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之間為什麼不打則已,一打就是全面的、立體的對抗?從貿易摩擦到技術戰爭,從產業鏈爭奪到「文明衝突」,其中最根本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斯蒂夫•班農在5月22日的《南華早報》上撰文說,「將華為趕出西方國家市場要比達成貿易協定重要十倍。」由於華為所代表的是中國在信息科技領域的領先,所以班農此話透露出的信息是:對於美國來說,保持科技領先遠比取得貿易平衡重要得多,科技這個優勢決不能讓給中國。
為什麼保持科技優勢對於美國,或者美西方,如此生死攸關?以至於直接提到「文明衝突」的高度?這一點也不難理解。現代科學自誕生之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曾是西方文明的獨佔優勢,西方文明的強勢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在科學上持續領先而獲得的。一旦在科學上被非西方文明所趕超,西方文明的先進性和主導性都會喪失,這個前景對於整個西方世界是不可想像的。
中國一旦在科技領域趕超西方,其意義將不同於經濟領域的趕超。因為經濟總量上超過西方國家不過是重新回到歷史原有的位置上,而科技領域中國高速追趕並最終超過西方國家,將是整個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個轉折點。於中華文明,這標誌著中國從古代科學時代向現代科學時代跨越的最後成功,標誌著五千年文明又一次維新和再造的成功。於西方文明,則標誌著自大航海時代以來「五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開始;如果認識到古希臘-古羅馬文明並不是西方文明的「古典時代」,基於現代科學的現代文明就是西方文明的主體,那麼「五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則是西方文明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變局。
70年對話5000年,在這樣一個巨變來臨之前,需要重新審看歷史,尤其需要把「為什麼西方率先取得了科學上的領先?」這個長期以來一直沒有得到很好解釋的問題梳理清楚。一旦把這個被很多西方學者故意搞得很玄乎的問題解決了,與此相關的問題如「為什麼中國在科學技術上落後了?」也就自然而然得到了解釋。
科學與古希臘文明
提到科學和科學的起源,很多人會想當然地直接聯繫到古希臘,然後又不加思考地從古希臘直接聯繫到近現代西方和西方文明。於是,現代科學的誕生,這個本質上只是一個特殊的甚至是偶然的現象,被附加了很多並不相關的歷史和文明方面的必然性。
一個典型的觀點是:
科學精神是一種特別屬於希臘文明的思維方式。它不考慮知識的實用性和功利性,只關注知識本身的確定性,關注真理的自主自足和內在推演。科學精神源於希臘自由的人性理想。科學精神就是理性精神,就是自由的精神。
另一個典型的觀點:
原因是,不止是中國沒有發現科學的方法論,其他的古代文明也全都沒有,如印度、波斯、兩河流域、埃及、美洲等等。只有從古希臘到文藝復興的歐洲這一系文明,經過曲折艱辛的歷程,發展出了科學的方法論。
第一個觀點,三言兩語就描繪了一條從古希臘開始通向科學、真理、理性和自由的光明之路,與之相對,當然就是不科學的、無真理的、非理性的、反自由的黑暗之路,就是那些沒有自己的古希臘時代的其他文明。於是,文明主題之下,科學成了人性和自由的產物。至於被反襯者,自己去檢討吧。
第二個觀點,前半段進入了關於古代文明的基本事實,後半段原本可以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弄清楚關於現代科學如何誕生的基本事實,但很遺憾,與第一個觀點一樣,還是回到了「西方中心論」史觀影響下的老套路上。一個含義模糊的「這一系文明」概念,就將古希臘到「文藝復興的歐洲」串聯成了一個連續的歷史進程,一條唯一的光明之路。
兩個觀點,在確信存在一條從古希臘直到現代西方文明的科學光明之路方面完全一致,在用這條光明之路反襯中國在科學上的落後和停滯方面也完全一致。前者從科學問題又引申出「仁愛」與「自由」、「農耕」與「狩獵、遊牧、航海、商業」、「熟人社會」與「生人社會」等一系列中西文明二元對立,並以此作為科學只從西方文明中發展出來而沒有從中華文明中發展出來的根本原因。後者則從具體的實例,如唐初李淳風等人的《九章算術注》相較於三國時代劉徽的《九章算術注》實際上是退步,得出了中國在科學方面「本來就沒有領先過!」這一宏大斷言。
