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談到人性善惡的哲學問題,不得不提到明朝王陽明著名的四句教: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但所謂「無善無噁心之體」,應該溯源到宋明理學的「心」與「性」的關係上。南宋的陸象山說:「在天為性,在人為心。」人心本天性(天命之謂性),天性是天賦與我的本性,即是「心」。我的心性是自然的、天賦的,無善惡可言,也絕不帶有「原罪」。「善」、「惡」,都是人意念造作的價值觀。人為的造作,不該用來規範自然之物。此之為「有善有惡意之動」。
但是人文社會要發展,大家要過得好,不能不談善惡問題。人天生就有判斷能力,是為「良知」(往深處說,心學上的「良知」有其神秘意涵,大約等同於佛教的「空性」在人身上的體現),即孟子的「四端之心」、陸象山的「本心」,也類似但不等於德國的古典主義哲學家康德所謂「先驗理性」。
那麼談到心性,又為什麼要「格物」呢?就是因為如果僅僅只有先天的判斷力,不格物,一個人的知識不夠,還是不能清楚知道什麼真正對大家都好,什麼不好。要研究了才知道好或不好,然後把好的保留,把不好的去除,即所謂「為善去惡是格物」。
孟子、荀子是戰國時代前、後兩位儒家代表人物;兩人在道德學說的心性論層面,一主「人性本善說」,另一則持「人性本惡論」。孟、荀兩人對於「天(道)」所抱持的不同信念,一方面導致他們對人性問題表現出似相背反的看法,而另一方面使得他們的道德學說,呈顯出形上學取向與倫理學取向的思維差異。
然而,今天我們從新審視會發現,孟子立足在肯定「天道」與「良心」同一所建立的「人性之善」論點,以及荀子基於「人道」與「情慾」異質所指出的「人之性惡」看法,則將發現:前者著重點出了人類的道德自覺能力,而可激起道德實踐的熱望;後者強調說明了禮制、師法的重要,乃能促使世人關注道德價值的客觀化問題。因此,孟子與荀子的心性論說,固然有所不同,但是,克就建立具有現代意義的道德哲學而言,二家毋寧應該相互取法、彼此輔成。
在這裡順便提下,今天很多人以為「心學」創始人是明朝的王陽明,其實不對,因為心學作為儒學的一個分支,最早可以追溯到儒家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孟子的「四心之說」,到了北宋,程顥又重開其端,到了南宋的陸九淵對此廣泛的講學授徒,陸九淵曾經在歷史上與朱熹齊名但是觀點不一致,認為「心(我)即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到了明朝時期,王陽明才繼續將心學發展到高峰,因此後人稱之為「陸王學派」。
人人都先天具有判斷能力,但是為什麼表現出來的卻不一樣,有人變成善人,有人變成惡人呢?儒學的說法會告訴你,這是一個人後天沾染影響的問題。比如一個人生為遊牧民族的一員,他當然會視掠奪為善,掠奪是對的,不會認為那是惡,是錯誤的。因為他所在的環境讓他做出這樣的判斷:不掠奪我們就無法生存。而沒有在那種環境的生存過的人,就視之為惡。假如一個人生在海盜家庭,就不會認為攔截貨船,綁人,索要贖金什麼的是壞事,因為他們這樣的人從小是靠這生活下來的,他的常識和判斷力告訴他,不這樣幹,自己就無法生存。但一個不是在這種環境成長起來的人,他就不認同他們的做法,必然認為這是惡。
隨著知識增加,經驗增長,如果我們把眼光放寬到全人類的歷史,就不會被個人有限的經驗、偏頗的立場局限。我們知道掠奪是不好的,攔船截貨也是不好的,這是著眼於全人類的福祉。這擴大眼界,增長知識見聞,就正是王陽明「格物致知」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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