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或許將永遠改變美國南部黑人選民對其權利的看法——當被賦予和白人同等的權利並使用時,他們的聲音足以改變國家的命運。
喬治亞州翻藍
11月6日,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以微弱優勢領先於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贏得了喬治亞州的16張選舉人票。至此,拜登握有勝選所需的270張選舉人票。
民主黨在喬治亞州的勝利是歷史性的。
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在喬治亞州亞特蘭大進行演講 圖源:視覺中國
相比備受關注的中西部搖擺州,美國南方白人立場保守,擁護種族隔離,一直是共和黨的票倉。20年來,沒有一位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在位於東南部的喬治亞州獲勝,該州的聯邦參議員席位也一直由共和黨佔據。在政治光譜中,喬治亞州被視為 「保守白人長期主宰」的深紅州。
喬治亞州翻藍吸引了全國的目光。人們開始注意到在這個過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史黛西·艾布拉姆斯(Stacey Abrams)。這位46歲的黑人女性是前喬治亞州眾議員,在州議會任職十餘年,兩年前作為民主黨候選人競選喬治亞州州長,以微小差距惜敗給當時的州務卿布萊恩·肯普(Brian Kemp)。
她輸掉選舉後,民主黨許多重要機構都邀請她加入,但她都婉拒了。史黛西出人意料地開始紮根基層,成立了一個名為Fair Fight的組織,幫助底層選民解決在投票過程中遇到的困難。
在她和Fair Fight的努力下,喬治亞州2020年貢獻了80萬新登記的選民,其中49%是30歲以下選民,45%是少數族裔,大大充實了民主黨在該州的票倉。根據民意測驗,近90%的黑人選民支持民主黨。
共和黨治下的喬治亞州選民壓制(製造種種不便利以限制選民參與選舉)由來已久,例如,在少數族裔居住的地方關閉或轉移投票點,利用一些限制規定讓選民註冊無效。
今年7月,《紐約時報》再次報導了喬治亞州州務卿、共和黨人布萊德·拉芬斯珀格的選舉壓制行為——因為選民一些極小的拼寫或其他錯誤,選票就被作廢,規定籤名需「完全吻合」,用以阻礙選民註冊及投票的成功率。
這正是史黛西長期以來想要改變的事情。
在史黛西的從政生涯中,她致力於打擊選民壓制行為,提高喬治亞州的有效選民註冊數量。七年前,她成立了「新喬治亞州」(New Georgia Project)項目,這是一個無黨派的選民登記小組,領導了基層工作,在教堂、大學校園和社區裡接觸並登記潛在的新選民,並對他們進行選舉和投票權教育,也幫助被無故取消註冊的選民重新登記。
Stacey Abrams在喬治亞州演講呼籲選民投票 圖源:AFP
她的努力最終獲得了回報。
儘管目前因兩位總統候選人的得票率差距過小,喬治亞州將重新計票,但這一結果仍然鼓舞了史黛西和喬治亞州的黑人選民。
敗選的州長候選人
喬治亞州過去是美國種族歧視最嚴重的地區之一,近年來高速的城市化發展和產業結構改革,並未徹底根除當地白人對黑人的歧視,此前喬治亞州也多次發生因為種族歧視而引發的衝突。
史黛西就成長在這樣的環境中。她的父母撫養了五個孩子,他們的生活很窘迫,平時只能乘坐公共運輸。
高中畢業時,史黛西被選為全校的代表,受邀前往喬治亞州政府發表演講。演講的那天,史黛西一家從公交車站步行到對面的州政府大樓。門衛看了看他們,拒絕放他們進入,對他們嗤之以鼻:你們不屬於這裡。史黛西的父親在門口跟他爭論了很久,激動地說,「我女兒如果不在受邀名單上我就下地獄」,門衛才勉強看了看名單表,找到了史黛西的名字。
對史黛西來說,那天她演講時說了什麼,如何見到了州長,都已經記憶模糊了,只有他們一家站在喬治亞州最權威的大樓前,被攔在了門外,被告知他們不屬於這裡的一刻,讓她始終無法忘記。那時她就已經產生了一個想法,在20年後,她要成為給別人打開這扇門的人。
父母也影響了史黛西。在她小的時候,父母就參與了民權運動,她的父親曾因協助黑人社區註冊投票而被捕。她對《衛報》說:「當他們投票時,父母會帶我們一起去。」
「他們經常談論政治為何重要。他們會確定我們觀看新聞並提出了問題,因為他們希望我們了解我們是否參與了社會的塑造,他們希望我們成為選民。」
史黛西從耶魯法學院畢業後,進入喬治亞州眾議院任職十餘年,七次擔任民主黨領袖。2018年,史黛西作為民主黨候選人參與喬治亞州州長競選,成為第一位獲得美國主要政黨州長提名的黑人女性。
Stacey Abrams接受媒體採訪 圖源:AFP
「我並不是為了證明當時羞辱我們的人錯的多麼離譜。這是關於 『我是誰』以及『我打算成為什麼人』的認知問題。我和其他喬治亞州人一樣都屬於這裡。」她在那時候說。
然而,當史黛西告訴她的朋友們自己要競選州長時,她得到的回覆卻是,「嗯,你很聰明,有能力,你可能是最好的候選人,但是你是黑人,一個黑人婦女。」對她來說,「這可能是那次競選活動最讓人絕望的時刻。」
她的對手是在當地任職多年的州務卿布萊恩·肯普。儘管史黛西民望很高,但她仍然輸了5.5萬票。
不過,史黛西公開表示,她並不承認這一選舉結果,那並不是一場公平的選舉。據美聯社報導,2017年將近67萬的選民被取消資格,其中70%是黑人選民,而喬治亞州32%的人口是黑人。這無疑嚴重影響了史黛西的選民基礎。