可見,正如本系列在前面論述過的,根本問題仍歸結為西方文明2000多年線性歷史是否存在的問題。如果並不存在,而且被證明經過了偽造,那麼,與西方文明本身的真偽一樣,從古希臘開始的科學發展史,當然也會有真偽的問題。
首先看看古希臘科學的主要成就。
僅就當前問題而言,不需要詳盡羅列和敘述,只需要針對古希臘數學、天文學和物理學這幾個與現代科學最直接相關的領域做一個簡單的考察。
在數學方面,畢達哥拉斯學派將數視為萬物的本原,數的性質就是世界的性質,可以說達到了一種「數本主義」的高度。希帕索斯因為發現了根號2不可能等於任何整數之比被同伴們扔到了海裡。著名的「畢達哥拉斯定理」在不晚於公元前4世紀時就已經給出了完美的證明。歐幾裡得在不晚於公元前3世紀時就寫成了《幾何原本》。柏拉圖學院門口寫著「不懂幾何學者不得入內」。這的確很了不起。
在天文學方面,到柏拉圖時期,希臘天文學已經形成了「8天球+地球」的層層相套的宇宙結構。此後,歐多克斯又將8個天球增加到了27個,通過將行星運動分解為「規則」和「疊加」兩種運動,以解釋行星的「逆行」、非均速和軌道偏離。最後經過阿波羅尼再到公元2世紀的託勒密,終於寫成《天文學大全》,建立起一個基於本輪-均輪和偏心圓等數理模型的宇宙體系。
在物理學方面,古希臘最早的一元論者相信存在某種元素,萬物都從中而來。泰勒斯認為這個元素是水,阿那克西米認為是氣,赫拉克利特認為是火。多元論者如恩培多克勒則認為是土、氣、火和水。德謨克利特則相當超前地想像出了「原子」。柏拉圖結合了早期的米利都學派和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傳統,形成了「質料」與「形式」對應的觀念。亞里斯多德則注意到了「變化」,將真實的事物解釋為質料與形式的結合,形式把特性賦予質料,從而形成「實體」。
圖1:一張表現託勒密和歐幾裡得的牆畫(來源網絡)
應該承認,這的確是一群天才。在長達1000多年的文明發展歷史上,一代又一代古希臘人鍥而不捨,發展出如此精彩的哲學和科學思想,值得尊重和讚嘆。
然而,也僅此而已。一個重要的判斷是:無論是歐幾裡得的《幾何原本》,還是託勒密的天文學大全,還是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宇宙體系,都仍然屬於古代科學,而不是現代科學。古希臘科學與古埃及、古蘇美爾、古波斯、古印度、古中華等各自獨立發展出來的科學相比,只有程度上的差別,並無本質上的不同。
羅素說,「希臘科學及哲學一個明顯特性就是『證明』的觀念。東方的天文學家安於記錄現象,而希臘的思想家卻設法『拯救』它們。」 但「證明」仍然停留在淺層,「拯救」努力所增加的邏輯複雜性,並沒有引起質變,打開現代科學的大門。哪怕看起來已經距離現代科學大門只有一步之遙了,但邁出這一步所需的動力,卻仍然不得不再等到一千多年之後的某些大事件的發生。
現代科學與古代科學的根本區別
認定現代科學的誕生是古希臘科學在學術上持續取得理論進展並通過西方社會的「文藝復興」取得最後突破的結果,是從古希臘到現代西方「這一系文明」內部的自然發展,與其他文明沒有關係。這個信念在兩個關鍵點上無法自圓其說:
其一、如果科學思想不需要依靠社會環境即可在思辨運動中自行成長,為什麼從亞里斯多德到牛頓、從託勒密到哥白尼這一級的突破會相隔如此漫長的時間?按照古希臘時期科學思想湧現和發展的平均速度推算,現代科學是不是應該在不遲於古羅馬後期誕生出來?再晚再慢,何至於拖到一千多年之後?
其二、即使古希臘科學在古羅馬時期因為種種原因沒能繼續發展,那麼最遲到了阿拉伯帝國崛起時期也應該出現復興,因為希臘文明與阿拉伯文明同屬地中海文明,後者並不是通過毀滅前者而崛起的,兩者之間的繼承關係反而更強一些,何至於一定要等到歐洲出現了「文藝復興」才「重新發現」古希臘科學?
針對這兩點質疑,只要排除掉「西方中心論」史觀的影響,就很容易從歷史事實中找到解釋。
歷史事實證明,在古希臘文明覆滅之後的歐洲,古希臘科學不僅不再繼續發展,而且發生了大倒退。如果按照同樣的邏輯,用唐初《九章算術注》與三國《九章算術注》相比說明中國古代科學甚至一直在退步,那麼也很容易發現,6世紀波伊提烏斯的幾何學與畢達哥拉斯幾何學相比,或者13世紀的託馬斯•阿奎那哲學與亞里斯多德哲學相比,也是巨大的退步!基本的事實是:亞里斯多德體系被伽利略推翻並被牛頓體系所取代是在整整兩千年之後。而在如此之長的時間裡,歐洲一代又一代的聰明人裡並沒有人寫出《幾何原本》的新版本。
如果在現代科學的標準衡量之下,古代世界科學發展的退步現象多有發生,各大文明相較於自身古典時代的文化繁榮時期也多有退步,至少是停滯的,那麼何來誰先進誰落後呢?
