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對遊客的開放，潛在火源和火災隱患越來越多。有模型預測，車諾比的森林大火會在2023年至2036年間達到峰值。
科技有溫度。
文 | 張超
2020年前三個月，人類先後經歷了百年一遇的蝗災、大火和疫情，進入4月，烏克蘭車諾比的禁區，又燒起來了……
車諾比禁區的火勢非常猛烈
4月10日車諾比禁區大火熊熊燃燒
這場蔓延在車諾比核電站禁區內的森林大火，已持續燃燒10天仍未撲滅，當地輻射水平正在溫度和煙塵的影響下直線升高，大火逼近車諾比核電站舊址和一個核廢料儲存設施，距離已經不到2公裡……
火勢示意圖
重啟2020年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火場內輻射水平上升17倍
這場大火始於4月4日，已經燒了足足十天。
一位27歲的當地青年向警方坦白，他在三處位置縱火取樂，不料風助火勢，熯天熾地。
烏克蘭派出400多名消防員和6架飛機參與滅火，僅4月12日一天，飛機就灑落了370噸水，可是依舊沒能控制住火勢。
直升機滅火
「車諾比核電站舊址和核廢料儲存設施沒有危險。」烏克蘭緊急事務部高級官員沃洛迪米爾·德姆楚克在周一的聲明中強調，但他並未提供有關火災規模的最新數據。
俄羅斯綠色和平組織同日表示，這是當地自1986年事故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森林大火。
火災非常猛烈
環保組織提供了相關證據，衛星圖像顯示大火距核電站舊址只有1.5公裡。
核電站西南的煙霧
而據BBC最新報導，這場森林大火的過火面積已超過46000公頃。
BBC的報導
當地旅遊業人士指出，大火已蔓延到車諾比附近的鬼城普裡皮亞特。
外界擔憂的是，大火正在導致禁區輻射水平飆升。
烏克蘭國家生態檢查服務局局長埃戈爾·菲爾索夫在Facebook上說，「有一個壞消息，車諾比火災中心的輻射正高於正常水平。」
菲爾索夫在Facebook上發言
在一處火場附近，菲爾索夫測得輻射水平在2.39微西弗每小時至2.60微西弗每小時之間，而禁區通常的輻射水平在0.14微西弗每小時左右。
也就是說，火場內的輻射水平已上升了17-18倍。
4月5日，火災現場的蓋革（Geiger）計數器顯示的輻射水平已開始升高
大火加輻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34年前的那場災難。
1986年4月26日凌晨1點23分，在一次停機測試中，車諾比核電站的4號反應堆發生爆炸。
燃燒著的車諾比核電站4號機組
連續爆炸引發大火，大量高能放射性物質被高壓煙塵帶入大氣層，輻射劑量是廣島那枚原子彈的400倍以上。
車諾比核電站4號反應堆爆炸後的情形
雖然車諾比核電站離明斯克有320公裡，但因為當天的風向，60%的放射性物質都被吹向了白俄羅斯，雲層攜帶的放射性粒子，隨著雨水降落，又汙染了大地。
最終，白俄羅斯23%的國土、26%的森林及河流受到了核汙染，全國損失了大約五分之一的農業用地。
事故後，全歐洲受到核輻射的劑量示意圖
1991年，在救災工作達到頂峰時，白俄羅斯一度將預算總額的22%用於車諾比。
輻射塵隨著氣流，還到達過俄羅斯、土耳其、德國、義大利……就連1100公裡之外的瑞典都沒能倖免。
充滿放射性顆粒的森林
外界擔憂，大火會讓當年的輻射汙染重演，車諾比的當地人卻更擔心普裡皮亞特能否熬過這場大火。
當年的事故發生後，核電站半徑30公裡範圍內被劃為禁區，而淪為鬼城的普裡皮亞特，近年來一直吸引著渴望探索前蘇聯遺蹟的遊客。
車諾比標誌性建築，普裡皮亞特廢棄的摩天輪
去年5月，HBO迷你劇《車諾比》播出後，更是在全球掀起了對車諾比核災難的討論熱潮，也讓車諾比禁區的旅遊事業更上一層樓。
面對遊客稀奇古怪的問題，車諾比的導遊總會一遍遍解釋，這裡既沒有「一米長的耗子」也沒有「五條腿的狼」。
