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一思考,觀眾就會昏睡。
《攻殼機動隊》就給人一種思考狀,它的結果,必然是讓人昏昏欲睡。
當電影開始之時,我就意識到不好,感覺一種催眠劑被電影的畫面釋放出來。整個電影平淡無味,情節老套,畫面陰沉,加之一些突兀出現的人物(女主的男友與母親),毫無情感鋪墊的情節交鋒,都讓整個電影空洞無物。
當然,你可能說這與它根據動漫原作改編有關,但本質上,還是電影的情節屬性規定了它的乏味。
唯一讓人大驚失色、精神一震的地方,就是突然爆發的槍聲,刺破整個畫面的寧靜,導演似乎也深知整個電影提不起高潮,所以動輒來一段突然的爆響,來震走席捲而來的睡魔。
其中有一段爆響,我做了深刻的準備,那就是嘴角歪斜的北野武上了自己的座駕,我預感到,電影如此興師動眾地表現他坐上自己的轎車,應該會有一個大逆轉,我估摸著,等著聽響吧。果然,此念一出,電影裡北野武的車身爆裂,殺手雲集,而接下來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在車子被打成漏鬥、輪胎洩氣之後,北野武竟然毫髮無傷地從車內出來,竟然用手裡的一塊手提電腦大小的遮擋物,抵擋住了來自殺手的槍林彈雨,這殺手要有怎麼樣的瞄準標的天賦,才能不失手擊中北野武的未被遮擋的部位呢?
北野武在影片的出現,給整個電影注入了好萊塢電影裡相當缺乏的陰霾氣息,殺手的打動動作,也不自覺地沾染上了北野武的陰冷殘酷的電影風格,連打鬥都效法了北野武電影的興之所來的顯擺式的殺戮招數,令整個電影裡的槍火場面,只呈現出一種偏離現實與視覺爽感的怪味,而卻無好萊塢電影裡通行的熱火朝天。
《攻殼機動隊》的原作出現於二十多年前,它創新式地思考了人類與機器之間匹合所帶來的異化問題,可以說觸及了人類智能的根本性核心所在。人類智能的困撓,在於靈與肉之間的斷裂與隔斷,所以科學幻想裡有一個很大的想像空間,都在設想著,如何實現人類的靈與機器的肉體之間的匹合與連接。《攻殼機動隊》的設想是劃時代的,它設想可以用人類的腦,也就是靈,與機器的體,實現無障礙匹配,從而在這一電影體系裡,出現了一種特別的人類品種。
也許二十多年前這樣的設想,尚能給人一種新鮮感,而後來的《黑客帝國》又對這一範式進行了大張旗鼓的發揮與延展,靈與肉誰主沉浮,是這靈與肉關係的核心命題,而這一核心關係,在《黑》系列裡被一次次地進行「假作真來真亦假」的轉化後,最終已經在這一系列的第三部裡已經無從知道影片裡展現的影像是靈的虛擬的產物,還是肉體親身的實境,這也導致了《黑客帝國》三部曲在走到最後一部時已經「真假難辨」,讓觀眾的觀影體驗變為對電影哪一段情境是真實存在的爭論之中。《黑客帝國》實際上陷入了一個「靈與肉」的死結,這個死結扼殺了這部電影的創意。
而現在看來,當年啟動了《黑客帝國》「死結之旅」的《攻殼機動隊》再次在電影版裡重新展演它當初確立的思想創意,便顯得已經不合時宜,毫無新穎感了。
在電影設定的未來裡,人類能夠通過網絡,實現思想的互聯。影片裡的女主公素子能夠進入網絡,潛入到別人的思想中,從中發現蛛絲馬跡,這已經跌入到意識與肉體誰決定誰的哲學母題,也讓電影在這裡陷入到一種真假莫辨的混沌之中。當電影演變出這樣的主題的時候,就註定難以逃脫《黑客帝國》那般越走越玄最終無人問津的尷尬之境。