歷史事實同樣也證明,當歐洲處在「黑暗時代」之時,其他地方並不黑暗。古希臘科學恰恰也只是在歐洲停止了發展,發生了大倒退,而其他地區的文明之光一直持續閃耀,從來沒有什麼「中世紀」。尤其是在阿拉伯帝國崛起之後,古希臘科學在東方順暢地傳播和發展,而後才又傳回西方。關於這個歷時1000多年的接力路徑,邁爾斯教授寫道:
他們從希臘人和印度人那裡獲得了天文學、幾何、算術、代數、醫學、植物學和其他科學的啟迪。亞里斯多德、歐幾裡得和蓋倫的科學著作,以及印度教關於天文學和代數的論述,分別從希臘文和梵文翻譯成阿拉伯語,進而形成了阿拉伯研究和調查的基礎。幾乎所有他們所能觸及的科學都被其加以改進和充實,然後再傳播給歐洲學者。他們首次把醫藥變成了真正的科學。從他們那裡得知其設計了阿拉伯記數法或十進位記數法,並將這一所有科學研究都不可或缺的數學計算工具傳到歐洲。
當然,很令人遺憾,即使經歷了阿拉伯文明這個高峰時期,古代科學仍然沒有取得最後的突破,人類仍然沒能進入現代科學的大門。
這也就是說,古代世界各大文明的古代科學,或者獨立發展,或者傳承自其他文明,都曾達到過很高的水平,有些成就已經接近了現代科學,但仍然缺少再進一步所需的外部條件。因此,在這個意義上,在未能轉入現代科學這一點上,所有的古代科學其實並無高下優劣之分,也談不上進步和退步。真正有意義的評價,只能等到現代科學誕生之後。
那麼,現代科學這個千呼萬喚不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與古代科學的根本差別又到底在哪裡呢?
關於這個問題,愛因斯坦曾經有過一個極好的比喻:人類的科學發現,就好像是一個從未見過鐘錶的人對著一塊手錶,開始時對錶盤上的時針分針運動驚訝不已,然後開始想像錶盤背後那個決定錶針運動的東西是什麼,由此產生出關於神靈的各種想像,同時也產生了一些非神靈的解釋。
圖2:愛因斯坦把科學探索比喻成打開手錶後蓋研究內部。(圖片來源網絡)
什麼是神學?就是面對錶盤,將錶針運動歸因於神靈撥動的各種學說。
什麼是唯心主義哲學?就是面對錶盤,將錶針運動歸因於人的心在動的各種學說。
什麼是古代科學?就是面對錶盤,但部分或全部排除了神靈,將錶針運動歸因於某種客觀規律並想像出一些理論解釋的各種學說。
最後,什麼是現代科學?就是:
科學精神:想到並敢於打開手錶的後蓋觀察內部;
2.科學思維:提出各種關於內部機械原理的理論假設;
3.科學方法:觀察內部機械裝置,精確測量機械運動,與頭腦中的理論假設進行對照;
4.科學進步:推翻以前的理論並提出新的假設,通過重複3和4,使理論與實際兩者之間不斷逼近一致。
由此可見,現代科學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它必須從反常思路和超常勇氣開始的。18世紀的康德提出人類要「敢於知道」,今天的人們會覺得平平常常,但在當時卻是石破天驚的口號。因為此前的人類社會,無論哪個文明,都沒有形成一個以揭開整個宇宙的秘密為目標的思想運動。
很多人一直在爭論古代科學到底算不算是科學的問題,通過上述比喻就可以明白:古代科學在試圖解釋錶盤背後的運動原理這個意義上當然算是科學。在這個領域,中國、印度、波斯和阿拉伯等社會,包括古希臘,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是都沒有走到執意要打開手錶的後蓋這第1步,當然也就沒有後面的2、3、4各步。中國的古代數學很了不起,古代天文學很了不起,中醫中藥很了不起,四大發明很了不起,但無論哪個領域都沒有超出古代科學階段,即面對錶盤猜測背後這個階段。
這又是因為什麼呢?借用手錶比喻:為什麼人類會如此長時間地相信錶盤的錶針運動為神意、為心相,或者滿足於簡單而又模糊的理論,不去毅然翻過錶盤、打開手錶後蓋、睜大雙眼觀察和研究裡面的機械裝置呢?這顯然不僅僅是一個智力的問題。
眾所周知,科學精神從一開始就受到來自各方面的遏制,但是應該意識到,這些如影隨形的遏制也自有其道理。在文明的早期,神靈信仰在人類社會中不可或缺,統治者需要借神靈維護基本的秩序,普通人需要借神靈安頓自己的心靈。任何挑戰神靈的人,無論出於什麼理由,都是整個社會的顛覆者。
以一種演化主義的觀點看,所有生存至今並不斷發展的社會,一定是在其文明歷史上自始至終都有某種機制能夠成功遏制住顛覆思想和活動的社會,否則早早就崩潰了。柏拉圖是天才的科學哲學先驅之一,他在《蒂邁歐篇》中深入討論了「世界生成過程中的必然性」:
