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彼得巴甫洛夫斯克
克里斯多福.諾蘭的新片tenet正在院線上映。
本片大陸譯為《信條》。字面意思是拉丁文「擁有」。臺灣和香港均譯作《天能》。天能似乎有音譯的意思。對於這個片名,其實怎麼翻譯他都是不對的。也許它什麼字面意思都不表達,他只是一條「回文」。Tenet這個詞也來自於一條歐美流傳已久的拉丁回文裡,具體詳見杜大佐雄文(看完《信條》首映的提醒:不要試圖理解它,要去感受它)。
這裡不談《信條》,我們談談信條以外的東西,談談本片導演諾蘭。
諾蘭導演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很高,雖然他的年紀還遠遠沒有到蓋棺定論的時候,但他的電影在我心目中已經圈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在我這個普通觀眾的眼中,諾蘭導演的作品其實已經形成了一個階段性的結束。
他在我心目中的光輝形象,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崩塌過了。
這在今天,在這個月,尤其明顯,因為《盜夢空間》和《星際穿越》就在線上,時時刻刻提醒著你導演最高光的時刻。託疫情的福,這幾個月的院線市場,將以往的優秀作品悉數重映,使得我們能夠回味一些優秀作品的同時,也用專業的市場角度,幫助我們篩選出導演最好的作品。而在我的心路歷程中,諾蘭的最高光時刻,就是《盜夢空間》,而對他的好感,卻崩塌自《星際穿越》。
我第一次接觸諾蘭的時候,根本沒把他當回事。那是2002年,阿爾·帕西諾和羅賓·威廉士雙雄對決的《失眠症》。
那是他第三部長片,拍攝於《記憶碎片》之後,描寫了一個前往阿拉斯加查案的警探,以及案件背後的各種故事。影片劇本紮實,敘事流暢,情節跌宕起伏,懸念高潮迭起,是當年的大爆款。但當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兩位老戲骨的巔峰對決上,羅賓·威廉士拋棄溫情路線轉行冷血殺手,阿爾·帕西諾收放自如的演技,甚至彼時還青澀稚嫩的希拉蕊·斯萬克。導演是誰其實沒什麼人關心。尤其是大家後來得知本片是直接翻拍(抄襲)自歐洲片之後,對主創人員就更不在乎了。後來我找到了歐洲原版,實話說,我覺得強於諾蘭的美版。
但實話說,我對諾蘭的基礎印象來源於《失眠症》。影片也值得一看。
接下來,就是大名鼎鼎的「蝙蝠俠三部曲」了。
《蝙蝠俠:俠影之謎》上映於2005年,也就是《失眠症》的三年後。現在從三部曲的成色去看,《俠影之謎》也是足夠精彩的。更何況在當年,諾蘭也是本片的編劇,他憑藉本片開始在影迷圈中出名。大家開始記得有這麼一個導演,會講不錯的故事。要知道,上一部《蝙蝠俠與羅賓》在故事層面真的太爛了!(風格上還可以,全程黑夜特別酷)
然後,諾蘭開始了自己的封神大戲。
前奏,是《俠影之謎》之後上映的《致命魔術》。
這個片名直到今天也沒幾個人知道。實際上並不熱門,屬於小眾類型。在影迷圈中,他的稱呼是《金剛狼大戰蝙蝠俠》。
