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雪花
圖:來自網絡
夏風陣陣,麥浪滾滾;小橋流水,布穀鳥鳴;朗朗晴日,豐收在即;鐮刀霍霍,機器轟鳴。
草帽一頂,水壺一隻;變蛋兩隻,啤酒一捆;仨倆鹹魚,三五饃頭;一根大蔥,兩張烙饃。一根黃瓜,三兩番茄;一碟鹹菜,三五青椒;幾個蒜瓣,半勺小鹽;一個鹹蛋,幾口涼水。
這些,基本就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那會兒,麥季裡的基本情調與食物。
麥子成熟,農民搶收,喜上眉梢,樂此不疲。越是大忙,越是對吃草草了事,簡單到極致。特別是那些還沒有機械化盛行的時代(80年代至90年代),一把小鐮「獨闖天下」,「統籌全局」,橫行於整個麥季的時候。
在農曆的三月初,我那豐縣的鄉親們,似乎家家戶戶都為麥季的「菜兒」忙,曬豆醬,醃鹹蛋,醃鹹菜,買鹹魚,已從此時拉開了帷幕。
那會兒的百姓們,普遍都過的不富裕,再說那會兒的麥季時期長。割麥猶如是一場持久的「戰爭」。為了徹底的打好「這場仗」,每一個樸素的勞苦人民,早就在蓄積著力量,做好了戰前的深呼吸。上「前線」用的「戰鬥武器」,鐮刀,木鍁,平車,車排叉……無論哪一樣都準備的妥妥噹噹,蓄勢待發。
其餘的就當屬是吃的東西了,人,不能一頓不吃,不無一日不食。吃的好與差,又是另一說,但得求一個飽。哪怕是再忙,人總不忘吃,當你的體能消耗的差不多時,你的胃、嘴、手,會聯合你的大腦自然而然的一同給你要吃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既節省時間,又實惠好吃的食物。在那會兒,也就當屬饃、鹹菜、鹹雞蛋、鹹鴨蛋、大豆醬、鹹魚、蒜、蔥………像豬肉,雞肉,魚,這樣的富貴食物。農村裡的人,也只有過年過節或來客的時候,才捨得為家人奢侈一把。
如果在平時,能省的則省,套用我奶奶的一句話:居家過日子,得學會精打細算。是的,這話不無道理。吃著今天的,還得打算著明天的,日子漫長,要細水長流。即使站在平地裡,也要有一雙「高瞻遠矚」的眼睛。
記得每年過完年不久,母親就開始張羅她所說的「麥季菜」了。先是曬豆醬,做事態度端正,且勤快又利索的母親,先是選擇大豆的品種,繼而精挑細選,炒熟、搉碎、浸泡、拌麵、蒸餾、捂藏。
待到一些時日過後,揭開捂在上面的蓋子,看到長滿白醭的碎大豆,母親的臉上總會洋溢出一種沾沾自喜,大獲全勝的表情。然後就馬不停蹄的清洗砂盆,拌佐料,倒上適當的涼開水。從此,曬制豆醬的「小徵程」就開始了。
看吧,不止我家,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曬制自家的豆醬了,大門口的磚頭堆上,鄰家的矮牆上,小矮屋上,樓梯上,木凳上,到處都是豆醬盆。
當每日的太陽稍升高一點兒時,母親她就要迫不及待的把她的豆醬拿出來與太陽見面了。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麥稍變黃時,母親製作的豆醬也基本做好了。樣如紅砂糖,味道鹹中略帶點甜,大料的味道融合在其中,讓人禁不住即時都要吃上幾口。
一家的豆醬曬好了,大家的基本上也都差不多了。友善的鄰家人總喜歡互相拿著自家的豆醬品嘗著,議論著,談笑著。其中最中聽的一句話,便是,這割麥的時候可有好菜吃了!