我們必須認識火、水、氣、土的真實性質。諸如:它們是存在於天體產生之先的,在那個先前狀態中它們有什麼特性,目前還沒有人解釋過它們的生成。但我們假定人類知道什麼是火及所有這些。我們稱它們是本原,是宇宙的音節…
但是他同時也奉勸人們千萬不要去懷疑神的存在,因為無論世界的本原、宇宙的音節究竟是什麼,統統都是造物主創造出來的。也就是說,柏拉圖看到了錶盤運動所表現出來的完美、理智、變化和秩序,但他堅信這背後是造物主的意志,人作為宇宙的一部分,不可以去挑戰整體。
其實這是幾乎所有古代哲學家一致的、共同的觀念。中國人甚至更進了一步,因為中國古代哲學很早就完成了從信仰某個人格神到信仰「天」的跨越,而相較於人格神,「天」所表現的完美、理智、運動和秩序更為顯著,也更加不容挑戰。
當然,「科學至上主義」的觀點會堅持認為,科學代表了人類社會真正的文明和文明發展方向,所以,歷史上出現的對於科學的任何否定、幹擾和阻礙,也就都代表了愚昧落後,都應該被批判。但這顯然是一種歷史虛無主義的立場。
真實的歷史告訴人們,由於秩序感和運動感是人類從自然界中得到的兩種最強烈的感覺經驗,所以人類文明的發展一直是秩序主義和運動主義兩方面的平衡。沒有運動主義,文明很難前進,而沒有秩序主義,社會就會崩潰,兩者缺一不可。然而,科學顯然是屬於運動主義的,甚至是激進主義的,科學最終壓倒來自秩序主義的遏制和阻礙不顧一切地大踏步前進,是需要眾多條件的。
相比較而言,中華文明比其他文明更強的連續性和更大的「天下」型定居文明範圍,顯然是因為秩序主義所起的作用更大一些。中國能夠在每一次四分五裂之後又重新恢復天下一統,顯然是因為對運動主義的遏制更強一些。這種重秩序、輕運動的傾向所導致的一個副作用,就是科學很難發展起來,古代科學技術的全部成就,都局限在沒有構成對「天下」秩序的根本挑戰的範圍和尺度之內。結果就是,那種不顧一切去翻轉錶盤、掀開後蓋的運動主義衝動,永遠不可能自發產生。
每個古老文明都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都不是可以簡單否定的。拿科學上的成功與否作為唯一標準評判文明的優劣和高下,至少是一種淺薄,或許是一種故意。
西方率先掌握現代科學的歷史條件
今天回顧地看,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批轉到錶盤背後掀開表的後蓋的人,或者說第一批進入現代科學大門的人,恰恰不是悠久文明社會中的人,而是剛剛開始擺脫野蠻狀態的蠻族社會中的人。
本系列前面已經論述過,西方文明不是一個從古希臘延續下來的悠久文明,而是一個由日耳曼蠻族重新創造出來的新生文明。這個文明的主線條,不是文明社會的持續演進史,而是蠻族社會的戰爭勝利史。其長達約1000多年的崛起過程,被利奧波德•馮•蘭克歸納為西方文明誕生的三次「深呼吸」——日耳曼蠻族入侵羅馬帝國是誕生之時的「第一次深呼吸」,500年後的「十字軍東徵」是首次走向世界的「第二次深呼吸」,又500年之後的大航海時代是成長為全球巨人的「第三次深呼吸」。
下面就按照這個宏觀歷史脈絡考察一下西方社會發現了現代科學的獨特歷史條件。
首先,日耳曼蠻族毀滅了羅馬帝國之後,歐洲進入了停滯不前的「黑暗時代」。而與此恰成鮮明對照的,是當時南方的阿拉伯世界和東方的中華世界多次出現的盛世繁華。人類文明史的文明和野蠻兩面在公元後第一個千紀的末期簡直陰陽兩界。彼得•弗蘭科潘在《絲綢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一書中寫道:
在其巔峰期,巴格達是一座炫麗輝煌的城市。公園、市場、清真寺、公共浴室,還有學校、醫院和慈善機構,使這座城市成為「豪華鍍金裝飾的、懸掛著華麗掛毯和絲綢錦緞」的殿堂之都。…底格裡斯河順流而下,岸邊滿是宮殿、華亭和花園,都是貴族階層享受的場所;「河面上有上千隻小船,個個插著小旗,躍動在河面上如陽光飛舞,將巴格達城內尋樂的人們從一個景點帶往另一個景點」。
圖3:公元10世紀阿拉伯旅行家Abu al-Qasim Muhammad b. Hawqal繪製的世界地圖(圖片來源:http://www.1001inventions.com/maps)
