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網友金石道人來稿
2020年8月，美國知名鞋類電商Zappos背後的傳奇企業家謝家華（Tony Hsieh）組織了一場私人演唱會。
演唱會的主角，是美國民謠歌手朱厄爾（Jewel），她是謝家華的老友，這一次，應邀前來，順便遊玩一段時間。
這是一次美妙的體驗，閃爍的篝火環繞，葛萊美獎提名者坐在壁爐前動情演唱，50多個居民側耳傾聽，瓦薩奇山脈的景色映入眼帘。
但僅僅一天之內，朱厄爾就離開了。突然的離去之後，她給謝家華寄了一封紙質信，信中寫道：
「直言不諱地說，我認為你的身體不太好，頭腦也不正常。我認為你服用了太多的藥物，導致你失去了理智。」「你身邊的人要麼是無知，要麼是願意成為你自殺的同謀。」
這封信寄出僅僅三個月後，謝家華在康乃狄克州死於非命，年僅46歲。
謝家華，全球最大鞋類電商之一Zappos的創始人，一代「鞋王」，一個億萬富豪，一個天才學霸——為何驟然隕落？
這裡面的疑惑，太多了。
1
隕落
2020年11月18日，在康州的好朋友家裡，謝家華的行為有點反常。
他把自己關在了房子旁邊的雜貨間裡，並從裡邊反鎖。為了降低空間的氧含量，他還在這個小屋子裡開了一個加熱器。
就在進入雜貨鋪之前，謝家華表現出了不同以往的焦慮和不安，他反覆叮囑身邊的朋友，每隔5分鐘務必去看他一次。
但沒過多久，當朋友們來查看他時，發現小屋上方濃煙滾滾，門卻怎麼都打不開。
無計可施的他們只好撥打了消防員的電話，市內所有消防公司都出動了，趕到後破門而入，但這時候，謝家華已經奄奄一息。
住院搶救9天後，11月27日，這位年僅46歲的華裔「鞋王」，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在美國媒體的報導中，謝家華死於火災，但從現場的情況來看，謝家華極有可能是吸食笑氣「玩過火」後引起的爆炸起火。甚至還有人說，謝家華已經有嚴重的自殺傾向。
謝家華的死因，成了一個謎。但大量的信息都在表明，謝家華生前的行為，已經非常「古怪」，甚至是「瘋狂」。
2009年，謝家華把Zappos作價10億美元賣給了亞馬遜，條件是自己必須繼續掌舵。2020年8月，謝家華從Zappos辭去了CEO的職位。
退居二線後，他開始一步步滑向深淵。
在《華爾街日報》的報導中，過去的一年裡，謝家華的個人狀況急轉直下。一向酗酒的謝家華轉向頻繁使用毒品，尤其是一氧化二氮（nitrous oxide，俗稱「笑氣」）。
而且，他還對火產生了加劇的迷戀。房地產經紀人保羅·本森稱，在一次拜訪時看到，謝家華在家裡點了1000支蠟燭。
他不斷在自己身上進行各種實驗。
比如把每天的睡眠時間限制在四個小時，並在一天之內爬完了南加州的三座最高峰；比如曾嘗試26天節食，第一天只吃以字母A開頭的食物，然後每天按照字母表的順序進行。到最後一天，幾乎是禁食；比如儘量不撒尿；比如儘量讓自己缺氧；……
新冠疫情爆發後，謝家華從拉斯維加斯搬到了猶他州的帕克城，為了緩解孤獨，他向一些員工開出了最高薪水翻倍的條件，要求他們和他一起搬到帕克城「快樂生活」。
在金錢的誘惑下，周圍人對他無底線地縱容：
「人們從一個明顯有病的人那裡接受了這樣的交易，暗中或主動鼓勵他吸毒、酗酒。」
這樣的反常舉動引起了他家人的注意。謝家華的父親、弟弟安迪和六名朋友曾試圖幹預他，試圖讓他清醒，但都沒有成功。
有跡象表明，謝家華最終意識到了自己生活在危險的邊緣，在出事的當晚，謝家華正計劃前往夏威夷的一家康複診所就診。
遺憾的是，悲劇還是到來了。
2
商業傳奇
在美國，謝家華是一個商業傳奇。
他創辦的Zappos公司，在成立後的20多年裡一路高歌猛進，目前已成為全球最大的鞋類電商，銷售額一度佔到全美鞋類的1/4，被稱為「賣鞋的亞馬遜」，謝家華也被稱為「楊致遠第二」。
謝家華的噩耗傳來後，美國政商兩界為之惋惜。
川普的女兒伊萬卡還專門發了一個推特，曬出與謝家華的多張合影：
「為痛失摯友謝家華哀悼。」
能與美國總統的女兒成為朋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謝家華的商業成就。
早在哈佛大學讀書的時候，他就開始接管宿舍樓下的校內小吃店。由於不斷推陳出新，他的店鋪受到了同學們的熱烈歡迎，一年銷售額翻了3倍。
在這段校園創業時光裡，謝家華展露出了不凡的商業天賦，還順道結識了一個好朋友——林君睿，這個人在後來成為了他十分親密的商業夥伴。
1996年，兩人攜手成立了 LinkExchange，這是最早的在線廣告網絡，由謝家華擔任CEO。
僅僅兩年之後，這家公司便以2.65億美元的價格被賣給了Micrsoft。
這時候，謝家華才24歲。絕大多數同齡人剛剛畢業的時候，他已經是白手起家的億萬富豪。
年紀輕輕就實現財富自由後，謝家華沒有停下腳步，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事業——Zappos。
這是一家鞋類電商網站，其實就是在網上賣鞋子。在當時的美國，鞋類電商還並不算流行，但謝家華看中了其中蘊含的巨大商業潛力。
電商雖然實現了「不出門就能購物」的人類夢想，但和線下店相比，一個最明顯的缺點在於：沒辦法親身體驗。