麥季裡的菜,大家最喜歡的,最熱衷的還是鹹鴨蛋,鹹雞蛋。這道菜是每家農村人必做的,只是有的人家做的多一點,有的人家做的少一點。
開春時,每次聽到俺家的母雞從雞窩裡咯咯噠的跳出來時,我總是第一個奔向雞窩的人,看見穩處麥秸窩中的那一枚雞蛋,萬千種開心全部湧在我的心頭,溢於言表。僅僅就一個雞蛋而已,我卻如獲至寶。
母親看見了,她總是說:「快放到東屋裡的那個箢篼裡去吧,存起來,等幾天,好做鹹雞蛋。」我拿著帶有淡淡體溫的雞蛋,愛不釋手,但還是按照母親說的,放在了那個已快存放了半箢子的雞蛋堆裡。
平日裡,我的母親,待雞蛋存到一定的數量後,總會賣掉一部分。在臨近割麥的頭兩個月時,說啥,她也不會再賣了。她要為迎接「麥戰」而作準備。
麥苗在一天天的返青,拔節,長高,春風吹綠了柳樹,吹紅了桃花,也吹皺了一池池春水。這仿若是時間在給每一位農民的無聲的交流,該做什麼了,要做什麼了。
這個時候,老家的每一位主婦們,都會暫時丟一丟手頭的活。把閒置了好久的砂缸,從屋裡的犄角旮旯或桌子下面拉出來,放在院中的壓水井旁,衝了又衝,刷了又刷。刷好,放在太陽下暴曬至幹,然後收起,放回屋中。
下一步,是熬製材料水,選用大鹽,花椒,八角,小茴等等,在一起混合。待煮沸後,再煮幾滾就差不多了。然後,置一個乾淨的盆中,放涼。
缸已幹,水已涼。母親那邊洗乾淨的雞蛋、鴨蛋、鵝蛋,也已晾乾了。水倒入缸,雞蛋、鴨蛋、鵝蛋也跟著「跳下水」。蓋上蓋,放置在屋裡不礙事的陰涼處。蛋和鹽制水就開始呆在砂缸裡,秘密的進行著無聲的滲透融合了。
靜靜地等待的過程,有煎熬,有欣喜,有期盼。但更多的是幸福!老道有成的母親,做好後兩手拍拍圍裙,搓搓雙手,笑嘻嘻地對我們說:「咱有這缸鹹蛋,就不愁過麥沒菜吃了。」母親總是把這話說的如此堅定。
為何?一項簡單的技能,一道簡單的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的成功的。如果哪個環節做的不當,會毀壞掉一缸雞蛋。這樣的情況雖不多見,但著實是有的。而我家,似乎沒有一次,每一年的麥香裡,都有鹹蛋的味道悠悠在其中。
鹹魚,是那會兒麥季裡的最好的葷菜。不太貴,特好吃,但就是太鹹。大人們呢?卻還說鹹了好,這樣就吃不多,就會相應的省點錢。那會兒的我,經常給母親說:「這不是吃魚,是在吃鹽。」稍微多吃一點,就渴的,瞬間想扳倒井,來灌個痛快。
鹹魚,基本都不是自家做的,通常都是在集市上買的。割麥前的集市,是草帽,鐮刀的世界,也更是鹹魚的天地,平日裡不做魚生意的小攤販,也會弄幾筐鹹魚來賣賣,抓住時機,多賺點錢。老百姓們只要口袋裡有錢,絕不愁買不到魚。
在平日裡把錢包捂得嚴嚴實實的奶奶爺爺們,也捨得用他們那顫抖的手,從衣兜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來,打開,點好數,甩給賣魚的老闆幾張,提上三兩斤小鹹魚,邊打量著,邊嗅吸著,邊想像著割麥的時候,一邊席坐地頭,一邊吃著饃,就著噴香的鹹酥魚。
這,該有多美!哪怕有再多的累,再多的苦,也都能隨著一條小鹹魚的味道而付之遠去。一個農民對生活的要求就是如此的簡單,沒有太多的奢求,沒有太大的欲望。有的更多的是滿足,欣慰,開心!
如今,又是一年收割小麥的大農忙的日子,如火如荼,轟轟烈烈,大家都熱火朝天,熱情奔放。在這個機械化的大時代裡,農民的收割進程快如「閃電」,眨眼的功夫,一塊地裡的小麥就收割完畢。
很少再見到在地裡用餐的人民了,曾經,你家的鹹蛋,他家的鹹魚,大家都會在麥地裡交換著吃。你送我一個番茄,我遞給你一根黃瓜,不分你我,吃就是了。不用洗手,也不用洗臉,任憑麥鏽放肆的塗抹著。看著滿地裡的金黃,聽著麥尖與麥尖的喁喁低語,迎著毒辣辣的驕陽,握緊鐮刀,繼續奮戰。
在今天這樣發達的時代裡,農民們是否還在沿襲著八九十年代裡的那些生活習性呢?我認為會的,但不會太多了。偶爾也會在那些進不去大機器的田間,用小鐮刀收割一下,很短的時間也就結束了,收好,很快也就被電動車拉走。在地裡停留的時間大大的縮短了。
所以說,現在的用餐,基本上都是在家裡。不知道,您現在麥季裡的餐桌上是否還有那麼幾隻煮熟的鹹雞蛋,一盤煎炸金黃的小鹹魚,一盤小鹹菜,或者是一盤色彩鮮豔的雞蛋抱豆醬呢?我相信多少都會有的,至少會有那麼其中的一樣。
也許,生活在今天物質豐富的我們,都吃慣了大魚大肉,甚至是山珍海味,一些鹹蛋和鹹魚在它們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在那個年代裡,確實是我們非常「奢侈」的麥季裡的菜。隨著祖國發展形勢的一片大好,原來很奢望的東西,在今天來的確實是那麼的易如反掌,堅信生活在這個大好時代裡的每一位人民都會感到無比的自豪與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