人類撤離後，車諾比禁區早已成為野生動植物的天堂。
車諾比核電站附近的普裡皮亞特河
這裡的森林覆蓋率，從1986年的50%增加到現在的70%以上，森林面積是紐約市的4倍。松樹、樺樹、橡樹、楊樹，在各種倒塌的建築物內茁壯成長。
禁區內的狼，也比附近同類保護區的狼多7倍。
不過，車諾比的郊遊還是有些不同之處。
遊客通常會被導遊反覆提醒，不要穿暴露身體的衣物，不要觸摸任何東西，不要坐在地上，因為任何表層都可能受到了汙染；不要在禁區室外隨便吃東西或喝水，因為吃喝的時候會吞下放射性塵埃等等。
車諾比現狀
幾乎每一位遊客們，都會與核電站四號反應堆舊址來一張合影，照片上蓋革計數器的數字，通常不會超過0.98微西弗每小時，而一個普通人一天承受的天然輻射劑量（本底輻射）大約是6.3微西弗。
真正的危險，是那些潛伏在禁區森林中的放射性顆粒，包括銫137、鈽239、240、241和鍶90等……
車諾比的森林地區
白俄羅斯國家科學院森林研究所所長伊帕捷耶夫研究發現，車諾比的森林在當年攔截了80%飄散出來的放射性顆粒，這些放射性顆粒沉降下來，並參與到了森林生態中。
這些放射性顆粒，年復一年地通過「植物生長-凋落-土壤-植物生長」循環著，森林可以阻擋放射性顆粒繼續擴散，但無法抵消和吸收放射性，通常這些放射性顆粒的半衰期要30-50年。
伊帕捷耶夫研究團隊
隨著時間的流逝，如今大約90%的放射性顆粒已經從地上層轉移到腐敗層和上層土壤。比如，枯枝敗葉、苔蘚、菌類、樹木根部等，都是目前放射性顆粒最集中的地方。
而在大火中，腐敗層最先燒著，放射性顆粒隨著煙塵重新漂浮到空中，甚至隨風飄散到更遠的地方。
森林大火正在燃燒
有著300萬人口的烏克蘭首都基輔，以及白俄羅斯的邊境地區，正面臨著放射性煙霧的襲擊。
幸運的是，因為新冠疫情，烏克蘭目前正處於封鎖狀態，人們待在家裡，出門也戴著口罩，這儘可能減少了將放射性顆粒隨煙霧吸入體內的風險。
大火離白俄羅斯邊境很近
放射性煙霧還不如抽菸可怕
烏克蘭國家輻射與和安全中心始終堅持，排放到空中的放射性物質濃度並不構成威脅。
這也許不假。
此前，車諾比禁區多次發生森林大火，科學家曾對大火造成的輻射擴散進行過研究。
挪威航空研究所，在調查了2002年、2008年和2010年三次禁區森林大火後發現，三次大火一共讓0.5PBq的銫137擴散到了東歐、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和土耳其等地。
車諾比森林輻射測試區
因為這三次大火，烏克蘭首都基輔的民眾，平均每人接受了10微西弗的輻射，這是什麼概念？
日常不接觸輻射性工作的人，每年承受正常的天然輻射(主要是因為空氣中的氡輻射)為1000-2000微西弗。
烏克蘭消防人員在滅火，檢測人員在檢測環境中輻射量
我們坐10小時飛機，相當於接受30微西弗的輻射。
我們做一次CT掃描，會接受7000微西弗的輻射。
另外，香蕉富含鉀元素，天然鉀當中約有0.0117%的放射性鉀——鉀40。
所以，我們每吃一根香蕉，也會受到約0.1微西弗的輻射。
還有，菸草中富含放射性元素釙-210，所以如果每天吸1.5包煙，菸民的肺平均每年接受的輻射量是160000微西弗。
這麼一比較，好像車諾比的大火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不過，研究人員也提到，由於煙霧擴散不均勻，會導致某些地方的食物輻射量偏高，比如蘑菇就很容易吸收銫137，如果攝入過量放射性蘑菇，有可能會導致癌變。
大火後的森林
至於，大火會不會威脅到廢棄的4號反應堆，恐怕也不太可能。
當年，前蘇聯政府建了一個混凝土石棺，將車諾比4號反應堆完全包裹。
後來，歐洲各國又花了20多年時間，耗資近16億美元，在石棺外又建了一層新一代安全防護罩（NSC），可以將世界上最危險的核廢料密封至少100年。
新石棺的設計圖
這個防護罩高109米，長257米，重達3.5萬噸，是全世界最大的可移動金屬結構，在2016年11月，花了足足兩個星期才安裝入位。