因為他是由金剛狼休·傑克曼和蝙蝠俠克裡斯蒂安·貝爾共同主演的。片中還有當時嫩的出水的寡姐斯嘉麗·詹森。這是諾蘭系電影第一次被扣上主流商業類「燒腦」的標籤。影片表面上講述了兩個魔術師為了互相鬥爭而相互切磋,最後賠上家庭甚至姓名的故事。內裡的詭計,是「雙子」。
本片由克裡斯多弗·諾蘭和弟弟喬納森·諾蘭聯合編劇。劇本相當紮實,在本格派推理層面都屬於佳作,各種細節線索草蛇灰線,伏脈於千裡之外。伏筆埋得深,遠,巧。推理難度適中,讓觀眾既要付出代價,又沒有那麼困難的自己想到答案。參與感爆棚。
這是一部絕世佳作。如果還沒看的趕緊補。保證比《信條》好看。
在這裡就不劇透了。「雙子」這個詭計真的很棒。屬於大殺器。
在《致命魔術》之後,大伙兒知道了諾蘭的牛,他不僅被成為超級英雄蝙蝠俠的救世主,也是個「燒腦」的本格派推理導演。這時,他的真「成名作」《記憶碎片》才火了一把。
我還記得,《記憶碎片》我買的是紅龍精裝版。
實話說,記憶碎片的結構很精巧,是巴赫的螃蟹卡農的結構,將一個故事攔腰切斷,然後鏡像拼接。這可以說是它唯一的優點。這個結構很簡單,只要找對中間點,稍微分析一下就可以得到完整的劇情。片中各類伏筆埋得還算巧妙,劇情不至於多晦澀,觀眾哪怕沒有弄清楚整個劇情走向,也會被各種精心設計的小線索在後續對得上而獲取成就感。就像一個大謎題裡包含了好幾個小謎題,解不開難的沒關係,一整個片子看下來,你總能發現幾個對的上的線索,解開幾個謎題,這樣就能獲得成就感。
但影片的劇本其實說不上特別出色,這不是一個足夠精彩刺激的故事,只是因為其結構而煥發光彩。所以大家往往沉迷於破解影片的結構,而不會會劇情是不是精彩而叫好。《致命魔術》就不同了,精彩的故事,扣人心弦的劇情,和酣暢淋漓的解謎。以及最後終極詭計「雙子」帶來的震撼。這四點構成了《致命魔術》的魅力。這才是成熟的商業大片,和《記憶碎片》充滿實驗性的味道不同,《致命魔術》告訴我們哪怕是線性的敘事,只要詭計設計的合理,也能夠得到非常好的效果。而諾蘭,開始對這種模式擅長了。
事實上大家的想法是正確的。在《俠影之謎》中,蝙蝠俠世界中反派黃金陣容都沒有登場,這是廣大影迷的不滿之一,結局中亮相的小丑紙牌暗示了《黑暗騎士》的主角。三年後,它來了。
《黑暗騎士》是諾蘭的封神之作。榮獲當年奧斯卡獎的8項提名,中獎2項,而且一大半都是技術類獎項,足見影片在電影工業層面的成功。在非技術領域,影片也顯得話題十足,最大的話題就是希斯·萊傑扮演的小丑,以及這位天才演員的隕落。這個話題很值得一談,但這裡先不談,我們還是主要談談導演和電影本身。
現在回頭復盤,會發現《黑暗騎士》其實沒有那麼精緻。
首先,影片最大的特點是他的節奏,像蹦極一樣一開始就把觀眾推進高潮,然後一直爽到結尾。中間經歷過數字詭計變換和劇情轉場,但切換速度都快的嚇人,新手觀眾可能都來不及思考,就會從一個陰謀轉向另一個陰謀。這樣的好處是節奏快,故事刺激,給觀眾非常爽快的體驗。但缺點是沒有留白,沒有留白導致觀眾沒有時間去自己思考詭計,從而降低了一些參與感。同時,沒有留白也導致沒有額外的時間去刻畫人物,你只能在緊張刺激的劇情中擠出碎片時間,又或者,直接將人物個性塑造融入到詭計中去,融入到劇情裡去。
