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月在手》主題曲《短歌》MV
陳粒動情的嗓音與葉先生的吟誦互為唱和
提起葉嘉瑩,
人們說,她是「穿裙子」的士,桃李滿天下。
詩人瘂弦說,她是「空谷幽蘭一般的人物」。
董卿說,她是「白髮的先生,詩詞的女兒,是中國古典文化的傳承者」。
席慕蓉、白先勇、蔣勳、陳映真都曾是她的學生,在這些人的心中,她始終是優雅美麗的「葉先生」。
詩人席慕蓉第一次見到葉嘉瑩先生時,她滿頭銀髮,一身素色的衣裙,襟前別著一朵胸花,如一朵淡紫色的蝴蝶蘭,素淡從容,卻讓人過目不忘。
或許,歲月從不敗美人,腹有詩書氣自華。
近日,記錄古典文學大師葉嘉瑩傳奇一生的紀錄片《掬水月在手》正式公映。
這部影片記錄了葉嘉瑩先生傳奇的人生,呈現了她在詩詞長河中尋求存在的意義軌跡。
很多人知曉葉嘉瑩,還是因為她給南開大學的兩次捐款:
2018年捐款1857萬元,2019年再捐1711萬。
人們好奇,她為何這麼有錢?這麼多錢又為什麼捐出去?
其實她只是一個樸素的教育工作者,賣掉了北京祖宅、天津房產的錢,全部捐出,用於支持中國傳統文化研究。
而自己的生活,是一簞食一瓢飲,足矣。
對於外界熱議,她給予了一句低調的回應:「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
她是空谷幽蘭一般的人物,將家產捐出後,沒有露面。
獨自生活在一間校內公寓,水電費和醫藥費都由校方承擔,生活極度節儉,常常青菜饅頭度日。
十年前不小心滑倒後,才請了一位保姆負責白天做飯清潔。
她說:「我有中國詩詞作伴,我不孤單。」
我說就一定要說真實的話,不說虛假的話、門面的話。不只是做學者要這樣,做人就應該這樣。王國維說詩不能淪為應酬的作品,淪為歌功頌德的作品,自古如此。我常常跟學生說,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寫詩,不是空口在那裡說。
——葉嘉瑩
提起詩歌與人物命運的交集,葉嘉瑩常會提到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的一句話:「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她憂患不斷卻成就斐然的一生,很好地註解了這句話。
1924年,葉嘉瑩出生於一個書香世家,與詞人納蘭性德是同族,6歲讀《論語》。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一下子打破了生活的平靜。她的父親在戰亂中音訊全無,一家人的生活由此變得格外艱辛。
但人生更大的變故,還遠不止於此。
1941年,憂勞的母親被查出體內有腫物,需要西醫治療,在天津做手術時卻不幸感染,最終在回北京的火車上病逝。
那一年葉嘉瑩年僅17歲,父親多年不見蹤跡,母親也撒手人寰,只留下她與兩個年幼的弟弟。
多年後,她談起人生最悲苦的一段日子時說到:
「我最痛苦的一段回憶,大概就是聽到釘子,一下一下敲進棺木的聲音。」
「瞻依猶是舊容顏,喚母千回總不還」,一首《哭母詩》,字字泣血。
母親去世後,葉嘉瑩帶著弟弟在伯父家過起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但她並沒有因此荒廢學業,而是考上了輔仁大學國文系後,受業於詩詞大師顧隨先生,專讀古典文學。
詩詞裡的自由世界,大概是她那時人生的唯一慰藉。
24歲,聽說追求者趙鍾蓀為了她放棄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出於義氣和感動,她答應了求婚。
1948年冬,葉嘉瑩跟隨丈夫輾轉抵達臺灣。
在女兒出生四個月時,趙東蓀被逮捕入獄。葉嘉瑩的生活再次跌入谷底,她帶著年幼的女兒,四處奔波。
四年後,丈夫出獄,卻因久被囚禁,性情大變,動輒暴怒,不願工作。
這段時間,她先後在臺灣大學、臺灣輔仁大學等校兼職教授詩詞,一個人託起了家中的生計,每天疲憊地回到家,還要面對丈夫的無理斥責。
在第二個女兒出生時,趙東蓀更是冷漠出走。
最痛苦時,葉嘉瑩甚至想過用煤氣結束生命。
無望中,也是詩詞給了她力量,讓她學會了和自己和解。
紀錄片裡,葉嘉瑩先生的好友說,她這輩子講過丈夫最重的話,就是——「趙鍾蓀這個人。」
1976年,她剛剛結婚三年的大女兒和女婿在一場車禍中同時罹難。
年過半百的她無人可以依靠,寫了10首哭女詩。
其中一首:
從來天壤有深悲,滿腹酸辛說向誰。
痛哭吾兒躬自悼,一生勞瘁竟何為?
