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張愛玲
這句經典的句子出自張愛玲的《天才夢》。
1939年,那時候的張愛玲只有19歲,卻寫出了這樣一句如此深邃老道的話語,似乎與她的年紀格格不入。
初讀她那句話是初中,當時也是懵懵懂懂,現在在讀,我自己也才深有體會,美好的外表是給外人看的,被蚤子咬的千瘡百孔的裡面只有自己看到。
1941年,她的這篇《天才夢》榮獲上海《西風》雜誌獲獎徵文,文章中的這句話至今也廣為流傳。
01、想要成為林語堂那樣「以英語寫作聞名世界的中國作家」
1935年,那時候的張愛玲才15歲,還沒有什麼驚人的作品,但是卻暗暗發誓,立志成為林語堂那樣「以英語寫作聞名世界的中國作家」。這點早在她的《私語》裡有所體現:
「在前進的一方面,我有海闊天空的計劃,中學畢業後到英國去讀大學,有一個時期我想學畫卡通影片,儘量把中國畫的作風介紹到美國去,我要比林語堂還出風頭,我要穿最別致的衣服,週遊世界,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過一種乾脆利落的生活。」
她」出名要趁早「的野心似乎時刻彰顯著,年少的她早已明白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崇拜著在美國已經成名的林語堂,羨慕他在美國的成功。
正如她所計劃的那樣,中學畢業後要到英國去讀大學,如她所願,中學畢業後以第一名的好成績考上了倫敦大學,可是現實給了她當頭一棒,當時歐洲大陸正值戰亂,英法向德國宣戰,這讓她的留英計劃不得不擱置,迫不得已選擇了港大。
在香港大學讀書時,她從來也沒有放棄留學英國的夢想,為了獲得保送牛津大學的資格,她非常努力刻苦,每門功課都拿第一,獎學金也是拿到手軟,她很愛戴的老師佛朗士因為她成績出色,私人曾獎勵了她800港幣的獎學金。
張愛玲之所以這麼努力,不僅是為了自己日後還能有機會去英國留學,還是因為經濟上的拮据,父母早已離婚,家道中落,富家小姐的生活早已不復存在,母親手頭也不寬裕,早年還因為錢和母親伸手,有過不愉快的經歷,所以她很想自己能實現經濟上的獨立。
在《我看蘇青》中她張愛玲回憶:
在香港讀書的時候,我真的發奮用功了,連得了兩個獎學金,畢業之後還有希望被送到英國去。我能夠揣摩每一個教授的心思,所以每一樣功課總是考第一,有一個先生說他教了十幾年的書,沒給過他給我的分數。然後戰爭來了,學校的文件記錄統統燒掉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在港大的三年,張愛玲為了練習英文,從不用中文寫作,連信件都用英文寫, 她的英文寫得相當流利自然,隨便什麼英文書,即使是一本物理或化學,張愛玲都能拿起來看的進去,不過她不太在意內容,更看重的是英文寫法。
可是時運不濟,正逢珍珠港事件,她性命堪憂,在香港讀大三那年,張愛玲迫不得已坐船返回上海。回到上海後,本想在上海聖約翰大學繼續學業,校方卻要求必須要從大一開始重讀,張愛玲覺得有點浪費精力,此刻也想靠自己實現經濟上的獨立,遂選擇了輟學,全心寫作賺錢。
一直苦練的英文這時派上了用場,她先給英語《泰晤士報》寫影評劇評,接著又為英語《二十世紀》月刊供稿,主要是寫一些有關中國的散文,給那些身在亞洲的歐美人士看。
她雖然在外刊上小有名氣,但是遠遠不夠,如果想要在上海文壇嶄露頭角,必須寫一些給中國人看的讀物。
1943年的一個下午,她來到了《紫羅蘭》主編周瘦鵑家裡,帶來了自己短篇小說處女作《沉香屑 第一爐香》。
據周瘦鵑記述:「當夜我就在燈下讀起她的《沉香屑》來,一壁讀,一壁擊節,覺得它的風格很像英國名作家毛姆的作品,而又受一些《紅樓夢》的影響,不管別人讀了以為如何。而我卻是深喜之的了。」
《第一爐香》在《紫羅蘭》刊載後,讓張愛玲一炮而紅,接連著《第二爐香》,隨後《茉莉香片》、《傾城之戀》、《金鎖記》、《紅玫瑰與白玫瑰》相繼發表,除了《紫羅蘭》,《萬象》、《天地》、《古今》、《苦竹》等都開始刊載張愛玲的小說和散文。
