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的表現形式越華麗、越美好,就顯得現實越邪惡、越沉重,讓人不敢正視。因為它已經超出了道德層面的思索,直指人類生存的終極困境。相信只有庫布裡克這樣的天才才會選擇用這種形式表現電影的主旨,只是,人們對於暴力的理解直到幾十年後才算真正追上了他。
電影界有這樣一位大師級導演。
他極力追求完美,是業內有名的完美主義者。
他對於電影題材的駕馭能力極強,幾乎在每一個領域裡都創作出了佳作。
他一生只拍攝了13部長片,卻部部經典。
《洛麗塔》、《奇愛博士》、《2001太空漫遊》、《閃靈》……
沒錯,他就是斯坦利·庫布裡克。
而今天我們要說的,正是他的「神作」之一。
——《發條橙》。
01被誤解了近三十年的「神作」
「表達者註定是要被誤解的。」
這句話用來形容《發條橙》想必再合適不過了。
因為自1971年問世至今,關於這部頭頂光環的「壞電影」的毀譽爭議從未停止過。
尤其是上映初期,美國國內各項電影大獎和提名拿到「手軟」,卻因為內容問題一度被多個國家列為「禁片」。
在英國,它甚至被歸為幾件謀殺暴力事件的元兇,從而遭到了近三十年的禁映,直到庫布裡克辭世後才得以「重見天日」。
但即便如此,也依然掩蓋不住這部「神作」耀眼的光芒。
且不提它所討論的那些深邃的問題,單從電影藝術的角度來看,它就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
敘事方面,庫布裡克採用了傳統又嚴謹的三段式結構。
第一部分,暴力少年阿歷克斯與其同夥的惡行。
在父母面前裝作一臉無辜,在外卻打架滋事、侮辱人妻,無惡不作。
第二部分,阿歷克斯入獄後接受「厭惡療法」實驗。
所謂「厭惡療法」,就是強迫被實驗者長時間觀看大量色情、暴力,甚至是納粹暴行的影片,從而產生條件反射,遠離色情和暴力。
第三部分,實驗結束,阿歷克斯被釋放出獄。
他已經完全喪失了作惡的能力,面對暴行也毫無反抗之力,以致於以前被他施惡的人都對他施加了同樣的惡。
三段式結構可以說是好萊塢最常見、最普通、最簡單的線性敘事方式。
不同之處在於,庫布裡克在本片中神奇地將其變成了循環敘事,使得對於個體的惡的批判順理成章地轉變成了對於普遍的惡的批判。
其他輔助方面,庫布裡克則採用了相當直白且極具反差的方式。
歌劇般的對白讓人覺得片中的角色具有足夠的文明,事實上他們正以一種優雅的方式進行最野蠻的勾當。
紀錄片式的拍攝手法和畫面處理(現場收音、自然光照明、追蹤鏡頭的顛簸效果等)又加深了影片的現場感。
最神奇的是配樂。
許多大名鼎鼎的古典音樂(貝多芬的《歡樂頌》、羅西尼的《威廉·退爾》序曲等)在片中都成為了配合阿歷克斯等人暴力活動的背景音樂。
只能說庫布裡克通過最歡樂的樂章表達了對於人性之惡的「絕望」。
所以你看,即便拋開那些深邃的問題,本片的電影藝術價值依然極高。
不愧是大師級導演拍出來的「神作」。
02對於暴力的高端探討
眾所周知,《發條橙》的風格陰冷,有許多橋段「令人不適」。
但它在某些國家遭禁,絕不僅僅是因為情節露骨、畫面血腥。
也並非是因為它「引發」了現實生活中的某些犯罪。
其中的深層原因其實在於影片的後半段。
在獄中接受實驗的阿歷克斯出獄後,他和他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完全喪失了作惡的能力,面對暴行毫無反抗之力,甚至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因為只要他稍微產生邪惡的念頭,內心就會立刻被深度恐懼所籠罩。
沒錯,曾經那個作惡多端的少年再也不能犯罪了。
可與此同時他也被剝奪了作為人類最基礎的權利——選擇權。
關於片名「發條橙」的含義,安東尼·伯吉斯曾在原著小說裡提到:它標誌著把機械論道德觀應用到甘甜多汁的活的機體上去。
暗指上了發條(機械的、人造的)的人。
而經過改造後的阿歷克斯不正是名副其實的「發條人」嗎?
任憑別人擺布、欺凌,再也無法根據自己的意願行事。
這不禁讓人想到了當年轟動一時的「楊永信事件」。
那些被「電擊療法」改造的網癮少年,與阿歷克斯有何區別?
任由別人犯錯再利用極端方式將其「改造成人」,改造出來的真的是人嗎?
或者說,當人不能選擇的時候,還是人嗎?
利用極端方式為社會除害,社會又真的會變好嗎?
顯然不會,不信你看。
阿歷克斯發現家裡已然沒有了自己的位置,不得不流落街頭。
從前被他毆打的流浪漢試圖實施報復。
曾經身為他手下的兩人如今成了警察,對他大打出手,以洩私憤。
以前被他欺凌的亞歷山大先生將他囚禁並折磨。
庫布裡克究竟在表達什麼?
因果報應?教育缺失?人性本惡?都不是。
他真正的目的,是通過阿歷克斯的轉變和遭遇來抨擊社會的病態、探討暴力的實質。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阿歷克斯和後來欺凌他的人之間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只會欺負弱者。
平時光鮮亮麗、不敢越界,可一旦嗅到了無法報復自己的弱者時,他們便會將壓抑轉化成發洩慾。
曾經的施暴者變成了受害者,曾經的受害者又變成了施暴者。
暴力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轉變而消失,只不過是兩者的身份調換了位置而已。
由此可見,庫布裡克想要批判的並非阿歷克斯這個無惡不作的「惡魔」,而是滋養、塑造「惡魔」的土壤。
這正是本片堪稱「神作」的原因。
它的表現形式越華麗、越美好、越歡快,就顯得現實越邪惡、越沉重、越無力。
這種對比讓人不敢正視,因為它已經超出了道德層面的思索,直指人類生存的終極困境。
想必只有庫布裡克這樣的天才才會選擇用這種形式表現電影的主旨。
只是,人們對於暴力的理解,直到幾十年後才算真正追上了他。
慶幸,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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