但不是每個人物都有那麼多出場時間的。這就導致整部《黑暗騎士》中,其實只有兩個角色擁有心理變化,那就是代表光明騎士的雙面人檢察官,和蝙蝠俠自己。蝙蝠俠的心理轉變還被刻意的安排到了結局。這使得影片大部分時間裡,就只有小丑作惡和檢察官從光明墮入黑暗這兩條線,所有的人物都是刻板且毫無變化的。這種刻意弱化劇中人物心理建設的手法我們在今年的《信條》裡又看見了一次。
將所有人物的故事弱化,服務於主線劇情。這麼做的風險很大,你的主線劇情要十分精彩,能夠抓住觀眾的心。《黑暗騎士》做到了。影片的成功甚至讓部分小白影迷產生了這是「文藝片」還是「商業片」的錯覺。一部超級英雄電影,一部動作大片,一部拿到當年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獎的電影,它本身的文藝氣質居然如此出色。當年的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提名拿的實至名歸。
當然,也要重點提一下,小丑這個角色如此刻板,毫無內心波瀾可言,居然被希斯萊傑演繹的這麼成功。當年的最佳男配實至名歸,可惜頒獎時人已經不在了。
《黑暗騎士》的成功是無需多言的。但它究竟成功在什麼地方,哪一項比重更大。或者說,觀眾最買帳的,到底是哪個因素的。
這個問題在當時鮮花環繞的環境下沒法講,但現在可以回答了。首先是影片高潮---高潮的緊湊結構,以及在如此快節奏精彩不斷的結構下依然堅硬的故事主線。
觀眾在被故事吸引之後,才會再去欣賞,去復盤演員的精彩表演。(當然這個過程也可以反過來,一個大明星大流量也可以先吸引觀眾,然後再引導入劇情。)
理解了這點,就不難推斷出之後第三部《黑暗騎士的崛起》為什麼讓人感覺差點意思了。
但現在還沒到時候,因為中間還有一部諾蘭的頂峰作品,我心目中他最高光的時刻,《盜夢空間》。
如果說《黑暗騎士》只是一部諾蘭在傳統敘事框架下拍的精彩故事,那麼在本片封神後,從《盜夢空間》開始,諾蘭自己的風格開始被注入商業大片中。這裡要說明一點,一開始就高潮直到結束的快節奏敘事風格,是一種傳統手法,並不是諾蘭獨有的風格(比較典型的例子是瘋狂麥克斯4)如果你產生了諾蘭的風格就是快節奏這種錯覺,就會發現接下來這種快節奏似乎再也找不回來的失落。很遺憾,我本人就中招了。
諾蘭自己的風格是什麼,其實不好總結,但挺好表達的。就是成名前《記憶碎片》的那一套。諾蘭很喜歡音樂,並且喜歡古典音樂中賦格的表現技巧。當然音樂層面的賦格手法是無法整套搬進電影結構的。諾蘭一直在嘗試這點,但似乎只有《盜夢空間》取得了成功。
《盜夢空間》的敘事還是傳統的線性結構。諾蘭沒有在影片結構上動手腳,他在本片裡注入的,是自己對埃舍爾的空間層面的理解。要理解諾蘭到底想要表現什麼,你需要知道三個人名,同時也是一本書名《哥德爾.埃舍爾.巴赫》。這三位不同領域的大神在其本身的專業領域探討的,可能是同一種本質。巴赫的賦格技巧,在他創作的各種精妙的「卡農」作品中最容易感受到。《記憶碎片》的結構就巴赫的《螃蟹卡農》的結構。而《盜夢空間》裡展現的主要是埃舍爾在空間方面的表現,也就是對數學界彭羅斯三角和彭羅斯階梯的所展現的。具體效果大家可以去看一下埃舍爾著名的畫《上升與下降》和《瀑布》。或者去玩一下《紀念碑谷》。