被描述為「一群野蠻的驢」的歐洲人第一次有機會見識繁榮富庶的東方,是「十字軍東徵」時期。與500年前入侵羅馬帝國沒什麼兩樣。歐洲基督教國家發動的「十字軍東徵」,總體上看,同樣是一段野蠻毀滅文明的黑暗歷史。
然而,畢竟這是文明誕生500年之後的「第二次深呼吸」了,蠻族社會或多或少有了些成長,也出現了一些有識之士。正是通過「十字軍東徵」,野蠻落後的西方社會中那些有識之士從東方阿拉伯的先進文明那裡獲得了一些非常有價值的東西,成為了發展的跳板。
來自英格蘭巴斯的阿德拉德是將阿拉伯的先進文明傳回歐洲的先鋒人物,「正是他翻閱了安條克和大馬士革圖書館的資料,才將數字運算表格帶回了歐洲,奠定了基督教世界數學研究的基礎。」今天世界通行的數字符號被稱為「阿拉伯數字」,而在當時的阿拉伯,則稱其為「印度數字」。總之是起源於當時的東方文明世界,很晚才傳到西方蠻族社會。
西方從東方得到了最初的啟蒙,這個重要的歷史事實,顯然在後來「西方中心論」世界歷史的學術建構中被有意淡化了。但是無論怎樣淡化,想要把歷史痕跡塗抹乾淨是不可能的,一個很重要的證明是,英語裡很多涉及到科學的詞彙,都來自阿拉伯語而不是希臘語。
例如,化學chemistry,代數algebra,算法algorithm,數碼cipher,平均average,方位角azimuth,年鑑almanac,鍊金術alchemy,銻antimony,酒精alcohol,軍火庫arsenal,克拉carat,口徑caliber,檢查check,萬靈藥elixir等等,都源於阿拉伯語。還有大量動植物的專有名詞、醫學的專有名詞、礦物學的專有名詞等等,也都源於阿拉伯語。
追蹤語言的演變也是一種復原歷史的方法,通過詞源學研究可以發現文明的真實傳遞路徑。在食品的方面,糖果candy,咖啡coffee,檸檬lemon,茉莉花jasmine都源於阿拉伯語,說明此前的「小歐洲」根本沒有這些「奢華」的東西。穿衣方面更是如此,棉花cotton ,棉墊mattress都是阿拉伯語,說明此前的「小歐洲」一直沒有走出亞麻布和獸皮時代。實際上,棉布muslin一詞就是源於Mosul,錦緞damask就是Damascus,而紗布gauze就是Gaza。
今天的中國人都還記得管火柴叫「洋火」、管鐵釘叫「洋釘」、管蠟燭叫「洋蠟」的那個落後時期,做個換位想像,就能明白當時的歐洲與阿拉伯社會差距有多大。邁爾斯教授在他的《中世紀史》裡寫道:
巴格達哈裡發政權的黃金時代從8世紀晚期到9世紀,大致在曼蘇爾(Al-Mansnr,754—775)和著名的哈倫•拉希德統治期間。這一時期,阿拉伯學者孜孜不倦地促進科學、哲學和文學的發展,而哈裡發的宮廷在文化和奢華方面都與西方基督教世界統治者粗魯、野蠻的宮廷形成了鮮明對比。
最合乎邏輯的真實歷史是:阿爾卑斯山以北的「小歐洲」首先通過「十字軍東徵」接觸到了阿拉伯世界的「洋糖」、「洋茶」、「洋布」、「洋緞」等各類奢侈品,整個社會掀起了「東方熱」,學習阿拉伯語成了流行時尚,上流社會處處模仿阿拉伯人生活方式,宮廷裡都設有專門陳列阿拉伯「洋貨」的「安條克宮」;在持續長達兩三百年的「東方熱」、「阿拉伯熱」基礎上,以阿拉伯語為基礎的古代哲學和科學開始進入「小歐洲」的知識界,為後來的文明發展奠定了基礎。斯圖亞特•戈登寫道:
伊本•西拿的一生與著作,呈現了從西班牙到中亞的穆斯林精英在學術奉獻上的深度。羅馬衰亡之後,學術世界便轉移到了亞洲世界,古希臘的知識在那裡得到翻譯、評論、發展,最終也被人超越。【9】
這裡提到的伊本•西拿(980-1037),出生在今天的阿富汗,是一個西方哲學史和科學史無論怎樣都繞不過去的學術巨人。此人在歐洲被叫做阿維森納,名氣甚至比在阿拉伯地區更大,因為他的醫學百科全書《醫典》成為歐洲大陸的醫學課本長達400多年,他的哲學和神學著作影響了託馬斯•阿奎那、大阿爾伯特、羅傑•培根等那個時期最主要的幾位西方思想家。這位新柏拉圖主義最主要的代表人物之一被認為有可能寫過超過100本書,從醫學、哲學、神學、邏輯學、倫理學、幾何學到軍隊管理,無所不包。他在自傳中說,他在少年時就解決了歐幾裡得《幾何原本》的全部問題;亞里斯多德的《形上學》他讀過40多遍,最後都能背誦下來。
圖4:塔吉克斯坦錢幣上的伊本•西拿畫像
