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的情和仇:乾隆生母怎被《如懿傳》開場狂汙?

向敬之

近年來，清宮劇一直火爆，有類似正劇的《太祖秘史》《孝莊秘史》《清宮風雲》《康熙王朝》《雍正王朝》，有煽情鬧劇《獨步天下》《少年天子》《多情江山》《甄嬛傳》。但，給人的感覺是，沾了清史就是清宮戲，娛樂的成分越來越多，讓不少觀眾還以為歷史就是這模樣。

有趣未必有料。

2018年的夏秋，兩部反映乾隆情愛糾葛的電視劇：《延禧攻略》《如懿傳》相繼上映，前者寫乾隆迷戀嘉慶生母孝儀純皇后（令懿皇貴妃魏佳氏），後者表現乾隆愛恨繼皇后烏拉那拉氏。

然而，《如懿傳》前兩集就使人感覺嚴重違背了清史。

一、孝敬憲皇后死在雍正前，沒給熹貴妃下毒的機會。

《如懿傳》渲染雍正皇后烏拉那拉氏力挺弘時為太子，結果被雍正以後宮幹政，禁足景仁宮，即被圈禁。乾隆生母熹貴妃鈕祜祿氏百般折磨皇后，在雍正駕崩後，即以一碗毒藥弄死了她。

烏拉那拉氏為康熙內大臣費揚古之女，十歲那年，即康熙三十年，被冊封為十三歲的皇四子胤禛嫡福晉，六年後誕育嫡長子弘暉。弘暉八歲幼殤，但其母仍在雍正元年十二月，被封為皇后。

雍正帝祭先農壇圖

雍正以沒有再生育的烏拉那拉氏主持中宮，理由是她是「嫡妃」，「祥鍾華胄，秀毓名門，溫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備。久昭淑德於宮中，四教弘宣，允合母儀於天下」。（《清世宗實錄》卷十四）

這是冊封的程式話，但雍正和烏拉那拉氏已經做了三十二年夫妻，相濡以沫，知根知底。當時，雍正帝正倚重撫遠大將軍、川陝總督年羹堯平定青海叛軍，為康熙平穩過渡提供武力支持。然而，雍正毅然冊封已絕育的嫡福晉為皇后，而以還在生育的年氏之妹為貴妃。

弘曆生母鈕祜祿氏，為熹妃，位居皇后、年貴妃和齊妃之下，直至雍正八年才被封為熹貴妃。

雍正九年九月二十九日，皇后病逝。大病初癒的雍正，悲痛不已，要親自去將明珠放入皇后口中入殮。此情此景，夫妻情深，但被群臣勸止。

雍正甚為遺憾，輟朝五日，並欽定國喪規格，並給大學士九卿等下諭：「皇后崩逝，朕心震悼。此時即欲親臨含殮，大臣等以朕躬初愈，本日已經臨視，不宜再勞，懇詞力阻，朕勉從其請，暫停前往。」（《清世宗實錄》卷一百一十一）皇后前，雍正曾去探視，不意回宮不久便為永別。

雍正回憶往事：皇后自垂髫之年，由康熙指婚做雍正嫡妻。成婚以來，四十餘年，皇后孝順孝惠皇太后、康熙皇帝和孝恭仁皇后，恭敬雍正，始終如一。近兩年來，雍正身患重病，幾近辦後事的境地，幸好「調理經年，近始痊癒，醫家皆言尚宜靜攝，不可過勞。……若又親臨喪次，不但往來奠醊之間，外勞形骸而觸景增悲，更致內傷心氣實非攝養之所宜。即朕自度力量，亦覺勉強，但今皇后喪事，國家典儀雖備，而朕歷數未周，於理恐有未協，於情實為難忍。權衡輕重之間，如何使情文兼盡，以慰朕心！」

雍正對皇后至情至理，但怯於自己的身體，最終決定按前明會典大行皇后喪儀，將親臨祭奠改為皇子朝夕祭奠。

孰料，此迫於情勢之事，卻被後世編劇設計成：雍正憎恨烏拉那拉氏皇后：死生不復相見，形同廢后，無情無義，給了後來居上的熹貴妃毒殺的機會。

雍正對生前唯一的皇后，用情不假，頗為尊重，在其死後指示內閣和翰林院按諡法，「慈惠愛親曰孝，夙興恭事曰敬」，追尊為孝敬皇后。

烏拉那拉氏皇后的尊諡，是不需要保和殿大學士張廷玉據理力爭的，而是按雍正的最高指示組織內閣等有關人員商定的。

議定國喪，全國舉哀，這是大清皇后的規格。即便鈕祜祿氏已貴為熹貴妃，但沒有資格諫阻，更沒有權力定為一般妃子的待遇。否則，就是僭制，就是不忠不孝，這可是一條足以殺頭的大罪。

乾隆元年畫像

二、乾隆大婚，距離晉封寶親王還很遠。

《如懿傳》將雍正賜婚皇四子弘曆與富察氏，視作一種政治交易，在弘曆接受富察氏為嫡福晉後，封其為寶親王。

乾隆弘曆大婚，時為雍正五年七月，奉命迎娶察哈爾總管李榮保之女富察氏為嫡妻，即後來的孝賢皇后。

雍正聯姻富察氏家族，為政治聯姻，也是世交的延續。

富察氏出身滿洲鑲黃旗名門，其祖父率先支持康熙帝裁撤三藩的戶部尚書兼議政大臣米思翰，二伯為康、雍二朝滿洲首席大學士馬齊，大伯馬斯喀和三伯馬武為鑲黃旗領侍衛內大臣。尤其是馬武於雍正四年去世時，雍正帝感慨萬分，追憶幼時，馬武「抱扶服事，備極小心，其情事宛然如昨」（《清世宗實錄》卷五十一，雍正四年十二月丙寅），賜以按伯爵撫恤。

弘曆被晉封和碩寶親王，則是雍正十一年二月。《清世宗實錄》卷一百二十八記載：「己未，上御經筵講畢，賜大學士、九卿、詹事及講官等宴。封二十四阿哥允秘為和碩諴親王，皇四子為和碩寶親王，皇五子弘晝為和碩和親王。」

弘曆封王，開始接受嚴格的從政訓練。而富察氏已在三年前為他生育了嫡長子永璉。此名為雍正所賜，隱示承繼宗器之意，故弘曆即位後，迅速將他密定為皇儲。

但是，弘曆大婚前，雍正即便早已將其暗定為皇儲，書寫密旨藏於乾清宮光明正大匾額後，卻長期處在最高級別的保密狀態，更不至於雍正對弘曆說，希望他開始分擔國事。

倘若如此，雍正創建的秘密建儲制度，也就形同虛設，自欺欺人罷。

編劇如此設計，是並沒有研究雍正鑑於康熙實施嫡長子皇位繼承制失敗引發皇子紛爭、吏治腐敗、朝綱紊亂的局面，故在元年八月開始實施秘密建儲的大事件。

以上兩點，如按電視劇「大事不虛，小節不拘」的創造原則來區分，都是屬於大事：

一、孝敬皇后是否被雍正圈禁，死在雍正身後，又慘遭孝聖皇后的毒害？

二、乾隆大婚前，是否封和碩親王，向開創性的秘密建儲制度注水？

大事遭遇大挪移，大事務實卻虛華。

這兩筆亂帳，雍正和乾隆，以及乾隆生母孝聖皇后，是不會認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