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的使命,就是為了完成哥哥的遺願
1966年,初夏的一個陰雨天。
醫院病床上躺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人,他臉上蒼白,氣息微弱。他的弟弟趴在病床邊,一臉擔心地看著他。
少年人對小男孩說:「金萊,我就要死了。」
小男孩才7歲,不太明白哥哥的意思:「什麼是死啊?」
少年嘆了一口氣,說:「死就是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小男孩眼眶馬上紅了,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他握住哥哥的手,問他:「那我要怎麼做才能見到你呢?」
少年說:「當你演成美猴王的一天,你就可以見到我了。」
4月12日是小男孩生日。少年人強撐著給弟弟過完生日,憑著最後一口氣熬過了12日。他不想弟弟的生日變成他的忌日。
1966年4月13日,少年停止了呼吸。
少年人是章金星,「南猴王」六齡童的第二個兒子,藝名「小六齡童」,猴王世家的頂梁柱。3歲登臺,演猴子演得惟妙惟肖,連周恩來總理都看過他的戲。
可惜他17歲那年不幸患上白血病,生命戛然而止。
他的弟弟,也就是趴在病床邊的小男孩,名叫章金萊,「南猴王」第十一個孩子。
因為哥哥的臨終遺願,他從哥哥手中接過金箍棒,從此以後,他有了一個藝名:六小齡童。
2、沒有童年的學藝時光
六小齡童學猴戲,有兩位師傅,一位是他的父親,「南猴王」六齡童。
章氏一門,四代猴王。
六小齡童的曾祖父自學成才,猴戲遠近聞名,被譽為「活猴章」。
六小齡童的父親在先祖的基礎上,博採眾長。他還養了很多小猴子,學習它們做動作,喜怒哀樂,學得惟妙惟肖。他演的孫悟空自成一家,被譽為「南派猴王」。
六小齡童另一位師傅,是上海戲劇學院的薛德春先生。
在《西遊記》裡有一個橋段:菩提祖師半夜三更偷偷教孫悟空修煉法術。
薛老師和六小齡童如法炮製。不同的是,孫悟空學法術是在半夜三更,而六小齡童學藝是在凌晨五點。不論冬夏,天天如此。
有一天,六小齡童來早了,還不到5點。他想起老師教的一個動作。前兩天他都是在老師的保護下做的,那天他突然想要自己單獨試試。
沒想到一個空翻,用力過猛,他的頭砸在地上,頓時頭破血流,整個人瞬間就昏迷過去。
薛老師來的時候,看到滿地鮮血,嚇得雙手都在發抖。
六小齡童被送到醫院,縫了8針,腦門上留了一道疤痕,過了很久才消。
在學藝過程中,要做很多危險的動作,受傷是常有的事情。他的父母都很心疼他。
有一年冬天,紹興下大雪,六小齡童照樣設置了早上五點的鬧鐘。
母親趁他睡熟之後,偷偷把鬧鈴停了。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按鈕才停了,後來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拆穿。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等母親走了之後,他再偷偷調回來。依然每天天不亮就出門。
在外面練完了,回家照樣練。在門廊上掛吊環,在天井裡翻跟鬥,在桌子上翻下跳。
沒日沒夜,沒有人逼迫,也沒有人監督,完全出自一種自覺。
六小齡童在自傳中寫道:「這種自覺,完全是處於一種家族的責任感和義務,我要繼承父親的事業,實現哥哥的遺願,所以我一定要演成真正的美猴王!」
3、拜猴子為師,成為獨一無二的美猴王
1981年, 中央電視臺決定開拍《西遊記》,由楊潔導演執導。
六小齡童得到了孫悟空這個角色。
為了演活「美猴王」,六小齡童在開拍前,每天都去動物園觀摩猴子。
有一次,他看到一隻猴子蹲在草叢裡,正盯著一隻飛來飛去的蝴蝶看。突然,它伸出爪子,一把抓住了蝴蝶。
然而,抓到了,它又不心急吃掉。它先把蝴蝶放在鼻子下面,聞一聞,好像在想:這什麼東西?能吃嗎?