同時,負責選民名冊的人正是她的對手布萊恩·肯普。肯普作為喬治亞州國務卿,負責監督該州的選舉,這存在明顯的利益衝突。
史黛西並沒有因此沮喪或士氣低落,也沒有決定退出戰場。她花了很多時間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她決定繼續一樁一直堅持的事業——努力消除選票障礙和壓制,這也是史黛西認為復仇的最好的方式。
在她的州長競選之前,史黛西發起了「新喬治亞州項目」(New Georgia Project),她花了很多年時間來解決美國民主制度核心的疾病:為什麼數百萬美國人仍然無法使用投票箱,尤其是有色人種和貧窮社區的人,而且這個問題越來越嚴重。
在2018年競選活動之後,她又向前邁進了一步:她創立了Fair Fight,該組織幫助在全國各州培訓選民保護團隊。它還試圖教育和增強有色人種的年輕選民,並鼓勵他們登記。例如,在2019年,Fair Fight幫助肯塔基州民主黨人提起訴訟,使大約17.5萬名被共和黨州長清洗的選民恢復了名冊。
2020年,Fair Fight的工作重點轉變為,讓喬治亞州更多底層選民在這次大選中合法投票。
投票的信念
史黛西的熱情並不是盲目的。
隨著喬治亞州城市擴建——比如亞特蘭大大都會地區在逐年擴大,大量郊區選民湧入,民主黨的票倉逐漸擴大。民主黨寄望快速新增的年輕人口,尤其是城市地區的新選民,並幫助他們登記和投票。
喬治亞州參議員簡·喬丹(Jen Jordan)說,「史黛西認識到喬治亞州的人口增長以及日益多樣化的人口狀況為民主黨提供了機會。數據就在那裡,只有史黛西真正重視了它。」
除了與共和黨的選民壓制措施抗衡之外,鼓勵少數族裔選民站出來投票也是史黛西努力的方向。
對於有色人種來說,通常不會相信會有任何領導人會幫他們得到更多。因此,至關重要的是,民主黨人必須說服這些社區,投票是重要的,投票可以有所改變。
喬治亞州投票點設備不足,今年6月就曾導致選民需要排隊四個小時才能進行初選投票,政府也並未做出行動增設投票點和維修人員。
2020年10月30日,喬治亞州居民帶著口罩排隊投票 圖源:視覺中國
但喬治亞州少數族裔選民的投票熱情戰勝了荒謬的選民壓制。儘管受到新冠病毒的影響,選民們等候的時間更長了,但他們仍然願意冒著風險站在隊伍當中,投出自己被賦予選舉權的關鍵一票。
佛羅裡達大學教授麥可·麥克唐納(Michael McDonald)表示,自2016年以來,喬治亞州的投票人數至少激增了100萬人。在選舉日之後的幾天裡,是亞特蘭大和薩凡納市周圍的多數黑人社區的投票,使川普失去了總統的位置。
27歲的喬治亞州居民克裡斯汀·亨特(Kristin Hunt)說:「喬治亞州現在是藍色的,這正在改變居民的生活,尤其是居住在這裡的黑人。」
「這是由於史黛西·艾布拉姆斯和許多當地的黑人婦女以及基層組織一直堅持幫助人們進行投票登記,並不斷告訴我們,投票為什麼重要。」亨特說。
勝利才剛剛開始
史黛西的影響力並沒有止於喬治亞州。
正如威斯康星州民主黨領袖本·威克勒(Ben Wikler)說的那樣,「史黛西對於民主黨贏得喬治亞州至關重要,不只如此,在其他搖擺州,例如威斯康星州,贏得勝利,她也一樣重要。」
在史黛西的鼓舞下,由在少數族裔社區工作的組織者組成的多州聯盟,在各地都很活躍。他們的目標都有一個:讓選民註冊並使他們投票。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場戰鬥早就埋在史黛西的血脈之中。
Stacey Abrams在亞特蘭大演講,圖源:AFP
雖然美國黑人在上世紀60年代用鮮血的代價換來了投票權,但除了2012年歐巴馬爭取連任的競選之外,美國大選中黑人的投票率往往都低於白人。
黑人的投票權受美國憲法的保護,但各州對有色人種的投票障礙一直存在。例如2013年,最高法院駁回了《投票權法案》的一項關鍵條款,有選民歧視歷史的州在修改選舉法之前不需要尋求聯邦政府的批准。一些州因此通過了新的投票限制,包括限制提前投票和要求選民出示帶照片的身份證。這些措施影響了窮人、老年人、黑人和拉美裔選民。
史黛西正在幫助他們行使應有的權利。公民與人權領袖會議主席兼執行長Vanita Gupta說,「她幫助建立了許多基礎設施,和多種族聯盟,在喬治亞州和全國各地取得了驚人的成就。」
在喬治亞州,民主黨的勝利不僅涉及2020的美國大選,而且還涉及一個更久遠的歷史問題:整個美國南部,如果允許黑人以與白人相同的投票方式,會發生什麼?
2021年1月,喬治亞州同樣的選民將再次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因為該州的兩個參議院席位都將重新選舉,並成為關鍵的決勝席位,這可以決定哪個政黨獲得了美國參議院的控制權。如果喬治亞州民主黨贏得這兩個席位,他們將控制參議院。否則,拜登將受到共和黨執政的參議院的極大限制,甚至可能否決內閣任命。
史黛西的復仇等待了兩年,但這是一場值得等待的勝利。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或許將永遠改變美國南部黑人選民對其權利的看法——當被賦予和白人同等的權利並使用時,他們的聲音足以改變這個國家的未來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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