可移動的新石棺
設計之初，防護罩就考慮到可以抵禦火焰的高溫和烏克蘭冬季的低溫，不僅維持了足夠的柔韌性，還能經受地震和風速高達每小時306千米的龍捲風，抵禦森林大火應該不成問題。
新石棺非常堅固
這次沒問題不代表警報徹底解除
森林大火、放射性顆粒、煙霧擴散、車諾比……這些關鍵詞，可能過分放大了人們的焦慮，但這並不代表人類從此可以高枕無憂。
挪威航空研究所發現，核輻射已經改變了車諾比的微環境，殺死了很多昆蟲和微生物，導致枯枝敗葉的腐爛速度比別處慢了一半。
車諾比森林中的枯枝敗葉
這就導致了在車諾比的森林中，枯枝敗葉堆積的速度是其他地區的兩倍。
而在春季和秋季，這些枯枝敗葉無疑是野火最佳的助燃劑，而且隨著地球變暖，這種危險正在不斷增加。
大火已經燒掉眾多森林
2014年發表在《環境國際》上的一篇論文，概述了氣候變化如何加劇車諾比的溫度及乾旱狀況，為野火創造了理想條件。
僅2010年，車諾比受汙染地區就發生了約54起火災，論文警告說，一旦未來的大火面積超過受汙染地區的10%，「大量」的輻射可能會遷移到中歐和東歐。
2015年春季車諾比大火，放射性顆粒影響了歐洲不少地區
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將車諾比地區的森林嚴格管理起來，做好清理道路、清理枯死樹木和設置防火隔離帶等預防措施。
現實卻是烏克蘭政府嚴重缺錢，禁區中缺少基礎的消防設施和消防反應能力。
大火導致濃煙遮天蔽日
過去20年，當地消防人員減少了近40%，現有的火災探測系統，僅覆蓋了車諾比禁區的30%至40%。
消防員在滅火
當地大多數重型消防設備，已使用至少10年以上，在處理緊急火災時既過時又不可靠，每年消防部門能夠開展的防火措施只有計劃需要的20%-30%。
消防員在滅火
甚至，森林中原本用於消防車通行的公路網也年久失修，很多林區消防人員已經無法及時到達火場。
消防員在拉吉夫卡村附近集中，道路狀況很差
隨著對遊客的開放，潛在火源和火災隱患越來越多。有模型預測，車諾比的森林大火會在2023年至2036年間達到峰值。
就像南卡羅萊納大學的生物學家蒂莫西·穆索說的，「日積月累之下，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參考資料：
CNN：Chernobyl radiation levels spike as forest fires rage
BBC：Wildfires 'edge closer to Chernobyl nuclear plant'
The New York Times：ChernobylWildfires Reignite, Stirring Up Radiation
Nature：Resuspensionand atmospheric transport of radionuclides due to wildfires near the ChernobylNuclear Power Plant in 2015: An impact assessment
Science Alert：ForestFires Around Chernobyl Have Pushed Radiation to 16 Times Normal Levels
New Scientist：Risein wildfires may resurrect Chernobyl's radiation
Aljazeera：Firefighterscontinue to battle Chernobyl fire
The Moscow Times：Wildfiresin Chernobyl Exclusion Zone Prompt Radiation F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