張愛玲也成為了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中的一個異類,當時的上海文壇,文學壁壘分明,純文學和通俗文學是完全兩個方向的學派,但是張愛玲卻以通俗文學的方式寫純文學,雙方結合,擴大了受眾,市民階層愛讀,知識分子、精英階層也喜歡。
在《〈傳奇〉再版序》裡,張愛玲留下她的經典名言:「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張愛玲似乎早已為成名做了周全的準備。當時的她可以說是在上海文壇紅得發紫,向她約稿報紙雜誌很多,她整天在家裡不停地寫也應付不了那些約稿。她投稿不分官方還是民辦,只看哪家有更多的讀者、更高的稿費。
02、受到胡蘭成牽連,被罵「女漢奸」,昔日文壇不再屬於她
1944年初春的一天,南京的一座別墅的草坪上,有個中年男子正在翻閱雜誌,正巧看到一篇小說,才剛讀了個開頭,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挺直了身子,眉眼中寫滿了吃驚之情,遂又細細地品了一遍。這個中年男子便是胡蘭成,讓他大為吃驚的小說就是張愛玲的《封鎖》。
此時的胡蘭成已經38歲了,結過兩次婚,當時在汪偽政府中任職。
這篇《封鎖》深深地讓胡蘭成對小說作者產生了好奇,遂給寄來雜誌的蘇青寫信,對小說大加讚賞,表示非常想認識作者。可是蘇青只回信道,是個女子,才分頗高。
之後,蘇青又寄來了《天地》雜誌,上面不僅有張愛玲的文章還有她的照片,胡蘭成越發想拜見張愛玲了。回到上海之後,胡蘭成想通過蘇青拜見張愛玲,可蘇青告訴他,張愛玲從不輕易見人。但是胡蘭成不甘心,遂向蘇青要了張愛玲家的地址,親自前往拜訪。
好不容易從蘇青那裡要來地址後,胡蘭成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地前往,不出蘇青所料,果然被張愛玲拒絕了。都到家門口了,想見的人只隔一道門,胡蘭成還是不死心,從門縫裡遞進去一張字條,寫了自己的拜訪原因及家庭住址、電話號碼,並乞愛玲小姐方便的時候可以見一面。
第二天,張愛玲打了電話給胡蘭成,表明願意接受他的拜訪。
兩人第一次見面,就大談了五六個小時,胡蘭成表示出了對她的欣賞與關心,兩人有種文人惺惺相惜的感覺。
張愛玲那時只有24歲,尚未談過戀愛,胡蘭成雖沒有顯赫的家室,但是頗有才氣,有點本事,也很會關心人,很快從小缺愛的張愛玲就墜入了他的情網。
有一天,他向張愛玲提起刊登在《天地》上的照片,張愛玲便取出來送給他,還在後面題上幾句話: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就如張愛玲弟弟張子靜所說:「姐姐與他認識後就一往情深,不能自拔。」
但是38歲的胡蘭成還有家室,為了能與張愛玲結婚,他登報與全慧文、應英娣離婚。
很快他們結婚了,沒有法律程序,只是一紙婚書為憑,張愛玲好友炎櫻為見證人。
婚後不久,日軍兵敗,抗戰勝利,而胡蘭成作為汪偽政府的官員,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不得不開始了自己的逃亡之路。
胡蘭成落得如此地步,張愛玲並沒有嫌棄,心裡還是一直牽掛著他們倆的約定。
胡蘭成說:「我必定得逃得過,惟頭兩年我改姓換名,將來與你雖隔了銀河亦必定找得見。」
可是,生性多情的胡蘭成很快就愛上了別人,他逃到了武漢,喜歡上了照顧自己的護士周訓德,當時周訓德只有17歲。他後來逃到浙江溫州,又和範秀美好上了。
1946年,張愛玲決定來看看已安頓好的胡蘭成,從上海一路到了溫州,可是一路奔波過來,卻發現自己一心牽掛的人早已變心,她便也徹底死心了。
抗戰取得全面勝利,本以為張愛玲會在中國文壇更加大放異彩,但是受到胡蘭成的牽連,她也被冠上了「女漢奸」之名。
1947 年,張愛玲在《有幾句話 在《讀者說》裡,她寫道:
「我自己從來沒想到需要辯白,但最近 一年來常常被人議論到,似乎被列 為文化漢奸之一,自己也弄得莫名 其妙。我所寫的文章從來沒有涉及 政治,也沒有拿過任何津貼……至 於還有許多無稽的謾罵,甚而涉及 我的私生活……」
可是輿論難止,儘管還是有許多讀者喜歡她,但是上海難以再是她的容身之地,迫不得已中途退場。
1952 年,張愛玲離開上海前往香港,繼續當年她在港大未完成的學業,沒想到此行竟成為她與上海的訣別。
03、在美國遭遇出版滑鐵盧,深受跳蚤折磨,不停搬家
回到港大後,早已物是人非,自己的心態與當年完全不同,自己發現再也難以在校園靜心學習了。三個月後,便選擇了退學,搬到了許多南下文人棲居的香港北角繼園臺一帶。
或許年少的夢想「成為林語堂那樣以英語寫作聞名世界的中國作家」還在她心裡從未熄滅,又或許她覺得西方世界才有她的容身之地,幾番考慮之後,她選擇了美國。
1955年,張愛玲乘坐「克利夫蘭總統號」郵輪,途經日本神戶,終抵美國紐約。
初到美國,張愛玲過得非常窮困潦倒,住的是濟貧性質的救世軍女子宿舍,與貧窮的流浪漢住在一起。 但她卻不以為意,立志要在美國開闢出屬於自己的市場,讓自己的作品能夠在西方世界闖出名堂。
她非常努力,抵達紐約不到半年的張愛玲獲得了入駐「麥克道威爾文藝營」的資格,在兩年時間裡完成了《粉淚》。
最終令人遺憾的是,張愛玲未能如她所願,自己的作品並未像林語堂那樣大獲成功。
除了英語處女作,她全部的英語長篇小說只有《北地胭脂》和《怨女》的英語版 曾於 1967 年在英國出版,短篇小說 和散文也僅有《五四遺 事》、《色,戒》、《重訪邊城》)曾在雜誌刊載。她耗費多年英譯的吳語章回小說《海上花》,直到 2005年她去世十年後才終告問世。
但她顯然也清楚自己的英語小說為何不受西方世界歡迎。
她曾說:「我一向有個感覺,對東方特別喜愛的人,他 們所喜歡的往往正是我想拆穿的。
因為進入了麥克道威爾文藝營,張愛玲認識了賴雅,兩人最後結為夫妻,本以為命運坎坷的張愛玲這次能找到個可以依靠,照顧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可是賴雅身體經常不好,後來為了賴雅的醫療費,為了兩人的生活保障,張愛玲沒日沒夜地寫劇本,甚至一度寫到兩眼充血。
最後賴雅病逝,留下她獨自一人在美國漂泊。60年代,張愛玲雖在文壇不得志,但是後來改革開放,她的才華終得以重見天日,一度掀起了「張學」熱潮,她的張迷遍布國內外,張愛玲又再一次紅得發紫,她不用再為錢發愁,可是她的晚年深受跳蚤之苦,過得也異常悽慘。
晚年張愛玲的蟲患越來越嚴重,令她恐慌不已,時常產生幻覺。異常乾淨的家裡總是覺得到處都是蟑螂、蟲子,曾有一次去郵局取信的時候,發現信封上一隻螞蟻,嚇得大驚失色,再也不敢去那個郵局。因此,她經常搬家為了躲避蟲患。
終於有一天,張愛玲生命的最後一刻來了,還是過了好幾天,才被公寓管理人發現。據查驗,張愛玲死於動脈硬化性心血管病,去世時,她的房間簡陋的只有一張單人行軍床、一條藍灰色毛毯、一張摺疊的書桌、一臺放在地上的電視機,以及到處散放著的中英文報紙和書籍, 當時沒有穿一件衣服。
張愛玲之所以一直覺得蟲患如影隨形,也許是她精神上出現了幻覺,也或許是她真的深受跳蚤困擾,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患過嚴重的皮膚病,這在她給宋淇夫婦的信中可以考證。
為了治療皮膚病,經常用藥,後來都形成了抗藥性,藥難以再起作用,只有日光燈有點效力。張愛玲去世時一絲不掛,也許是正在用日光燈照射,治療自己的皮膚病。
張愛玲這一生,傳奇又坎坷,正如作家餘秋雨所說:「她死得很寂寞,就像她活得很寂寞。但文學並不拒絕寂寞,是她告訴歷史,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還存在著不帶多少火焦氣的一角。正是在這一角中,一個遠年的上海風韻永存。
如果你想進一步了解張愛玲的傳奇人生,點擊下方的去看看,即可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