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八一,當軍旅的記憶再次被層層打開時,一種激動、一種感慨油然而生。
一
從小我就羨慕和崇拜軍人,記得老家的村西頭駐紮著一支解放軍後勤部隊,官兵們時常排著整齊的隊伍,喊著洪亮的口號,從村中的小路穿過,紀律嚴明、氣勢非凡。那時,我常想:能擁有一頂軍帽或者一身軍裝,時不時在小夥伴面前神氣一番該多好啊!
18歲那年沒能讀成大學的我毅然選擇了當兵,並有幸光榮入伍,成了一名武警戰士。
接到入伍通知書那天我便匆忙地從北京往家趕,坐的還是那趟熟悉的鄉間綠皮車,車廂裡氣味混雜,人聲嘈雜,我卻眼盯著車窗走神,遙想那不可預知的未來會是個什麼模樣。彼時,窗外月明星稀,與山村中的顆顆燈火共同點綴著整個夜空。當火車慢吞吞地開進站臺時,我一眼就看到母親和弟弟已經在站臺等候了。母親手裡抱個棉大衣,泥黃色的圍巾把脖子裹的嚴嚴實實。弟弟穿得少,凍得直哆嗦。車停穩後,我從車門口跳到站臺,母親趕忙把手裡的大衣遞過來,催我穿好。時至臘月,天確實冷了,呼嘯的北風把站臺上的欄柵吹得嗚嗚作響,也把母親的臉吹成了醬紫色。
時間緊急,三天之後便要出發。到家後就忙碌了起來,理髮、政審、領取被裝、辦理組織關係等等,事無巨細,都來不得絲毫馬虎。
從縣武裝部領回被裝後,我迫不急待地打開行軍包,抱起發皺的軍裝深吸一口氣,防腐劑味道中透著股香味。穿在身上卻大了許多,貼身穿了秋衣、絨衣還是空蕩蕩的。只怪自己太單薄。鞋還有差別,北上人員發的大頭棉鞋,南下人員發的是解放鞋。寒從腳起,清早集合點名時,我們往湖南的新兵為了驅寒不停地搓手跺腳,可內心是無比喜悅的。
我們30個河北兵在接兵幹部的帶領下從縣招待所出發,一路南下,1700多公裡,20多個小時,最終在次日中午到達了我們軍旅第一站,湖南西部小城——吉首。
二
下了火車,我們被一輛半舊的軍卡轟隆隆地拖到了教導隊,接兵幹部說之後的新兵集訓都將在這裡進行。
分班時第一次見到了我班長,他目光剛毅,臉龐嚴肅,顯得不怒自威。大簷帽下一身馬褲呢冬常服合身得體,腰束武裝帶,褲縫線筆直,三接頭皮鞋擦得鋥亮。班長是重慶合川人,聽說他入伍前曾在少林學過武,有一副好身手,軍政素質高,入伍第2年起就開始帶新兵,帶兵經驗豐富,到這們這一屆已經是他連續第3年帶兵了。記得第一次班務會上,在完成自我介紹後班長說:「歡迎你們的到來,為部隊增添了新鮮血液……,雖然你們現在穿上了軍裝,但還不是真正的軍人,要想實現由社會青年向合格軍人的轉變,要看你們能不能挺得過新兵連,如果不能,那就從哪裡來回哪去吧。」聽完這番話,我頓時感覺身上這套尚未授銜的軍裝沉甸甸的。
2003年元旦前支隊為我們140多個新兵授予了警銜,援銜儀式莊嚴而隆重。領導對我們說:「從現在起,你們就是一名真正的軍人了,今後要以一名軍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要處處展現軍人作風,維護好軍人形象,穿上這身軍裝就意味著奉獻犧牲,意味著責任擔當,如果想打退堂鼓,你就是逃兵!」字字鏗鏘,震耳發聵。儀式上我跟戰友們一起高舉右手對著國旗發誓:「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我宣誓……」,我們都是扯著喉嚨吼,嘹亮的軍人誓詞在禮堂內迴響。這一刻我們仿佛突然間長大了,莊嚴的誓詞是這場「成人禮」最好的見證。國徽閃亮、領花奪目、肩章鮮紅,授銜後的軍裝頓時煥發了光彩,戰友們都感到無比的興奮和自豪。
