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合肥生活,當然知道南淝河,只是一直不知道南淝河的源頭在哪裡。當我跟隨採風隊伍來到合肥經開區高劉街道境內的紅石橋,並被告知這個地方就是南淝河的發源地時,我有點吃驚,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河溝,竟然是著名的南淝河之源。
當地文史專家告訴我們,淝河即肥河,最早是由「肥遺」而來。肥遺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旱魃之兆,出自《山海經·北山經》:「又北百八十裡,曰渾夕之山,無草木,多銅玉。囂水出焉,而西北流注於海。有蛇一首兩身,名曰肥遺,見則其國大旱。」淝河源頭紅石橋這一帶,早年曾是大片沼澤之地,河汊縱橫,溝渠遍布,經常有這種怪物出沒。也因此,就將這裡命名為淝水了。
合肥這一帶,氏族公社之時屬於東夷。現在人們都以「夷」為會意字,意指居住在東南一帶的族群,善於拉弓射箭。這一種說法,有爭議。有人以為「夷」的本義是蛇,所謂「東夷」,指的是東南一帶的人,像蛇一樣陰鷙險惡。這一種說法,有一定道理。居住在黃河流域的華夏部落,以自己為「大美」——「華」者,花也,意為美;「夏」者,大也,意為壯。至於周圍的族群,南蠻北狄西戎,都不是什麼好人,都像動物一樣醜陋、野蠻和兇猛。若以褒義詞「夷」命名東南部落,顯然不合情理,因此,「夷」應為象形字,畫的是沼澤遊弋的毒蛇。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根據傳說,華夏部落在向東南擴張過程中,黃帝跟東夷首領蚩尤打了九仗,黃帝都敗了。最後涿鹿一仗,蚩尤作大霧,令黃帝的人馬昏迷,軒轅造指南車辨別出了方向,從大霧中逃了出來,隨後集結,打敗了蚩尤的人馬,擒住了蚩尤,剝了他的皮,做成箭靶;頭割下來,頭髮剪下,做成旌旗;胃掏出來,做成蹴鞠給人們踢著玩。蹴鞠,就是世界上最早的足球。
江淮地區多大霧,不一定是蚩尤作法,自然環境使然。秦嶺之南的區域,包括淮河在內,早年河湖縱橫,水氣氤氳,人陷其中,難辨方向。在北方華夏部落看來,這裡無疑是神秘而危險的。南方的天氣也好,河流也好,人也好,都具有捉摸不定的「蛇」性。
江淮之間的神秘,不僅顯示在地理環境上,還顯示在文化上。與北方儒家文化的中正平實相比,南部的東夷之地,也就是後來的楚地,所產生的道家文化,陰鷙廣遠,極富智慧和辨證色彩,也具有巫氣。道家文化,其實是對儒家文化很好的補充。從總的趨勢來說,中華文明的重心一直在南遷,從最初的黃河中下遊區域,向東南方向,一直移到長江中下遊區域。華夏和東夷的融合,讓中華文明鶴鳴長空,清風浩蕩。儒家和道家的融合,也讓中國文化有了一陽一陰的底蘊,對於中國思想文化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豐富作用。當中華文明的精髓轉移到長江中下遊一帶後,從黃河到長江的廣闊區域,變成了南來北往的通衢,變成了金戈鐵馬的戰場。在兩千多年的時間裡,這裡先後發生了楚漢戰爭、淝水之戰、朱仙鎮戰役,直至抗戰和解放戰爭時期的臺兒莊戰役、淮海戰役等。當年水氣漫漶的沼澤地,填埋了無數屍骨和塵埃,變成了荒野和平原。
倶往矣,滄海桑田,天下一統。當年南淝河源頭這一片龐大的河澤,如今已成了現代化的合肥新橋國際機場,在它旁邊,帶動和生發了一大批產業。從南淝河源頭走出幾分鐘,眼前撲面而來的,就是以現代人居環境標準建造的空港小鎮。雖然我曾經見過無數高檔的居住小居,可華僑城的大手筆,還是讓我們感到驚豔:在碧綠的寶教寺湖和焦湖之畔,是大片的草地,上面點綴著三兩棵色彩斑斕的烏桕樹。在我看來,烏桕樹是秋天最漂亮的樹了。相比楓樹,烏桕樹葉的顏色更鮮亮,樹形更好看,身姿嫋娜,氣質輕盈潔淨,有一種詩意之美。都說留白是中國「文人畫」的美學追求,這一方式,在建築和景觀布置中,也有體現。空港小鎮的布置,就是留白:大片綠色的草地是「白」,大片清澈的湖水,也是「白」,唯有幾棵造型漂亮的烏桕,兀然屹立,點綴其中,呈現出一種空靈和潔淨的美。我不由感嘆,美的精神,從來就不是擁擠不堪的,它本來就是木秀於林、一峰兀立,盡顯空谷幽蘭之韻。
工作人員向我們介紹說,合肥空港正致力於打造長三角區域門戶樞紐、科創型臨空產業集聚區、國際生態宜居精英航城。去年的世界製造業大會上,總投資超過2200億元的合肥長鑫集成電路製造基地項目,正式落戶合肥空港經濟示範區,該項目主要圍繞長鑫公司項目布局上下遊產業鏈配套,提供生活服務設施,致力於打造一個高精尖的產業基地。為了將這片地方打造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國際標準,合肥經開區(北區)的工作人員,將完成附近長崗的拆遷,以期在環境上跟空港國際小鎮更配套。空港小鎮的建成,可以視為新時代合肥建設的一場龐大的戰役,目標是世界,中國再出發。
夜色降臨了,雖然此行匆忙,有走馬觀花的嫌疑,可這一個「大澤之地」,讓我們看到了即將騰飛的蛟龍。依《易經·乾卦》的說法,「龍」分六種:潛龍、現龍、惕龍、躍龍、飛龍、亢龍。從「潛龍在淵」,到「見龍在田」「飛龍在天」,一飛沖天的,不僅是空港,還有生出翅膀的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