過了一會,它才把蝴蝶放嘴裡,嚼吧嚼吧,感覺味道還行,才整個吞下了去。
後來,這一段被六小齡童放進了表演裡。
孫悟空偷吃蟠桃,他摘了一個大蟠桃,也不著急吃,先看一看,聞一聞,好像在想:這桃子看著很普通啊,吃了真能長生不老嗎?待俺老孫嘗一嘗。
六小齡童學習猴子的動作,也融入自己對表演的理解,畢竟,孫悟空不僅僅是一隻猴子。
他是猴、人、神三者合一,他有猴子的動物性,也有人的社會性,神的傳奇性。
經過一番摸索,六小齡童對塑造孫悟空有了獨特的感悟。
即使到今日,有那麼多演員扮演過「孫悟空」這個角色,六小齡童版本的孫悟空,依然是其他人無法超越的經典。
4、拍攝《西遊記》幕後,經典背後都是心酸
拍攝《西遊記》的過程中,充滿各種難以想像的艱辛。
那時候,威亞技術還不成熟。拍空中武打戲,是讓所有人都提心弔膽的時刻。
有一次,六小齡童被鋼絲吊到半空,剛說完臺詞:「妖怪哪裡跑!」
「跑」字話音還沒落,鋼絲突然斷裂,六小齡童頓時從半空中直直摔在地上,當場休克。
劇組手忙腳亂把他送到醫院,一診斷,骨折了。
在他摔下去的地方原本放著一塊大石頭,在開拍前,他提議說:「這石頭反正也拍不進去,要不然拿掉吧。」於是導演讓人把石頭搬走了。
要是沒搬走大石頭,直接摔在那上面,估計連命都沒了。
六小齡童從醫院回到宿舍,發現房間裡的觀音像摔成了兩半。那是父親送他的,「唱戲的拜唐明皇,演猴的拜觀音。」這是戲曲界的規矩。
宿舍房間門窗都鎖得死死的,根本不會有風進來,觀音像是怎麼倒的?
民間有「擋災」一說。雖然沒有科學依據。
但六小齡童還是誠心默念:希望觀世音保佑我走到「西天」,取到「真經」。
那時候,沒有保險,沒有替身,孫悟空有很多危險動作,煙燻、火燎、捆綁、懸吊、翻滾,都是六小齡童一個人完成的。
有一位香港導演聽說演員居然連保險都沒有,吃驚地問:「這麼重要的角色,要是摔死了怎麼辦?」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生死有命。
還有一次,在黃果樹瀑布拍攝《猴王初問世》。猴王和一群小猴子,在懸崖邊跑跑跳跳,最後一起進入水簾洞。
那天,六小齡童一不小心,腳一打滑,整個人倒栽蔥掉下去,幸好一根青藤纏住了他的腳,才保住了性命。
驚險的時刻,還有很多。
拍攝《大戰紅孩兒》,有孫悟空被三昧真火燒得全身起火的鏡頭。
六小齡童真成了「火人」,窒息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拍攝《大聖鬧天宮》,有一場哮天犬追逐孫大聖的戲碼。扮演哮天犬的是一隻警犬,為了拍出惡狠狠的樣子,它被餓了兩天。
開拍之後,它眼冒寒光,瘋狂向六小齡童撲去,差點就咬到他的腳。
《西遊記》前25集,整整六年才拍完,從1982年-1988年,每一集都是按照電影的標準去拍攝的。
劇組走遍了全中國。全都是實景拍攝。需要瀑布的景,就去黃果樹;需要山景,就去廬山;需要山洞,就去湖南冷水江。
演員跟著跋山涉水。
雖然很辛苦,但是片酬並不高。六小齡童作為主演,一集的片酬只有80塊。6年一共拿到2000元片酬。
相比於現在動不動就上千萬的片酬,那時候拍戲的收入簡直是毛毛雨。
可笑的是,現在的演員拿著天價片酬,演技卻爛得辣眼睛,還常常耍大牌。
前不久,某位一線女明星還在綜藝節目裡說,自己不高興就不拍了,撂下整個劇組走人。何炅在一旁,聽得臉色尷尬得要死。
80年代的演員,拿著那點微薄的片酬,卻真正「用生命在演戲」。
時至今日,依然沒有哪一部電視劇,能夠媲美《西遊記》,它成為無數人的童年經典。
孫悟空上天入地,斬妖除魔,他就是我們心中的大英雄。
我們從孫悟空的身上,學會勇敢,學會不畏強權。
是他告訴我們,我們這一生走在西行路上,必然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取得「真經」。
即使是孫悟空,也要老老實實走完17年的取經路,方能立地成佛。
更何況,普通如你我,怎麼能夠不努力?
5、墓前還願
1988年,《西遊記》播出之後,引發巨大的轟動。
六小齡童榮獲第六屆金鷹獎最佳男主角獎。六小齡童,成當之無愧的「美猴王」,從此家喻戶曉。
在鮮花和掌聲的包圍中,他悄悄回到故鄉紹興,回到二哥小六齡童的墓前,給他帶了一束鮮花,和一壇美酒。
「當你演成美猴王孫悟空那天,你就能見到我了。」
他終於演成了美猴王。可是他再也見不到最愛的二哥。
因為一句承諾,他這一生和美猴王緊緊相連。他的骨髓裡,深深的打上了美猴王的烙印。
六小齡童在他的自傳《行者》中寫道:「我把我的一生都交給孫悟空這個角色。就算我一輩子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做,我依然不覺得後悔。因為我始終認為,一生做成、做精一件事,就很了不起。」
86版《西遊記》,永遠是我們的童年經典。
六小齡童,永遠是無可替代的,美猴王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