我們需要大家去關注,去看到《妙先生》這樣的作品。」
眾所周知,作為光線旗下專注於動畫產業布局的公司,彩條屋自2015年成立以來就以其大踏步的擴張策略備受關注。在此之下,近幾年來的國產動畫電影市場上,如《哪吒之魔童降世》《大魚海棠》等取得不錯票房成績的動畫電影背後,都有彩條屋的參與。
當然,也有一些是屬於「另類」的「小眾」作品,《妙先生》就屬於這一類。這是彩條屋和咕咚動漫的第二次合作,他們的第一次合作,結緣於口袋巧克力的漫畫《昨日青空》。從2014年,雙方就開始接觸,到《妙先生》,兩個項目的創作過程是交替進行的。
值得一提的是,《昨日青空》中某些比較超現實的橋段,正是出自很有想像力的李凌霄之手。
話說回來,對於不同類型的作品,易巧有著清晰的認知。如其所說,「不一樣的作品,需要有不一樣的評判標準,都是按《哪吒》那樣,那誰還會去做《妙先生》?」
在他看來,《哪吒》重要的意義不僅僅在於超50億的票房,更是1.4億的觀影人次,「比以前提高了1億人次,這些以前不看動畫片的人,現在他們對動畫片有了新的認知,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他們以後進到電影院,也不會只看《哪吒》這一種類型動畫。」
因而,像《妙先生》這樣的具有一定觀影門檻的成人向動畫,只要不虧錢,他們就願意做下去。這是構成動畫電影「多樣性」的一種。
事實上,在去年底,《妙先生》舉辦的首映禮上,親自捧場的王長田就提到了影片的幾重「實驗性」特徵,「《妙先生》是動畫電影內容表達和風格探索的實驗,同時也是觀眾和市場的實驗,最重要的是人才的實驗。」
放到現在,恐怕還得加上一重,那就是「宣發形態」的實驗。在7月31日公映之後,8月7日,《妙先生》就上線了網際網路視頻平臺,短短不過7天的窗口期,《妙先生》又創造了一個歷史。至於其對於整個行業的影響,或許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觀察。
對於《妙先生》本身而言,其強哲學的世界觀設定,暗黑系風格,拷問人性的主題,難免會造成一定的觀影差異,口碑的兩級分化是事實,這些爭議或許是「實驗」的必然結果,不算意料之外。
換句話說,能夠引發討論,才有更多的可能性。
動畫電影的未來還很長
從2015年項目啟動,到如今《妙先生》面世,走過了整整五年時間。對於在這個項目裡身兼數職的最重要創作者李凌霄而言,與《妙先生》有關的一切早已成長為他身心的一部分。
對於彩條屋來說,這也恰恰是其成立以來走到的第五年。成績有目共睹,但與此同時,也經歷過曲折,更少不了一些外界的質疑。其實,早在彩條屋成立之初,易巧就曾說過願景,「以五年為期,前五年我們嘗試不同的作品,創造一些票房口碑還不錯的電影。」
不過,所謂實踐出真知。在一步一步走過之後,再去回顧過去五年的軌跡,易巧坦言,第一階段,「大家都不知道前路在哪裡,第一目標是希望動畫做的要有電影的樣子。」
從2016年開始,彩條屋進入了蟄伏期,「那對我們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年,有成功有失敗,我覺得是正常的,我們所有作品都會集中在2019—2021年這幾年集中爆發,在那之前的幾年對我們來說非常難熬,但是我們有比較強的信念感。」
而在《哪吒》之後,易巧坦言,「可能大家對於我們會抱以更多的希望、熱情,但我們不能被熱情衝昏了頭腦。」
未來彩條屋最重要的兩個方向,一個是在產品層面,作品的數量、質量、票房需要過渡到一個穩定值的階段;並且在CG動畫、二維動畫、還有如《妙先生》這樣的動畫作品三方面繼續探索。
另一個則是在產業層面,如其所說,「《哪吒》聯合了67家公司才做完,這不是值得誇耀的事情,反而是非常悲哀的事情,說明我們行業的工業化、產業化做得並不好。」
當然,從現階段來看,這需要產業鏈各個環節的完善。以《妙先生》為例,導演李凌霄提到製作過程中的一大遺憾,「就是有很多人沒有一直走下去。」四五年的製作周期,能在這個片子裡一路堅持下來的人很少。
而這就是目前我們動畫行業和日本有差距的原因所在。在易巧看來,一方面,他們人員的個人經驗、技藝確實很強,所以能在比較短的時間內做好;另一方面,因為他們一直從事這個領域,所以做的東西統一性會非常的強。
反觀國內,在製作層面,基層人員流動性過大,無形中增加了溝通和時間成本,從而會影響到作品的質量。
總的來說,動畫電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就在今年六月底,易巧做出了自己職業生涯的另一個選擇,直言「經歷這5年,我反倒更清醒,我們依然在產品時代。動畫是個慢行業,應該花更多5年去打磨好作品。好作品多了,產業自然就成了。」
想來,不管是從產品,還是產業層面來看,動畫電影要想走向光明的未來還會面臨很多挑戰。但慶幸,在當下,我們總能看到不一樣的動畫電影作品,被稱頌也好,有爭議也罷,只有一部一部作品的經驗堆積,才能登上更高峰。
就像對於《妙先生》,某豆瓣網友所言,「我們的每一次觀影選擇都決定了我們以後可以看到的內容,雖然還是實驗性電影,多多支持,動畫電影一定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