詩詞讓她退到一個恰當的位置:悲喜同樣看待,一切輕而化之。
我從來不去主動追求什麼,命運把我丟到哪裡,我就在那個地方盡我的力量,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杜甫的《秋興八首》(其二)裡有一句:「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鬥望京華。」
在這部《掬水月在手》中,陳傳興請日本作曲家佐藤聰明為《秋興八首》譜上雅樂助以吟誦。
當年客居臺灣時,葉嘉瑩上課每讀到「望京華」,眼睛裡便有淚水打轉。
1966年,她受錢思亮推薦前往美國密西根大學、哈佛大學當訪問學者。
1969年,舉家遷至溫哥華。
故事到1979年時,葉嘉瑩已經是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但她對故國之情感,從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有所淡化。
1978年,在報紙上看到祖國需要老師的公告後,她立刻給國家教委寫了一封申請信,回國教書。
在踏上北京城的那一刻,望著魂牽夢縈的故土,她不禁淚流滿面,一口氣寫下了1878字的長詩《祖國行》:「卅年離家幾萬裡,思鄉情在無時已,一朝天外賦歸來,眼流涕淚心狂喜……」
來到南開大學中文系執教的第一堂課,300人的大階梯教室裡坐滿了人,連教室門口的臺階上,窗戶上也坐滿了慕名來聽課的學生,以至於她進入教室異常困難,繞了許久才最終站上了講臺。
隨後的二十多年,她常常孤身一人拖著行李箱輾轉旅途,在國內各地高校奔波講學,這麼多年未曾收過一分報酬。
直到2014年,因為她的身體無法再允許她到處奔波了,她決定定居南開。
南開為她修建了「迦陵學舍」,她卻賣掉了自己多處的房產,將所得納入了迦陵基金,又回饋給了教育。
如今,她依舊給學生講課,批改作業。
還想重新認真梳理吟誦的資料,還有很多研究要去完成。
即使已經白髮蒼蒼,她身上由內而外的氣質、溢於言表的才情,仍然分外迷人。
因為詩詞讓心靈不死,所以人生尚可留得期盼。
葉嘉瑩從典雅的庭院和山水中走來,將詩詞的水月,掬到手中,成為了一顆蓮心。
這顆蓮心最大的願望是:將真正的吟誦傳給後世,將對於詩歌中之生命的體會,告訴下一代的年輕人。
讓年輕人不至於耳迷乎五音,目迷乎五色,不在這雜亂的塵事之中迷亂,能夠認清人生最寶貴的生活方式,生存理想。那是非常有意義、有價值的一件事情。
她在採訪裡說過:
我留下的這一點海上遺音,也許將來有一個人會聽到,會感動。那現在的人都不接受也沒關係。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
還記得,很多年前,在北平那座葉赫那拉裔世代居住的四合院裡。一個稚嫩的女孩用乾淨得如銀鈴般的聲調,給四下端坐的大人們背了一首李白的《長幹行》。
當背到:「八月蝴蝶黃,雙飛西草園。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時,大人們笑了。
他們笑得很唐突、很徹底。
小女孩不解,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笑,他們在笑什麼?
片刻後,大人們說:「你才幾歲?就知道坐愁紅顏老了?」
今年,葉嘉瑩96歲了。
來源:豆瓣電影、物道、卡娃微卡、十點讀書會等,文章有改編。圖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