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荊軻紀念園
一直以來,荊軻都被人們視為捨身為國、以命酬知己的典範。但是和很多知名人物一樣:大眾對他的集體記憶已經符號化和圖騰化,他孤獨而複雜的歷史形象一直默默地藏身於《刺客列傳》的字裡行間,鮮為人知。
如果反向閱讀太史公的《刺客列傳》,從荊軻的最後一刻追溯其人生軌跡,將他與其他刺客的履歷對比,就會發現:他與太子丹的關係很值得玩味,但絕對稱不上知己;他並不是一心求死的簡單死士,而是一個被天降大任意外地砸中、但依舊全力以赴的士人。
太史公以他的故事作為《刺客列傳》的終章,也是深有用意的,和所有的先秦人物類似,荊軻,高漸離身上,都有著那個時代蓬勃、質樸的原始生命力,生命之於他們,就是一場為了充分展示自己尊嚴的盛大表演,為了自己的尊嚴,他們可以前僕後繼的相繼赴死。
一、劫持秦王:荊軻的求生欲
刺秦畫像磚
鹹陽殿上……
後來的2000多年間,世世代代的中國人的眼睛,都緊盯著那幅逐漸展到盡頭的地圖。在地圖完全展開的那一瞬間,毒匕首如同吐信的毒蛇般,對著豺聲鷙胸的秦君閃爍著獰厲的兇光。荊軻以左手抓住秦王的端委的左袖,右手持刃直刺目標。被肥沃的土地麻痺了警惕性的秦王政下意識地反應過來,他以手推案,一躍而掙斷衣袖。在急迫的追擊下,寬袍大袖的秦王政踉踉蹌蹌,顛顛撞撞地繞著銅柱躲閃。持戟郎中們雖然看得心急火燎,但只能原地待命。
這一幕得益於荊軻和太子丹的精心策劃。太子丹曾在秦國為人質,樊於期作為秦將,深知秦律「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諸郎中執兵皆陳殿下,非有詔召不得上」的規定。這驚心動魄的一刺,遠遠勝過六國的無數精兵良將給秦王造成的威脅。
但是細讀司馬遷的記載,就會發現荊軻並不是徹頭徹尾的死士:如果讓荊軻描述自己的行為,那麼他大概會用「劫秦」而不是「刺秦」描述自己的壯舉。
因為在荊軻生命的最後時刻,在失去了行動能力之後,他用匕首投擲秦王,還一瘸一拐地斜倚著大殿的柱子指著秦王政罵道:「我之所以沒有成功刺殺,是因為我希望劫持秦王,得到與秦國的盟約、回國復命啊」。
雖然顧炎武雖然指出過:「荊軻『生劫』一語乃解嘲之辭,其實劍術疏耳」;
但是在易水送行時,他對太子卻下過這樣的賭咒:「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豎子也」。直到被重創而被迫投擲匕首之前,荊軻似乎沒有抱著和秦王政同歸於盡的必死之心,他不止一次地提出劫持秦王、進而逼迫秦王向太子丹退還被侵佔的六國土地。
也就是說,荊軻並不是堅定的死士。
而荊軻所說的劫秦計劃,真的是燕太子的本意嗎?
二、毒匕首:太子丹的本意
曹沫
當初太子給荊軻列出了刺秦王和劫持秦王兩種方案。後一種方案來源於《刺客列傳》裡第一個勇士:曹沫。荊軻臨死前說的「逼迫秦王退還土地給六國」,歷史原型正是齊魯兩國會盟時,魯國將軍曹沫以劫持齊桓公的方式,逼齊桓公立約,從而讓齊國將侵佔之地還給魯國。
但是荊軻故事裡的一個細節,透露了太子的偏向。
將《刺客列傳》中5個刺客的故事對比,就會發現,太史公只特意強調了荊軻的精良武器:徐夫人毒匕首,它只要碰到行刺目標,基本上一擊致命。用它對比曹沫劫持齊桓公的普通匕首,不難發現:太子丹如果是讓荊軻去劫秦王,何必大費周章、武裝這樣一件神兵利器呢?