概言之,單純從科學發展史上看,中古時代的阿拉伯人先於歐洲人產生了對於科學的現實需要,並取得了初步的科學成就,繼古希臘時期之後,再一次來到了進入現代科學大門的最後一級臺階上。而就在這個關鍵時期,發生了先後持續長達兩百年的「十字軍東徵」,這導致了一個歷史轉折:一方面阿拉伯的科學發展事業被打斷,喪失了率先掌握現代科學的機會;而另一方面,歐洲人從阿拉伯人手裡接過了科學發展的「半成品」,為衝入現代科學的大門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現代科學起步的直接動力是地理大發現和殖民戰爭
而最後衝刺的真正動力,並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是幾個學者在修道院昏暗的圖書室裡研究古希臘手稿的結果。恰恰相反,動力仍來自蠻族社會的野蠻,來自與前兩次「深呼吸」性質完全一樣的對外徵服戰爭。
如前所述,現代科學完全不同於古代科學。歸根結底,現代科學是一種特別的知識積累和擴展方法。每一個新領域的起點階段,可能看起來平淡無奇,甚至是毫無意義的「奇技淫巧」。除非有來自整個社會的強大的現實需要,否則就只是一些孤立的、零散的、沒什麼實用價值的智力遊戲。而一旦現實需要催生出贊助、孵化培養、風險投資等制度,智力遊戲中的一部分就會進入「科學成長期」,重大的科學發現就很可能出現。
繼續用愛因斯坦的手錶作比喻,相較於端坐在錶盤正面繼續各種神學或哲學玄想的人,那些轉到錶盤背後試圖一窺後蓋內部機器的人,在最初很可能是一群毫無成功希望的不務正業者。除非當時的社會突然產生出一種特別的、非常的需要,迫切尋求各種能夠滿足需求的技術可能性,這些非主流人群才會有一步登天的機會。
回溯歷史,距今500年前的西方,正是這樣一個凡事都有可能的非常社會。經歷了「十字軍東徵」的刺激後,貧窮落後的蠻族人群對財富的貪婪一發不可收拾。隨著葡萄牙西非殖民地奴隸貿易的不斷擴大,尋找東方「黃金之國」的誘惑也越來越大,開闢新航線的遠洋活動應運而生。西方社會的「第三次深呼吸」——大航海時代終於開始了。
如果說「第三次深呼吸」與前兩次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更為野蠻、更為普遍的暴力。大航海時代的歷史記錄每一頁都是用鮮血寫成的,蠻族社會與新世界原住民社會每一次接觸都帶來最野蠻的屠殺。西非的黑人奴隸被當作牲口成船地運往歐洲,一位見證者寫道:「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都無法忍受這樣撕心裂肺的場景!」哥倫布的運氣更好,他發現新大陸的美洲人「非常溫柔,不知道什麼叫罪惡」,「赤身裸體,沒有武器,也不會使用武器」。結果可想而知,隨著珍珠、白銀和黃金的陸續被發現,原住民就只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被清除。一位見證者寫道:「我看到過…任何活人都不忍看到的情景。」
圖5:奴隸貿易的「大西洋三角」
對西方蠻族社會來說,大航海帶來了地理大發現,同時也帶來了野性大釋放和財富大聚集。就在東方各個文明社會仍在按照自己秩序主義的歷史邏輯緩慢演化的時候,西方的蠻族社會卻穿過大西洋在地球的另一半進行了一場徹底的運動主義革命。
而且這一次,蠻族的勝利達到了頂峰,一場奪取整個地球表面的巨大勝利即將實現。因為地理大發現、野性大釋放和財富大聚集共同合成了一波持續的強刺激,讓歐洲人一鼓作氣突破了古代科學的徘徊狀態,借著與地理大發現一樣的模式,推開了現代科學的那道從來未被踏足的大門,又在巨量財富和過剩能量的推動下,全面開始了科學探索事業。
人類面前的那塊手錶,在被人類從正面觀察、猜測了數千年之後,終於被一群不受文明規則束縛的野蠻人翻了過來並被打開了後蓋。從此以後,就有了一種從手錶內部機械裝置反過來認識整個手錶包括觀察錶盤的人類自身的全新的世界觀。
令人震驚的現代科學,是在16後期-18世紀初期這兩百年時間裡被發明出來的。根據英國約克大學歷史學教授戴維•伍頓的劃分,這個時期的開始以1572年第谷•布拉赫觀測到了一顆新星為標誌,結束以1704年牛頓出版《光學》一書為標誌。【13】
實際上,即使在這個時期,對於科學的遏制仍然存在。哥白尼是最早的顛覆者,他在1543年出版《天體運行論》時,不得不在導言中解釋說,他的這個日心說模型只是一種計算用的工具,一種數學方法,「這些假設不必是真的,甚至不必有可能是真的」,以此求得與羅馬教會的妥協。而伽利略在進一步解決了日心說遺留問題並解釋了潮汐的原理之後,最終在1633年不得不接受教會的判罪:軟禁、在三年內每周背誦一次《聖經》中的悔罪詩、《對話》一書永遠封禁。