但遊戲,版畫們所展現的只是一個奇妙的場景。而諾蘭在電影裡,搞出的場面就大很多了。這給觀眾帶來了一種全新的體驗。這和傳統的《侏羅紀公園》這類憑空畫出來的世界的感受是明顯不一樣的。因為埃舍爾的理念並不是憑空創造的,內裡含有的是科學的邏輯,展現的是科學的美,這種美不是美學層面的,內裡含有的邏輯賦予了這些畫面不一樣的含義。更重要的是這一點觀眾感覺到了。
這是《盜夢空間》給我最大的感受,也是我認為他那麼成功的最大原因。
當然,基礎也是很重要的。《盜夢空間》能在當年奧斯卡上提名9項中獎3項也體現了他內裡的渾厚功力。《盜夢空間》在基礎層面的實力是很完整且豐滿的,故事的節奏感不如《黑暗騎士》那麼快,但也並不慢,能夠擠出多一些留白來塑造人物的內心。不至於像《黑暗騎士》一樣全程跟著案件詭計的破案節奏去走。其實《黑暗騎士》的快節奏帶來的效果是失衡的。這點上面探討過,而《盜夢空間》就沒有這個問題,全片節奏自然流暢,各種高潮爆點安排合理且均衡,劇情豐滿。做為傳統線性敘事結構的電影,觀賞性極佳,門檻不高,觀眾可以合理的理解劇情,所有的推理點能夠排除在主線劇情之外做為甜點來給觀眾加分。這使得看不懂的觀眾也能夠得到自己的滿足,而看懂的觀眾則有酣暢淋漓大呼過癮之感。
要珍惜《盜夢空間》,因為接下來,就再也沒有節奏緊湊,劇本紮實,扣人心弦,場面刺激的大製作了。
接下來上映的是蝙蝠俠三部曲的終章《黑暗騎士的崛起》。
在影片上映前,大家都在探討蝙蝠俠的「黃金反派組合」裡誰應該出場,企鵝人?謎語人?急凍人?但最後,諾蘭選擇了貝恩。
貝恩是誰?這是所有中國觀眾懵逼的地方。貝恩,不同於企鵝人,小丑,貓女,謎語人。他連個外號都沒有,可見其人氣之低迷。這給影片上映前帶來了一絲陰霾。
結果證明,貝恩本身表現得還行,他並不是電影口碑下滑的理由。這個原因主要還是電影本身的。《黑暗騎士》的快節奏抬高了觀眾的預期,同時也鎖死了觀眾的期望。大家渴望看到的大概率是一部和黑暗騎士一樣快節奏的電影,那種爽快的滿足。所以當《黑暗騎士崛起》將節奏慢下來,並且開始挖掘蝙蝠俠自身的心理成長的時候,觀眾有一些不知所措了。
實話說,如果拋開《黑暗騎士》,第三部的觀賞性還是不錯的。但如果加入《黑暗騎士》這個前作,就有些差強人意了。《黑暗騎士崛起》也是有優點的,做為結局,故事性上是要強於《黑暗騎士》的,前者節奏快,劇情緊湊好看,但那是劇情,不是故事。《黑暗騎士崛起》的故事要豐滿的多,也算是一個三部曲不錯的結局。
下滑的不止是節奏,還有電影整體的質量,《黑暗騎士崛起》在那一年的奧斯卡上顆粒無收,沒有一項提名。前作拿到的關於剪輯,化妝,視覺效果,音效,服裝設計等一系列技術獎項的提名,證明了其工業領域的成就,而《黑暗騎士崛起》都沒有。
當時普遍的感覺,是諾蘭在憋著大招呢。
我也是那麼想的,也是那麼期望的。
第二年,諾蘭以製片人和故事編劇的身份參與了dc宇宙的開山之作《超人鋼鐵之軀》。大火。讓我對其擔任製片的水平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畢竟在這之前,諾蘭的電影劇本都很紮實,且他本人都參與了編劇工作。
後來我分析,之前的那些優秀的作品可能和他弟弟喬納森·諾蘭的優秀有關。
和他本人就不好說了。
半年後,《超驗駭客》上映。
電影宣傳說,該片的原始概念由克里斯多福·諾蘭提出,靈感來源於康德的超驗主義,諾蘭還擔任了影片的製片人。它也是打著諾蘭的名號上映的。當時大家都認為這是他的故事。影片的陣容也是強大的,有約翰尼·德普,保羅·貝坦尼。