在影片裡,素子對真相的尋覓,完全是通過一種先驗式的對精神也就是對靈的涉入來完成的,就像中國的舊有的探案小說,一旦在難以找到真正的疑兇的時候,就是通過仙人託夢來完成對真相的擷取,在《攻殼機動隊》裡,一旦將真相的揭示,轉化為對別人的思想也就是靈魂真諦的窺視,那麼,整個電影裡便沒有什麼邏輯的推理鏈條,也用不著查案的探討與解析,整個電影的情節便弱智到「意識決定肉體」的唯心主義的舊有套路中去,只要在別人思想網絡裡,發現了真相,便能一路追擊,找出答案。
影片裡的素子作為一個義體人,她得以通過這種先驗式的近乎是神啟的方式,找到了自己出身的真相。這註定使得電影裡的情節演繹支離破碎,強詞奪理,不給觀眾任何參與的機會。電影強行地推給觀眾什麼,觀眾就必須接受什麼。觀眾完全處於銀幕前的被動狀態。
這種設置,導致了電影毫無懸念,波瀾不驚,電影提供的基本情節元素也老套無趣。
而《攻殼機動隊》在人物設置上同樣失去均衡。素子一邊與同行巴特合力協作,共同尋查真相,看起來是電影裡的一對完美搭檔,但電影還突兀地交待素子的前生,就是她作為一個脫離家庭的流浪少女,曾經結識過一個男友久世,隨著真相的揭開,他們作為不合正統社會的一種存在,被納入了義體人的改造體系,他們被強行地抽取了他們的頭腦,進行了身世的重新改造,而影片裡素子經過一番「潛入別人意識裡的追尋」,終於與自己改造前的戰友久世走到了一起,這樣,電影裡素子與久世的重逢,從某種意義上講,是電影能夠展現情感塑造的地方,但電影在前面缺少對兩人關係的應有鋪墊,這樣使得他們的重逢也就缺乏應有的撼動人心的力量,對比一下《愛樂之城》的高明之處,正在於淋漓地展現了男女主人公在之前從相逢到相知的過程,這才使得最後的「相逢一笑泯恩愛」成為電影裡的最大的情感殺傷力。而在《攻殼機動隊》裡,對素子的情感世界基本無所涉及,當她與久世再度相認的時候,電影便顯得注意力嚴重不集中,在最後一場素子與久世共同對付機器蜘蛛時,兩個人本應有的情感上的照應,在電影裡幾乎一無體現,缺乏內在的情感張力的電影,註定會讓人物游離,也會使觀眾置身片外。
同樣,影片裡的素子的母親處理,也讓人莫名其妙。在這之前素子與母親毫無交集,然後突然回到了老宅,見到了母親,其實電影完全可以在之前的片段裡,表現素子受冥冥的潛意識的記憶影響,回到老宅裡,見到似曾相識的母親,給素子與母親更多的接觸機會,而這種接觸,能夠給予電影更多的情感展演空間,但電影突兀地出現了素子回歸家庭的情節,輕描淡寫,蜻蜓點水,讓本該給電影加注的情感潤滑劑,剔除得一乾二淨,使得電影的情感質量進一步弱化與縮水。
在電影的特效上,也可以說是乏善可陳。影片裡較為亮眼的是未來城市的俯瞰航拍鏡頭,但這樣的未來創意,早已經在《少數派報告》等好萊塢電影裡屢見不鮮地使用過,而本片中的鏡頭,給人一種相當虛假的動漫的感覺,缺少真實情境下的城市實感。影片裡唯一給人一點驚豔的就是學舌北野武導演的槍戰場面,而這種場面,只是呈現出一種抽離出電影本身的怪異與荒誕,讓電影滑入到日本黑幫片的陰鬱風格。
至於斯嘉麗,當年在《馬語者》中的那個天真未泯的小女孩,在藝術電影裡曾經很成功地走過一段路之後,日益在流行性的商業電影裡成為一種標誌性的符號,也使她喪失了最初給人留下良好印象的女性風範,在本片中,她的過於熟稔的表演的風格,因為全程地展現,而給人一種熟視無睹的乏味感。也許女性演員能夠在一部電影得到足夠的遮遮掩掩的機會,才會給人物形象的豐潤性打開無限的空間,斯嘉麗過分冗長的對鏡頭的佔有,已經讓她身上毫無秘境可言,人物塑造只能給人一種空曠無味之感。應該說,斯嘉麗也是電影裡的一個催人昏睡的老牌乏味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