在具體行刺動作上,荊軻和專諸類似,都是將匕首藏在行刺目標所貪戀之物裡:專諸用美味的烤魚,而荊軻用滿足了秦王徵服欲的督亢地圖;二人行事的動作也十分類似:專注是「既至王前,專諸擘魚,因以首刺王僚,王僚立死」;而荊軻是展開地圖,「軻既取圖奏之,秦王發圖,圖窮而匕首見」。兩個動作非常類似,但是專諸用的匕首,並沒有經過淬毒的處理。
燕太子丹和荊軻的劇照
從太子準備毒匕首的細節,就不難發現他傾向的方案是什麼:刺秦——行刺者與秦王同歸於盡。
對這個曾經困辱過自己的少年難友,對這個席捲天下即將終結列國格局的暴主,太子丹不甘屈辱的寄人籬下,逃回了燕國。以先秦貴族重尊嚴、尚復仇的剛烈性情來看,從保住自己的江山的角度考慮,太子丹的正面報復應是舉兵報仇。
但是無奈秦燕國力對比懸殊,寬厚有餘而決斷不足的太子丹貴為一國儲君,有充分的理由自保自愛。他也許想硬氣,但硬不起來。
所以太子丹更傾向於刺秦而不是劫持。他需要的是一個堅定不移的死士,替自己將匕首刺向秦廷。
那麼為什麼太子丹選擇了流露出求生欲的荊軻作行刺使者呢?
如果回到秦舞陽和荊軻初入秦廷的時刻,就會發現荊軻的上臺有很大的偶然性。原計劃應該是「秦舞陽刺秦」。
三、「取舞陽所持圖」:太子丹的原計劃
秦舞陽
當初按照進貢的順序,「荊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柙,以次進」。「圖窮匕見」的匕首,藏在秦舞陽手捧、獻給秦王政的督亢之地的地圖裡。
從之前的經歷看,荊軻似乎只是「好讀書擊劍」,在和蓋聶的對決中敗落或者落荒而逃。但作為燕人的秦舞陽「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是當年擊敗東胡、後隨樂毅南下的猛將秦開之孫。在前往秦國之前,燕人眼中的秦舞陽是將門虎子,比荊軻更有家國情節才被太子丹選中,和荊軻共同執行任務。
秦開雕像
也就是說按照預先的安排,是荊軻手持樊於期的頭顱匣,而圖窮匕見的主角本該是秦舞陽。
只是由於秦舞陽心中不安,面露怯色,令秦王政生疑,於是隨機應變的荊軻用言辭舉重若輕地化解局面,接過圖卷,靠近秦王政,才有了後來一系列的驚險情節。
這一陰差陽錯並非偶然,其背後另有隱情。
往前滑動歷史劇本的進度條,沿著「凌厲越萬裡,逶迤過千城」的行跡一路向東,退回到秋風蕭瑟、衣冠似雪的易水之濱,就不難發現,貌似知己的君臣二人早已失和。
四、等待與遷延:君臣的猜疑
易水送行
易水岸……
一行人馬攜帶著貢品和車馬整裝待發。太子丹以荊軻遲遲不動身為由,以先派遣秦舞陽出發的方式質疑荊軻。結合之前秦舞陽持地圖卷的細節,所以太子丹應該更青睞秦舞陽作為刺殺者。
這已經不是太子丹的第一次催促了。
面對太子丹的催促和質疑,荊軻怒吼著回應太子:我既有言在先,承諾入秦,哪裡用得上太子催促?而且入秦之後卻不能回來復命的人,是沒用的豎子。我之所以沒有立即行動,是在等待著荊軻所信任的門客到來,然後一起行動。
這針尖對麥芒的問答,透出了太子丹和荊軻之間的罅隙;太子和荊軻都有自己青睞的人選。雖然在此之前,心思縝密的荊軻說服了樊於期為取信於秦王政自殺,取得了樊於期的首級,用督亢地圖和樊於期的首級得到逼近秦王的機會;二人還準備了一擊致命的徐夫人毒匕首,即使前期做足了準備,燕太子依舊不十分信任荊軻。
那麼為什麼太子丹會認為荊軻有反悔之意呢?