但片子垮了。
這是一個從故事層面就不大及格的電影。故事本身就不是很精彩,導演還沒講好。
影片的概念質量如何這裡不好評價,畢竟後面還有《星際穿越》和《信條》。但可以肯定這個概念沒有得到好的表現。
當時被諾蘭的名號騙進電影院的我,開始對諾蘭的金字招牌產生了懷疑。
這部戲雖然不是諾蘭導演的,但卻是從這部戲開始,玩概念開始慢慢的走入諾蘭的核心。
然後,就有了《星際穿越》。
在這之前,《盜夢空間》裡也設計了埃舍爾的空間概念,但首先《盜夢空間》有個完整豐滿且精彩的故事,多層夢境的概念是為故事服務的,空間的畫面衝擊感更是這個概念在視覺上的一個組成部分。
而從《星際穿越》開始,故事的權重不被放在第一位了。
還好,《星際穿越》裡玩的是嚴肅且晦澀的物理學,得到了物理學家基普·索恩的專業指導,為此還誕生了另一部紀錄片《星際穿越中的科學》。概念本身是夠硬的,有足夠的深度供人挖掘。
而這個故事,就沒有這麼酷了。也許是為了降低概念的晦澀程度,不至於讓觀眾產生巨大的失落感,所以刻意降低了故事的複雜程度,渴望用親情的真誠溫暖來打動觀眾。這是個不錯的藉口,因為現在在線上的《信條》就沒有做好這一點。
但不得不承認,影片的實際效果有那麼點為了概念而倉促打造故事的嫌疑。故事似乎是從屬於概念,圍繞著為概念服務的。這種本末倒置會引起注重故事性的劇情黨的不適。這其中,就包括我。
《星際穿越》的成就斐然,這點無可爭議,但他的出現,是我心中諾蘭導演形象的崩塌的開始。
《超驗駭客》可以說和他沒關係,《星際穿越》總是嫡出的吧。
我對諾蘭的好感開始於《失眠》,這是個扣人心弦的破案故事,推理性極佳。關鍵詞是「燒腦」。
封神於《黑暗騎士》,本片如此單薄且平直的劇本被諾蘭用一個個小規模的詭計和不可思議的節奏演繹的高潮迭起。這裡,關鍵詞是「節奏」。另外,之前的作品,在故事層面的劇本深度做的都很好,這裡的關鍵詞是「深度」。
在《盜夢空間》裡,「燒腦」「節奏」「深度」這三點被完美結合。這是我心目中諾蘭的巔峰。
從《星際穿越》開始,平衡正在傾斜。《星際穿越》在概念上深度是過剩的,但在故事層面的深度就不好了,這種失衡感是造成我對該片產生不喜歡感覺的主要原因。
但我願意為它打個高分,雖然這個故事不精彩,但很溫情感人,他缺乏的只是刺激,但他好歹還是完整且好看的。
接下來的《敦刻爾克》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敦刻爾克》和《記憶碎片》一樣,玩的是結構。
缺點也一樣,被講述的,是一個有些平淡,且不算精彩的故事。
《記憶碎片》的故事裡好歹還有反轉,還有推理燒腦,還有解構。《敦克爾克》的三個故事,都平淡如水。其中唯一還算有些精彩懸念的是陸軍那一條,到底能不能順利逃出生天。但因為大家都知道敦刻爾克大撤退成功的歷史,這個懸念在基本的懸疑程度上其實也是很弱的。
《敦刻爾克》的敘事結構,來源於音樂層面的「謝潑德音階「(這可是導演親口說的)。產生的效果和巴赫的」無限卡農「類似。用導演的原話說:「它們在某種焦慮,或者說緊張的氛圍裡先後出現,當其中一條線達到高潮時,另一條線才剛剛建立,剩下的那條則進入尾聲。」這種在邏輯上類似「魔性循環」的理念也是埃舍爾和巴赫畢生追尋的目標。
這看起來很美,不是嗎?
