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和大家分享三部作品,從傳統到經典,再到現代,層層遞進;作家有男性、女性,有大眾,也有小眾。希望能從閱讀和時代的關係裡,告訴大家如何閱讀經典小說,如何關照、回望、守望自己的生活,讓我們隨著時代的交疊和變幻,找到把握愛情、婚姻、家庭,甚至社會繁雜關係的平衡感,讓自我生命得到升華。」11月28日,青年作家陳末做客寶圖星期講座之文化茶座第406期活動現場,與讀者分享閱讀經典的意義。
《安娜·卡列妮娜》 裂變與平衡
俄國作家列夫·託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是一部偉大的作品,不管什麼時候去讀,都能給人很多啟迪。它的故事不是單線條的,安娜是主線,列文是平行線,列文是託爾斯泰的代言者。作品還把安娜的哥哥作為列文的這條線,寫了金錢關係、夫妻關係、社會經濟危機中地主階級的絕望。此外,小說還有一條副線,即安娜和基蒂之間貌似情敵又不是情敵的關係。小說的這三條線,就像一個建築群的頂,讓讀者在閱讀的時候情感上有一個破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的體驗。在和丈夫卡列寧的婚姻關係裡,安娜獲得了貴婦人的身份,擁有了安定的物質條件,懂得了什麼叫上流社會。但她的內心是沒有自我的,她目光裡多餘的激情沒處安放,也因此,當她偶遇了帥氣的男軍官渥倫斯基,眼中便燃燒出一種超越了時代和生命的激情,緊接著,她的生活裡便出現了跌宕起伏。小說看似在寫一個貴族夫人出軌,她的丈夫是皇家貴族的後裔,給了她無比優渥的生活,但這些都不是她自我身體力行爭取獲得的,因而並不屬於她,她與它們沒有情感上的互動。生活中其實有很多這樣的事例,這些生活的細節顯然被作家捕捉到,並帶入作品中去。這部小說探討的是,當你的生命、生活,包括生存環境發生裂變的時候,你有沒有駕馭這種裂變的能力,能否找到一種平衡。安娜最後臥軌自殺,給了小說意猶未盡的意味。陳末告訴大家,對於經典作品的閱讀,不要單純地把自己當成一個文藝青年,而是要把作品中的細節和人物關系列出來,應對自己的生活狀態,想一想,當我需要面對這些問題的時候,我會怎麼處理?我能否順應這個裂變,能否掌握這種平衡。如果我能掌握這種平衡關係,我就參與這種裂變。如果我掌握不了,我就要在現有裂變的條件下讓自己變得更健康、更清白、更有力量,才不至於在失去什麼的時候比別人失去更多。安娜、列文,包括安娜的哥哥和嫂子等人,三種生活模式,帶給我們三種不同的思考,每一個男性、女性在這三種婚姻關係裡,都可以找到與自己對應的模式,在閱讀的時候可以去體驗。
《簡·愛》 女性自我精神的完整性重建
陳末與大家分享的第二部小說是《簡·愛》,她給這部小說列了三個小標題——穿越荊棘之路的靈魂對白、盲人與非盲人的界線之境、愛的寓意與升華。如果大家再去讀這部作品,不妨把這三點融入進去。不管是電影,還是小說,都有這個情節,當簡·愛與莊園的男主人羅切斯特結婚的時候,他第一任太太的哥哥衝進來了,結果導致婚沒結成,簡·愛連夜逃走了。她穿越了很大一片荒原,在這一過程中其實就是一個靈魂的獨白。她獨自帶著失落以及意想不到的震驚,帶著這種失衡的裂變關係穿越荒原,甚至得了重感冒。在另外一個異性家裡停留的過程中,為什麼她沒有選擇一個相對安定、安穩的愛情,別人愛她多一點,但那個愛是有目的性的,有目標的,甚至有擺設的東西在其中,最後她非常堅強,她能夠駕馭這個裂變,於是她選擇了不要這個帶有目的性的愛情關係,即不要這個年輕的牧師,而是選擇了回到失明、年老的羅切斯特身邊。這部小說中有女性文學形象在愛情結構中的多重意義與精神符號,兩性關係中的信任與感知以及突破城堡之戀與享受人性平等的文學審美。此外,這部小說中還有兒時境遇的影響力,女性成長史中愛情所佔比重的平衡等。在簡·愛的生命中,愛情不是她的所有,她的獨立、自主、平等,追求完整性,佔了更大的比重,所以最後她獲得了一個平等的愛情關係。這部小說是單線條的,當簡·愛得知羅切斯特與另一個很拙的女人要結婚的消息時,她心中非常不服氣,於是就有了一段經典的對白。為什麼所有人都對這段對白信以為真,為什麼它那麼觸動人,其實作家在創作這部作品的過程中,前期做了足夠多的鋪墊、挖掘和折射。一部好的作品,可以把任何兒時的所謂的陰影,時代的、階級的、身份的、地位的經受的記憶,不斷喚醒、交疊,讓你對當下的社會保持一定的警醒,讓你在參與這個社會的重建中,保持警醒,而不是一個旁觀者。最後,羅切斯特拄著拐杖,聽到走路的聲音,他就知道是簡·愛回來了,看到這一段很感動,其實它也完成了讀者靈魂的一部分構建,因而它成為小說最迷人的地方。