沿著《刺客列傳》的敘事脈絡,向前梳理字裡行間的草蛇灰線,就能發現比起聶政之於嚴仲子、公子光之於專諸,荊軻對太子丹是有所保留的。
按照《刺客列傳》的記載,太子丹對於荊軻確實是厚待:「尊荊卿為上卿,舍上舍。太子曰造門下,供太牢具,異物間進,車騎美女恣荊軻所欲」。雖然享受著這樣的尊貴待遇,但是荊軻的態度依舊很冷淡,在府上過了很久都沒有動身的意思。
在前3個傳記裡,專諸和聶政在行刺前,需要需要提前安頓親屬,荊軻是漂泊於諸侯間的孤身一人,並沒有太多人可以牽掛。但是直到作為燕國屏障的趙國滅亡,秦軍進逼燕國南部邊界,太子丹再拜催促,荊軻才開始策劃十分嚴密的暗殺計劃。
逆推到這一步,荊軻只是在以堅守信諾這一基本原則回應太子丹,在動機上遠不是陶淵明歌頌的「君子死知己」。
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二人的不信任呢?
先秦刺客
無論是魯莊公和曹沫,還是公子光與專諸,或是聶政和俠累,乃至豫讓和智伯,刺客的效忠和行刺,都是建立在主公親自拜訪刺客或者禮賢下士的基礎上;刺客本人也是懷著報答知遇之恩的動機進行暗殺。在暗殺之前,刺客不僅非常熟知主公的人品、性格,不僅會主動申請行動,乃至自己謀划行刺。
拋開劫秦和刺秦計劃的難度本身,逆推故事線就會發現:荊軻荊軻的太子丹的服務,是被太子和田光等人半隱瞞半裹挾的結果;他作為士人的獨立精神和自主選擇的權利,沒有被充分尊重。
五、隱瞞與脅迫:缺乏信任的根源
擊築悲歌
按照司馬遷的敘述,當初荊軻作為一個來到燕地漂泊的外邦人,以燕市擊築放歌、暢抒胸臆的方式,無意間引起了田光的注意;
與此同時,在太子丹受到秦王政困辱、田光和鞠武為太子丹出謀劃策的時刻,秦軍日益逼近燕國疆土,國難當頭,荊軻被賢士田光物色,作為堪當大用的門客供養起來;
田光本人又是被他的一生好友、太子傅鞠武引薦給太子丹。
而在荊軻見到太子丹之前,太子丹只是聽聞荊軻之名;由于田光的絕對保密,荊軻對於太子丹的品性和計劃是一無所知的。
所以荊軻和太子丹之間隔了兩個舉薦者。仔細區分一下這兩層人際關係:鞠武和田光對太子丹的舉薦人才,是出於燕國臣民對於儲君和邦國的報效之情:田光有心報國卻年老力衰,所以他以最決絕的方式---自刎保守秘密、舉薦人才,並切斷荊軻的退路。
先秦家臣
這一點與太子丹所效仿的曹沫和魯莊公的關係類似:曹沫和魯莊公是同一諸侯國的君臣,曹沫的行刺的確有保家衛國的動機;那麼遊士荊軻之於燕國和太子丹呢?