也許某些人看起來是的。但總是有那麼一部分人不喜歡。比如我。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還有更多的人被這種高門檻攔在了門外。我這種站在門口的人還要機會猶豫,還能喊出我不喜歡這種表達方式,雖然我承認他很酷,可是黑暗騎士更香啊!
站在門外的人可能已經開始罵罵咧咧了。
這就是我眼中的《敦刻爾克》。我能從中找到樂趣,研究本片的結構,再拓展著去看埃舍爾,看巴赫,也是很有樂趣的。但這是電影本身嗎?這種樂趣來自電影本身嗎?所以就電影本身來說,要承認,這只是三個平淡的故事,被包裝在一個看起來酷炫無比的精巧無限迴廊的埃舍爾結構裡。
當你破解結構得到故事之後,那份平淡,不是誰都能忍的。
至此,諾蘭在我心目中,已經從大神的位置徹底跌落,降至普通一線導演的行列。
這是個悲劇,不是嗎?
在我看來不是。
因為剝去了神話,使我能夠更加理性的看待,也減少了不必要的期待。
這使得我可以從一個畢竟低的期望值出發,去迎來這部《信條》。
《信條》提供了諾蘭個人作品歷史上最高的觀影門檻。以至於導演在上映宣傳的時候親口承認觀眾大概率是會看不懂的。然後還在電影本片裡用臺詞再一次重申:「不要試圖理解它,要去感受它。」
這個影片最大的問題是敘事的缺失。這個已經另文闡述了。(穿越門:《信條》沒有講故事講好,當然不是絕好的影片)這裡說點沒提的。
電影圈裡,有個著名的術語,叫麥格芬。它表示某人或物並不存在,但它卻是故事發展的重要線索,是希區柯克最常用的一種電影表現手法。說希區柯克可能太過於古老了。《碟中諜3》裡著名的「兔子腳」就是個典型的麥格芬。
但麥格芬要玩的好,要純粹,就必須遵循它的本質,那就是它可以「不存在」。不是說物理上的不存在,《蝴蝶夢》裡的麗貝卡夫人,《碟中諜3》裡的兔子腳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人或物。而是說針對這個故事本身,它是不存在的。刪除它並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碟中諜3》裡兔子腳就設置的很好。幾乎就是一個學院派式的麥格芬。
那麼《信條》呢?裡面的鈽元素,是個合格的麥格芬嗎?
鈽元素在電影裡戲有點多,一開始只是普通的核燃料,後來被披上了「算法」的外衣,再到後來成為毀滅世界的關鍵。主角們搶奪它,就是為了拯救世界。但它要如何毀滅世界呢?原理是啥?算法該如何實現?導演說了。但卻沒說清楚。這就很扯蛋了。
還不如像《碟中諜3》裡的「兔子腳」一樣,乾脆不說呢。保持一點神秘感不好麼?
一個合格的麥格芬,應該游離於劇情之外,他是不應該出現的。
顯然鈽元素作為陰謀本身,並不符合這一影視手法。他只是陰謀的一個道具。
何況,這個陰謀到底是啥?諾蘭還沒說清楚。
這就是我對《信條》的吐槽。
至此,克里斯多福諾蘭的影片盤點結束。他的處女作《跟蹤》我沒看,也不準備看了。
克里斯多福·諾蘭依舊是我心目中的一線導演。雖然我不喜歡他對於影片結構和各種概念的探索,但我承認這種探索對於電影藝術以及工業層面是有歷史意義的。只是我不能欣賞這種美!而且我認為這種一味提高觀影門檻的做法是在玩火。有的時候曲高和寡並不是好名聲。
希望諾蘭能夠在玩概念的同時再給我們帶來一部像《黑暗騎士》一樣,精彩刺激的電影。
如果可能的話,再來個《盜夢空間》。
(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