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福大學教授珍妮·奧德爾說,社交媒體為了經濟利益而希望我們長期處於焦慮、注意力渙散的狀態,我們要學會收回自己的注意力。
文|薛巍
去年12月,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在社交媒體上公布了他2019年最愛的書,其中一本叫《如何無所作為:抵制注意力經濟》,《時代》周刊也把這本書列入了年度必讀書。
作者珍妮·奧德爾是史丹福大學教授,也是一位藝術家和觀鳥愛好者。她說,「無所作為」是一種修辭,表達一種缺乏感,如今我們的總體感受是太多:太多信息,太多的活,覺得自己需要了解一切的一切。無所作為就是允許空白,不要只講工作效率,計算一天下來自己做了多少事情。
史丹福大學教授珍妮·奧德爾
各種應用程式想方設法地留住用戶,比如觀看視頻可以獲得積分,玩小遊戲可以獲得優惠券,用算法呈現你愛看的東西。一位技術倫理學家說:「我們是一點一滴地體驗到注意力經濟的,所以我們往往只是溫和地說它很惱人或者讓我們的注意力渙散。但這是對其本性嚴重的誤讀。從短期來說,注意力渙散會讓我們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從長遠來看,它們會讓我們過不上自己想過的生活,破壞我們的思考和自控能力,讓我們難以期望我們想期望的東西。它們對自由、幸福和自我的完整性都有影響。」
即使不是被動地接收信息,主動去提交衝動的表達也有害。「社交媒體近年來挑起了一輪又一輪的歇斯底裡和恐懼,人們受制於新聞周期,一邊說焦慮一邊更加勤奮地查看手機。廣告和點擊的邏輯從設計上來說都是剝削性的。相互追趕的媒體公司形成了及時性方面的軍備競賽,濫用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無暇思考。威廉·德雷謝維奇說,我們在社交媒體上花費太多時間,把自己拴在新聞循環上,活在別人的現實中,就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梭羅就說過:「一個人吃過午飯,剛睡過半個鐘頭午覺,醒來後抬頭就問有什麼消息沒有,仿佛別人都在給他站崗放哨似的。有的人吩咐道,每過半個鐘頭把他叫醒。」
珍妮的作品《如何無所作為:抵制注意力經濟》
算法向我們推薦同一類東西,導致我們不會遇到任何驚喜。「如果我認為我已經了解了我想了解、我喜歡的一切,我也知道可以如何去找到它們,我就沒理由再活下去了。如果你讀的書的書頁越來越類似,最後你是在反覆讀同一頁,你就會放下它。」
奧德爾回顧了歷史上各種厭倦了現實、想逃離的人物和運動。古希臘犬儒學派的第歐根尼住在一個桶裡,他蔑視一切財富,只擁有一個拐棍和一件破爛的長袍。柏拉圖說他是「發了瘋的蘇格拉底」,他認為個人的理性高於虛偽的傳統和習俗。他和蘇格拉底的一個區別是,蘇格拉底喜歡談話,第歐根尼更像是在搞行為藝術。在他看來,世界上的所謂正常人其實都是瘋子,他們過於在意這個充滿貪婪、腐敗和無知的世界的各種習俗。他會在街上倒退著走,在人們出場時進入劇場。有人問他死後想怎麼被埋葬,他說頭朝下埋,因為不久下面就會變成上面。夏天的時候他在熱沙子裡翻滾,擁抱街上被雪覆蓋的雕像。他認為教育只是為年輕人謀生做準備,而不是教他們如何過上幸福的生活,所以一天下午他用膠水把書頁粘起來。上世紀60年代,有上萬名美國年輕人決定脫離現代生活,前往鄉村居住。
1965年到1970年間,美國出現了1000多個公社群體。他們一般的做法是,「帶上一些麵包,買一塊地,宣布這塊地免費,開始從零開始建設人類的經濟、社會和精神結構」。他們都想追尋美好的生活,不像他們拒斥的競爭、剝削的制度那樣。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大部分公社都離不開外面的資本主義世界。要還貸款、養孩子,不是所有的食物都能自己種出來。有些公社要依賴社會福利,如美國農業部捐贈的奶酪、社會福利部捐的咖喱。
1978年,行為藝術家謝德慶做了一個約9平方英尺的籠子,在籠子裡待了一年。每天有一個朋友給他送去食物,並把垃圾收走。他規定自己不許說話、讀書和寫作,沒有電視機和收音機。房間裡除了床和洗臉盆,只有一個鐘錶。他的表演每個月對公眾開放一兩次,其他時間都是孤身一人。後來有人問他在裡面都在幹什麼,他說讓自己活著並思考他的藝術。
2008年,23歲的列維·菲利克斯在洛杉磯一家創業公司擔任副總,每周工作70個小時,因為壓力太大引起併發症導致住院。他決定跟女友一起去柬埔寨旅行,其間他們停用電子設備、冥想。回國後他們開設了成年人戒掉數字設備的夏令營。入營時,營員要宣誓,把手機交給穿著防化服的嚮導。他們不可以上網和接電話,可以參加烹飪、踩高蹺、用打字機搞創意寫作、合唱、喜劇表演、射箭等活動。
奧德爾說,遁世是不現實的,註銷自己的社交媒體帳號也顯得過于格格不入,我們恰恰需要積極地入世。「脫離是不離開這個世界,而是要採用外人的眼光。它意味著不是逃離你的敵人,而是了解敵人。脫離世界不是拒斥我們生活於其中的世界,它是這個世界的完美圖景,正義得到了實現。脫離是用未來應然的世界的觀點來看這個世界。注意力經濟努力把我們困在可怕的現在,我們要重新獲得不被失望玷汙的想像力。」
圖 | 攝圖網
美國心理學家威廉·詹姆士說:「注意力的本性就是轉向新鮮事物,一旦對象引不起興趣,看不到新的東西,它就會不顧我們的意志,轉向別處。」也就是說,注意力不會自發地持續下去。所以我們要訓練自己的注意力。「真正地收回注意力,不是一勞永逸地退出社交媒體,而是不斷地訓練,要把它用在其他地方,去擴大它、增加它,提高其敏銳度。我們在思考時要跨越不同的時間幅度,而不只是媒體炒作施加給我們的二十四小時或更短的周期,當點擊誘餌出現時停下來想想。」
此外,由於網絡剝去了我們對時間和空間的感知,為了對抗它的力量,我們可以把自己重新置入我們的物理環境中,奉行生態地域主義,觀察本地生長的東西,對當地的生態系統負責。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周刊》2020年第9期)
作者檔案
非虛構類好書大搜索,日常更新
—— 分享新聞,還能獲得積分兌換好禮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