《偶遇者》 偶然之秘 必然之道
《偶遇者》是199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納丁·戈迪默出版於2002年的一部長篇小說,由灕江出版社於2015年9月首次引進中文簡體版。2014年作家去世,這也是戈迪默的最後一篇長篇小說,深受著名學者薩義德、獲諾貝爾文學獎作家庫庫切等人盛讚。這部作品引進中國後,曾引起極大的轟動。這部作品有兩條線,即偶然之秘和必然之道,在每一個偶然之後會產生一個必然的碰撞,在必然的碰撞之中,又有一個偶然的秘密藏在其中,最後雙方都參與了對方生命和生活的置換。生活與寫作密切相關,都是無法界定的一場場偶遇,所有的人物都在小說中發生了不同的裂變和平衡。南非富家女孩朱莉,和修車工阿布杜第一次偶遇,朱莉要修她的舊車,阿布杜百思不得其解,一看女孩就知道她很有錢,而修車的費用很昂貴,但女孩還是堅持要修,讓讀者看到了不同身份的人對待生活的態度和抉擇是不一樣的。女孩嫁給男孩後,跟著男孩回到了他貧窮的家鄉,從城市到了沙漠的邊緣。女孩的爸媽離婚,後媽講究派場,自己動蕩不安,生活無處安放。她被阿布杜牢牢地吸引,阿布杜什麼都沒有,而她是什麼都過剩,她就想給與,男孩就想索求,於是他們達到了一種平衡關係。為了保留這種關係,就產生了婚姻。婚後,她要給婆婆洗衣服、做飯等,她產生了一個願望,能否給他們教英文,教他們穿戴、關注自己的身體,教他們很多城裡的禮儀,她代表著新女性完美的形象,非常迷人,於是阿布杜的家人很迷戀她,與她產生了精神重構的關係。他們用英文來講經,按照城裡的禮儀行走、穿戴。沙漠和阿布杜的家人給了女孩家的溫暖,於是,她選擇了留下,而阿布杜則通過和她的婚姻關係,回到了大城市裡,兩人實現了生活的置換、愛的置換、家的置換,各自完成了靈魂的跳躍、生命的置換。文明與非文明在這裡交融,這也是小說最迷人的地方。
寶安日報記者 左永霞/文 宋璐/圖
■現場互動
問:你如何分配時間,擠出時間閱讀?
答:周一到周三,我會處理公司業務及家庭日常瑣事。周四開始,我會考慮接下來的三天要做什麼,讀哪本書,參加哪些活動。當我的寫作達到一個高峰的時候,我會零社交、零網絡,寫、改、聽,閱讀經典作品、做筆記,找不同的點,實現超越。
問:小說需要有情節,它與故事需要的情節是不一樣的,你如何把小說的情節寫得更像小說,而不是故事會?
答:我用四個字概括——自然而然,而不是牽強附會。情節跟著小說走的時候,是自然而然發生的,符合小說人物的性格、身份、心情以及情緒等,於是,在選擇的過程中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一些變化,這些變化就是情節的設定。人物的性格、命運和社會身份,會帶來對生活的不同選擇,兩者之間有著因果關係。情節的設計可以完成故事線,但故事線不能都是平的,否則會沒有節奏感,不好看。一定要有節奏的變化,才能形成審美,才有美感。
問:小說家是寫偶然的,需要牽強附會,通過牽強附會構成故事性,揭露人性和社會性。因此,不要懼怕牽強附會,只有高手才會牽強附會。你如何看?
答:日常生活中,牽強附會是一個貶義詞,你這裡說的顯然是一個中性詞。在非自然的情節和人物的設計中,也有一些特定的、設計的東西,設計推動了人物性格的發展、命運的變化,但你設定的一定要很巧妙,要可信,通過閱讀和體驗,讓你感覺很信服,也是成立的。
寶安日報記者 左永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