讓科學終於能夠衝破秩序主義束縛的運動主義能量,歸根結底還是來自地理大發現帶來的大刺激和大解放。弗朗西斯•培根的《新工具》一書是科學革命的奠基之作,這本書的封面是一艘航船正在通過「赫拉克勒斯之柱」豎立之地的海峽。神話中的石柱代表了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去往「極西」時所到達的最遠的地方,其寓意是古代世界的最外緣,也代表了古代世界知識的極限。人類的航船向西穿過「赫拉克勒斯之柱」,既代表了「極西」之外那個地理的新世界,也代表了知識的新世界。
圖6:《新工具》Novum Organum一書封面(圖片來源網絡)
當年哥白尼在對《天文學大成》中的託勒密體系表示懷疑時曾經說:只有眯著眼看,而且必須使勁眯著眼看,託勒密的軌道才是圓形的。這句話其實就代表了古代科學的基本態度:不能太過認真,不能太相信人類自己的理性,要做到「難得糊塗」,才是好的人生。但是,蠻族社會中人沒有這種「高級文明」,他們已經開始在地理上的新世界顛覆所遇到的一切,現在又發現了知識上的新世界,當然也沒有什麼不能顛覆的。
歷史上第一次,人類打開了手錶的後蓋,培根的《新工具》就是揭開後蓋那一刻的第一縷燭光。在解釋他的新研究方法時,培根寫道:
真正的方法是,首先點燃蠟燭,借燭光看清道路;在對經驗進行組織和吸收之後開始,經驗仍混亂或不穩定時絕不開始,從中推導出公理,然後依據已確認的公理開始新的實驗。
這就是顛覆了亞里斯多德「演繹推理」的「歸納推理」:不再顧及權威和慣例,大膽運用人的理性,緊緊盯住基本事實,對大量新經驗進行組織和歸納,從中推導出公理,無論這些公理是什麼都要勇敢地接受,哪怕明天就洪水滔天、天崩地裂!
就像是地理大發現第一次踏上新大陸的情形一樣,一切都是新鮮的,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短短半個多世紀之後,牛頓發表了《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一書,他在書中首次提出了研究解釋未知現象的四條方法論原則:
第一規律:求自然事物之原因時,除了真的及解釋現象上必不可少的以外,不當再增加其他。第二規則:所以在可能的狀況下,對於同類的結果,必須給以相同的原因。第三規律:物體之屬性,倘不能減少亦不能使之增強者,而且為一切物體所共有,則必須視之為一切物體所共有之屬性。第四規律:在實驗物理學內,由現象經歸納而推得的定理,倘非有相反的假設存在,則必須視之為精確的或近於真的,如是,在沒有發現其他現象,將其修正或容許例外之前,恆當如此視之。
這套原則已不再是照亮後蓋內部的燭光,而是關於如何觀察和理解手錶內部整套機械裝置的具體方法。
整個西方社會都興奮了起來,來自地理新世界的巨量財富和來自科學新世界的全新知識,讓西方人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高貴的野蠻人」。如果那個時候有一位能夠在衛星上觀察整個地球的人,他一定會驚訝不已,因為在歐洲這塊土地上發生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曾幾何時還是最落後、最貧困、最無知的一群人,在不到一百年的時間裡就搖身一變,成了最先進、最富裕、最博學的一群人。
此後的西方社會勢不可擋、所向披靡,在科學的指引下,發生了羅素所說的「過剩能量的理性化」。埃爾南•科爾特斯在16世紀20年代率領一支不到1000人的軍隊徵服了中美洲巨大的阿茲特克帝國並毀滅了古代尤坦卡文明。首都特諾奇蒂特蘭被屠城,目擊者寫道「鮮血像水,像粘稠的水一樣流淌。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但這些十足的罪行並不妨礙「科爾特斯的軍隊」一語在未來幾百年裡成為引領西方社會在各個領域勝利前進的一面旗幟。
圖7:「科爾特斯的軍隊」的行軍路線圖(來源網絡)
尤坦卡浩劫的一個半世紀之後,時任英國皇家學會秘書的羅伯特•胡克在為學會制定路線方針時說:從古至今,很多人都試圖探尋「萬物的性質和原因」,然而:
他們的努力只是單打獨鬥,幾乎沒有被藝術結合、改善、管控,結果只取得了一些無足輕重、幾乎不值一提的產物。但是,儘管人類已經為此思考了6000年,仍然是原地踏步,完全不適合、沒有能力克服自然知識的困難。但是,這個新被發現的世界必須被一支「科爾特斯的軍隊」徵服。這支軍隊訓練有素、管理完善,但人數卻很少。【15】
胡秘書的意思是,英國皇家學會將是這支雖然人數很少但訓練有素、管理完善的「科爾特斯的軍隊」。後來的事情也的確按照胡秘書的設計向前發展了,事實上,他本人就是歐洲歷史上第一個領薪水的全職「科學家」。從此以後,科學活動在西方社會就意味著一個研究項目、一個專家團體、一筆贊助款或風險投資、一種收集新證據的方法和一系列旨在顛覆既有定論的目標,就像「科爾特斯的軍隊」在新世界的行軍一樣。培根聲稱:所有新的發現都是從很小的運動開始,一步一步進入一個廣大的領域,假如不首先發明羅盤,也就不會發現美洲。
蠻族社會的人有的是耐心,也不缺決心,因為他們本來就一無所有。隨著科學發現的不斷增多,「advancement」(進展)、「progression」(前進)、「proficiency」(早前的含義是「向前移動」)、「improvement」(改善)、「progress」(進步)等詞開始大量使用,一種向前看的、行進中的世界觀終於取代了過去數千年沒變過的停滯的或循環的世界觀。
其實這就是西方社會率先進入了現代科學領域的奧秘所在。科學革命只發生在西方社會並且只被西方人所主導和推動,不是從古希臘開始自行發生的一個學術進展,也不是少數幾個歐洲天才的偶然所為,更不是因為某種社會制度,從根本上講,無非是自「十字軍東徵」開始到地理大發現這一系列強刺激在西方蠻族社會中引起強反應的一個結果。尤瓦爾•赫拉利在《人類簡史》一書中總結了現代科學區別於古代知識體系的三大獨特性:
願意承認自己的無知;
2. 以觀察和數學為中心;
3. 取得新能力。
很顯然,這三條都是人的思想觀念的顛覆性改變,在成熟的文明社會裡很難突然發生。只有在本來就極為無知的蠻族社會,在睜大雙眼觀看新世界並急於取得徵服新世界的能力的時候,最有可能發生。
其他文明社會若要當真檢討自己「為什麼在科學上落後西方?」的問題,就只好責備自己太文明、太秩序主義、太害怕變化、太小富即安,最後還有……離新世界不夠近、對異邦人不夠狠、對金銀的渴望不夠強烈……
愛德華•吉本在他的《羅馬帝國衰亡史》一書中講過一個傳說:在哥特人洗劫雅典城的時候,這些蠻族人已把城裡圖書館所有的圖書都集中起來,準備一把火全部燒掉。這時候有個頗有心計的首領告訴手下說,不要燒掉這些書,讓希臘人去迷戀他們的書本吧,這樣他們就會無心練習武功了。
從那時起的一千多年裡,蠻族社會一直就是這樣看待東方的文明社會的:讀了太多無用的書,荒廢了自己的武功。事實證明,他們是對的,最後的勝利屬於蠻族社會,他們將武功一直保持到了終於發現了現代科學的新時代,然後跳過所有的古代知識,直接用最新的科學知識進一步加強了自身的武功,以更加兇猛的攻勢進軍全世界。歷史證明,他們笑到了最後。
這就是關於科學的那個最真實的世界歷史故事。
那麼,了解了這個故事之後,主要結論是什麼呢?
古希臘的科學仍屬於古代科學,並不比其他文明的古代科學更優越,它不是現代科學的直接起源。
2. 西方社會的科學啟蒙不是來自古希臘,而是來自中古時代的阿拉伯。
3. 現代科學取得突破的直接動力來自地理大發現和殖民徵服。
4. 西方社會正是通過掌握了科學才開始擺脫野蠻,其他文明向西方學習主要是學習西方的現代科學。不存在學習西方古代文明的問題。
5. 因為在科學上落後於西方就否定自身的文明,歸根結底還是受了「西方中心論」的誤導。中國的古代科學是偉大的,未能在現代科學上率先取得突破,不是因為文明太落後,反而是因為文明太先進。不存在放下歷史包袱的問題。
6. 中華文明在歷史上重秩序、輕運動,所得是今天的廣土巨族,所失是在現代科學上一度落後。今天的中國開始迎頭趕上,未來將是一個掌握了最先進科學技術的廣土巨族,兩方面都將是世界一流。不存在雖然過去錯了但是未來對了的問題。
70年對話5000年,新時代的中國正在科學技術上取得突飛猛進的發展,關於「為什麼西方在科學上領先?」這一歷史公案,也到了解開疑團的時候了。本篇只是一個嘗試,還請學界同仁多多批評指正,並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