謝家華敏銳地抓住了這個痛點。剛進入Zappos，謝家華就提出了一個在當時頗為前衛的概念——
「顧客至上、無條件退貨政策」。
有些細節，堪稱當代網店的典範：
Zappos 會為每一雙鞋拍攝8個角度的照片，降低消費者的決策成本，讓他們更敢於在網上買鞋；每一位顧客在 Zappos 購買一雙鞋子，會收到3雙一模一樣的鞋子，試穿之後保留最合適的一雙，其他兩雙免費退回，並提供365天免費退換；提供「變態式諮詢服務」，即使不買鞋，只是和客服打電話聊天、做情感諮詢，對方也絕不會有半點不耐煩，據說最長的一次通話記錄甚至聊了6個小時。
這樣的模式很快讓Zappos在美國一炮而紅。公司的銷售額也從最初的幾百萬美元迅速飆升到數億美元。謝家華開創的商業模式甚至被寫進了哈佛商學院，成為了經典教案。
名聲大噪的Zappos很快被電商巨頭亞馬遜看上了，Zappos被收購後，謝家華繼續擔任執行長，但伏筆也就此埋下。
從哈佛學生到億萬鞋王，謝家華短短時間就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年少成名、一夜暴富式的人生讓他難免陷入虛無。當金錢不能再給他帶來快樂的時候，事業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
但Zappos被亞馬遜收購後，謝家華的心態很明顯發生了變化。在今年8月辭去Zappos的CEO職位後，謝家華的虛無感到達了頂點。
之後的一切，直到最後的那場悲劇，似乎都是一個必然。
3
孤獨的種子
謝家華的理想之一，就是給他人帶來快樂。
自成立伊始，Zappos的價值觀就是傳遞快樂，努力讓周圍人感到幸福，讓顧客幸福、讓員工幸福。
這種看起來烏託邦式的理念，一直是謝家華在踐行的事。
在Zappos內部，謝家華倡導個性和自由，反對等級森嚴的管理體系。他把總裁坐的區域命名為「猴子區」，還專門掛了許多毛茸茸的猴子。
2014年，他曾將拉斯維加斯市中心的一處廢棄停車場改造成一個烏託邦式的拖車生活區，命名為Llamapolis村。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員工們樂意居住、休閒的地方，人們彼此交流，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
謝家華還很慷慨，他給朋友買了不少房子、公寓和餐館，並不求任何回報，他的朋友稱他為「給予樹」：
「他創造了溫室，讓人們做自己。」
而他自己，有豪華別墅卻不住，常年居住在拉斯維加斯市中心的房車裡。陪伴他的，經常只有兩隻羊駝。
這樣的人生態度讓謝家華擁有了很高的聲望，但一個悲哀的事實是，再大財富和聲望，也無法掩蓋他的孤獨：
「他培養了如此多的人際關係和快樂，但還是有這種空虛。他很難一個人獨處。」
回顧謝家華的一生，這種孤獨感似乎在他的童年就埋下了種子。
謝家華的父母來自中國臺灣，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但在子女的教育問題上，他們身上有著濃厚的亞洲風格——虎狼教育。
資料顯示，謝家華出生後，他的父母對他要求極為嚴格：
每個星期只能看1個小時的電視，所有的課程成績都要拿「A」。
不過謝家華也是個天生的學霸，學習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三年級時，因為學習成績太好，老師建議他跳級。
這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跳級之後，也許是和周圍人有代溝，原來開朗活潑的謝家華變得越來越內向。繁重的學業壓力下，謝家華找到了一個解壓口：
賺錢。
「我總是幻想著我能賺很多錢。因為對我來說，金錢意味著以後我可以自由地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過創造性的生活。」
謝家華的商業頭腦，或許正是這種強烈的渴望激發出來的。
面對父母的嚴苛管理和迫切期待，這也許是謝家華唯一的反抗。
4
尾聲
2010年，謝家華曾出版過一本暢銷書《傳遞幸福》，他在書中宣稱：
「快樂的員工能讓企業更成功。」
關心員工、關心客戶、關心朋友、關心家人……他一直想給他人帶來快樂。但實際上，他自己似乎從來不曾擁有過快樂。
福布斯的報導中提到，「有如此巨大財富和成就的謝家華已經有一段時間很不快樂了，他一直酗酒，後來逐漸吸毒成癮。」
酗酒、吸毒、嗜火、沉醉在謊言裡……他生命中最後的時光，一直在逃避孤獨和不快樂。
從世俗的角度來說，謝家華打小就是個天才學霸，長大後還是個商業奇才，年紀輕輕就成為了億萬富豪——這是妥妥地人生贏家啊！
但從個人角度來說，謝家華從小活在父母的嚴苛與期待之中，一直希望給別人快樂，卻唯一忽視了自己的快樂——這又是一個多麼失敗可悲的人生！
一個企業家，一個人，在取得世俗的成功甚至站上人類金字塔尖之後，如何實現自我的超越，如何得到內心的平和呢？
這，也許是謝家華給我們留下的時代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