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有個訟師,整年著鞋襪,穿長衫,攬狀紙,鑽官場,包打官司,專騙老實人的銅錢。他錢財賺了不少,偏偏生了個尿頻的毛病,坐不上一袋煙工夫,就要上一次廁所。出門呢,隨身備一個錫打的小尿壺。
冬天夜長,一夜上上下下要十幾趟。他老婆埋怨:「你這個男子漢,也真煩,被窩還沒睡暖。爬起爬落沒個完,忍一泡尿有那麼難?」
訟師趕緊說:「噓,小聲點。只因銅鈿賺來不乾淨,才有這個毛病。補藥吃了不少,這短命的尿還這難禁。」
他老婆出了個主意:「我在娘家時聽大夫講,得了這種病,要到祖上的墳山去祭一祭。只要真心誠意,別再佔不乾淨的便宜,這種病就會斷根的。」
「好,明就去,墳頭修一修,松樹栽一株,叫祖宗開開眼,免得我受苦。」
第二日,他備了祭禮,僱只小船,講定三個角子的船錢,就上路。水路長,他照樣隨身帶著那個錫尿壺。他坐在中艙,禮擔擱在船頭,錫尿壺放在自己身邊。
劃了一陣,打船客看見訟師的錫壺,說:「先生,你上墳山,也真外行,酒壺應該放進祭擔,放在外邊,小船一晃一蕩,酒倒了可惜,破費錢!」
訟師臉紅紅,想:在城裡,人見了我像見了大貓一樣,今日哪曉得給鄉下人佔了便宜。哼,沒有這麼便宜!就問:「打船客,你叫啥名字?」
「我的名叫不出。上輩人想我好養快大,叫我狗蛋,大了,就叫阿狗。」
「我給你取個好聽的。你平時在屋裡幹啥活?」
打船客回答:「當忙時節種種田,插插秧,閒時划船,幫幫工!」
「那好,種田、收米、幫工,我給你取個號叫米田共。好嗎?」
「好!比阿狗好聽。」
訟師佔了便宜,還不解氣,又問:「打船客,你家裡有幾個令尊?」
打船客聽不明白,問:「先生,不講文理,文理我不懂。啥叫令尊?」
「文理不懂難怪你。這令尊嘛,就是兒子。」
「唔,兒子叫令尊。原先我有兩個,今年又生了一個,三個。」
訟師快活了:「哈,你有三個令尊。好,好!」
打船客划了一會兒船,問:「先生,你有幾個令尊?」
訟師沒料到這一手,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把頭晃了一晃。
打船客說:「嗯,你連一個令尊也沒有?你城裡的先生,鞋襪不離腳,日子過得好,沒有令尊也心焦,我們個親,我第三個兒子送給你當令尊,好不好?」
訟師啞巴吃苦瓜,暗暗叫苦。船靠了岸,訟師吃虧心不願,講定的三個角子船錢不認帳,只肯給兩個角子。打船客不肯,說:「先生,講定的價,怎麼又變了卦?」
「我講兩個角子,就是兩個角子!有本事,你寫個狀到官衙告我去!告中了,我給你三個角子。」
打船客說:「先生,你不當自已筆桿擔捏,官廳踏踏了不起。你就是把米田共吃下去,我也要三個角子。」
訟師見他拳頭一捏,架子一擺,要打的樣子,嚇了,趕緊自打圓場:「我只講講笑的,我看你划船也用力,給你三個角子!」
打船客收了,正要劃回去,訟師招呼他:「慢走,拿個大海碗來,我把這錫壺的酒送給你。」
「不了。我平時送客上墳,從來不多收別人一文。這壺酒,祭墳時留給你祖公爺喝,求求他底蔭你這個子孫。」
訟師一輩子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一急,尿了一褲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