司馬遷指出,在他入燕前,衛國公室已經為秦所遷移,荊軻已經是一個無國無根之人。作為駐燕時間不長的遊士,他很難在短期內培養出太子丹、田光那樣對燕國的強烈認同。所以全過程中,荊軻之於燕人田光,終究只是是受恩者-施恩者和知己間的情誼。
問題的關鍵在於:田光的死不僅是為了保密,也有讓受恩未報的荊軻將恩情轉給太子丹的用心。將個體間的施恩-報恩關係和本國人的邦國之情強行擰在一起,這其實非常冒犯他國遊士的個性自由和獨立精神。
直到田光以死施壓,荊軻才看清整盤布局。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切都已算計得天衣無縫,自己仿佛是一顆早已被安排好的棋子。
荊軻並沒有得到充分尊重
被安排也罷,太子丹從頭到尾都沒有充分了解並尊重荊軻的個人志向,一謀面就將自己的理想目標加於荊軻,還以自己的尊貴身份施壓。
混淆報效關係、強迫個人作選擇,是令荊軻感到糾結、不決絕的最大原因。比起曹沫的主動出擊、專諸的主動行刺,荊軻的緩緩應允,不是建立在深思熟慮和主動請纓之上。所以荊軻在聽到這個計劃之後,他會默然良久,因為他不確定,太子丹是不是一個值得尊重、值得賣命的主公。
雖然太子丹對荊軻的待遇,在幾個刺客中是最奢侈的,但是相比於嚴仲子對聶政母親的供奉、公子光和下人專諸的交心、魯莊公給曹沫的充分信任、智伯給豫讓的國士待遇,燕太子丹的供奉有更明顯的交易意味,乃至逼迫意味。
太子丹在最後關頭的催促,從荊軻終己不顧的反應看,應是讓荊軻寒心的:這一瞬間讓荊軻明白,太子只是一個有小仁而無大信、患得患失的買兇者。在太子眼裡,荊軻與毒匕首,包括他提供的鮮衣怒馬沒有本質區別,都是供他達成目的的工具,他沒有充分尊重荊軻的志向和意願,所以根本談不上信任。
此外,從田光和樊於期的結局看,如果荊軻當初拒絕太子,為了防止洩密,以太子丹仁厚外表下的冷酷自私,荊軻也難逃一死。這層關係荊軻也應是看得到的。
理解了這些原因,回過頭看荊軻的表現,比起聶政和豫讓在獻身時的自殘,整個行動中,荊軻顯得自惜而冷靜,他的謀劃和進貢的過程冷靜有餘而熱情、決絕不足。荊軻對太子是有所保留的。
如果沒有秦軍的大軍壓境,沒有太子丹的復仇計劃,荊軻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快退到荊軻的傳記開頭,太史公已經給出了暗示。
六、遊士:列國格局的產物
薊城外……
跨一匹駿馬,懸一柄利劍,腰間的玉佩丁東丁東地輕響著。行囊空空如也,遊說王公獲得的錢帛早已所剩無幾,飢腸轆轆的坐騎也想著早歸馬槽。
這個面龐瘦削但面如刀削的遊士,依舊習慣性地前往當地的市集。在那裡,他可以尋覓當地的豪傑遊俠,乃至獲得王公家臣和列國諜人的青睞,最終被舉薦給孟嘗君那般禮賢下士的公卿。一想到這裡,說不清自己是齊人還是衛人慶卿加快了步子,牽馬向著城中的鬧市走去......
司馬遷在故事開門見山地介紹了荊軻:他是個祖籍齊國、生於衛國、遊於四方、落腳燕國的遊士,是多國格局孕育出的人才,身上沾染著諸國的色彩。
按《刺客列傳》前後綰結的結構,荊軻的故事與開篇的曹沫形成呼應。如果說作為魯將的曹沫象徵著春秋時代的代表性人物--大夫或者君子,那麼荊軻代表的遊士,就是戰國士人的代表:良禽擇木而棲,尋找能夠任用自己的君主,哪怕欺詐故國或攻打祖先之國也毫不痛心。衛鞅如此,張儀如此,公孫衍如此。他們對於效忠國的服務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君主對個人才能的賞識之上。
如果說曹沫的行為是為了保衛邦國家園、奪回戰場上的失地,那麼荊軻作為一個漫遊天下、與列國賢豪長者相結的遊士,對於客居國的燕國,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故國之情。
那麼是什麼在驅使著荊軻入秦,即使在獻身的態度上有所保留、即使在赴死的時刻並不堅定呢?
司馬遷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好讀書而寡言的荊軻也沒有留下線索。他的大志已經深埋於人物的心中,沉澱於歷史的長河,無法被證真,亦無法證偽。
竊以為荊軻入秦行刺的動力,除了春秋戰國時代士人重然諾、重報恩的風氣之外,還有對抗命運的擺布,為士人的生存方式而戰的意味。
他的一去不還、不中途退縮,不僅是為了履行諾言,更是為了自己作為堂堂正正的士人的尊嚴、為了不受命運的擺布而戰。士可殺,不可辱。這份堅毅,與孔子、子路、介子推等先賢是一脈相承的。太子丹沒有尊重的獨立人格,需要荊軻自己去證明。
除此之外,正如傳記裡第一句所暗示:荊軻者,衛人也。其先乃齊人,徙於衛,衛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荊卿。
東周時代是列國紛爭的時代,是文化上多元並存的時代,到了荊軻的時候,這個時代即將落幕。
七、多元格局:《刺客列傳》的時代語境
焚書坑儒
東周時代持續500多年的列國格局,潤物無聲地影響著所有人。
衛人將荊軻稱為慶卿,而燕人謂之荊卿,各地方言和文化之豐富可見一斑;「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這種句式不對稱、長短錯落有致的歌謠形式,屬於在戰國時代就已非常流行的楚歌形式。長短不一的句式,比起中正平和、溫柔內斂的詩經四言詩,更有利於慷慨的燕趙之士的壯懷激烈。這正是南北文化交融的縮影。
多元的政治格局,為士人張揚的個性和多彩的學術主張提供了庇護;而列國爭霸的局面則刺激了君主對於人才的追求。荊軻的來去自由和仗劍漂泊與此不無關係。
戰國地圖
這都是列國格局下求同存異、文化交融的縮影。正式有這樣列國格局的存在,才有了百家爭鳴的思想盛世,與秦統一後的以吏為師、收繳圖籍、不尊重各地文化風俗的原子化政策形成鮮明對比。
而當秦軍大兵壓境,諸侯所剩無幾的時候,是列國格局即將結束的時刻。太子丹的計劃,算是列國格局對一統趨勢的最後抗爭。最後的結果誠如蘇軾所言:「禍始速焉。」
此外,燕國方面打著歸順秦國、奉獻督亢之地、交還樊於期首級的名義行刺,從外交禮儀來看燕國有使詐之嫌,理虧在先;就算一切按照荊軻的計劃進行,秦王在荊軻的威逼之下簽訂了退還六國土地的協議,但是秦王政完全可以以燕國欺詐而毀約。
秦基本上沒有信用
更何況,秦王政比齊桓公違約的可能性大太多:「秦自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嘗有堅明約束者也」;此外,履約是以雙方實力大致對等為前提的,春秋初年的齊國和魯國就是如此;但以當時秦國滅亡三晉、直逼齊楚的態勢來看,秦燕實力完全是對比懸殊,而剩下的齊國,在齊王建的領導下完全對秦國採取的是消極放任的政策,坐視秦國兼併其他列國,南方的楚國雖然堅持抗秦,但是遠水不解近渴。「六王畢,四海一」的結局,還是會在延遲一段時間後到來
秦帝國建立後,張良也有聯合滄海君行刺秦皇的壯舉。但太史公將刺客英雄們的故事停在荊軻、高漸離的時代。以此觀之,太史公也許正是為了歌頌獨屬於先秦時代的某些精神,其中很重要的,就是多元格局下士人的獨立性和高度的自尊。
八、與命運的抗爭:《刺客列傳》的重要主題
百家爭鳴
如果沒有刺秦的使命,荊軻也許會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士人,荊軻有他的自尊、他的膽怯和敏感。但是在天降大任的關鍵時刻,他依舊戰勝了猶豫,奮力一搏讓秦王目眩良久。 類似於韓信的「胯下之辱」,荊軻沒有計較市井巷尾的一時輸贏,卻在關鍵的時刻,為後人留下了不畏強權,為尊嚴而戰的偉岸背影。
如果沒有李陵之禍,司馬遷的《史記》也會是另一個樣子。史家的個人經歷和觀念會給歷史敘事打上一層層濾鏡。
司馬遷
為了成全《史記》,深感屈辱而隱忍的司馬遷以巨大的勇氣對抗秦漢士人的死節和尊嚴觀念。這一滲透著心酸和堅韌的抗爭,彰顯著生命自由選擇、對抗命運的不屈意識。青燈黃卷下,對著竹簡奮筆疾書的太史公的背影,恍惚間與荊軻、俠累、聶政、豫讓等人有幾分相似,他手裡的刀筆,和荊軻的匕首一樣犀利。
秦統一後,秦王政一直在尋求長生不老藥,逃避終極的裁決——死亡,而荊軻是為數不多的、給這個霸主帶去了死亡體驗的人。
西漢的巔峰過去後,「茂陵劉郎秋風客」,唯有《史記》中的風骨和血性盪氣迴腸,為後世國人所傳唱。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