新兵連那段時間防佛被按下了「快進鍵」,起床、早操、整理內務、開飯、訓練流水線般的日子一晃就是一天。在新的環境裡,我一無所知,凡事聽班長的,什麼事都是拼了去幹。班裡來自五湖四海的戰友們也一樣,暗中較勁,比誰更能吃苦,比誰更能忍耐,比誰更能擔當。我們在疊被子、整內務中涵養耐性;在齊步、跑步中規範養成,在軍事、體能訓練中磨練毅力。我們團結一致,見第一就要爭,見紅旗就要扛。最怕的就是班長發火,如果內務檢查中被扣了分或是在會操時沒拿到名次,這時班長就不淡定了,「開小灶」訓我們是免不了的,什麼衝坡、蛙跳、鴨子步變著花樣來,整得我們飽飽的。他惡兇兇地吼我們,沒有一點「軍中母親」的樣子,目光像鞭子一樣抽在我們身上,逼著我們糾正錯誤,不斷進步。
新兵連是一段艱辛的蛻變過程,我們終於挺過了最緊張、最痛苦、最充實也最難忘的三個月,短暫的三個月時間褪去了新兵臉上的稚氣,行為舉止間都增添了幾分成熟與堅毅。
三
新訓結束,下中隊不到一個月時間,我被調到通信班。之後的12年就一直在這個崗位上,直到轉業。
一年又一年,駐地和部隊每天都發生著變化。我也從一個毛頭小子長成了能夠獨立的青年,在無數個「第一次」中不斷成長著;記得第一次緊急集合時,著裝一盤散沙,連衣服扣子、鞋帶都沒系好就跑到集合隊伍時的狼狽;記得第一次射擊,子彈脫膛而出,爆炸聲在耳邊響起,心臟都被震翻的刺激;記得第一次站在領獎臺,受領「三等功」獎章時的激動;記得第一次抗洪搶險時,老鄉幫我洗衣服,還讓我跟他擠睡一張床時的感動。
……
這些或堅苦、或美好的點滴猶如電影般儲存在記憶的年輪中,時而回放,都還是那麼的清晰。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戰友們換了一茬又一茬,我用老兵的眼光看著他們帶著未知的眼睛來到警營,看著他們穿上軍裝時的激動樣子,也感受他們退伍時卸去警銜時的傷感。我帶的一個兵曾經問我:「老班長,到你退伍的時候會不會哭?」我說:「不會,都送了好多次兵了,沒感覺了。」說話時,我故作淡然,一副「老油條」的樣子。
時間的指針慢慢滑到了2014年。11月,秋葉漸黃,警營再奏駝鈴曲,退伍季又到了。這一年我服役期滿,離隊事宜提上了日程。一天下午,在家整理衣物時,來吉首幫帶孩子的母親走過來對我說:「如果人家要是讓咱留,那咱就再幹幾年,這些軍裝交了怪可惜的。再說,這一脫下來,就再也穿不上了。」母親是一直堅持我留隊的。我說:「誰都當不了一輩子兵,換一種生活方式也好,等退伍了,我也可以帶孩子,你也就解放了。」母親轉身不語,替我感到惋惜。在交被裝時,我特意留了一套常服、一套作訓服掛在衣櫃珍藏起來。
離隊那天,我和所有退伍老兵一樣穿著卸去領花、肩章的軍裝準備參加歡送老兵儀式,操場上人們互相合影、話別,到處瀰漫著離別的傷感。當歡送的鑼鼓敲起,耳邊再次響起《駱鈴》《戰友,親如兄弟》這些催淚曲時,我鼻子一酸,不爭氣的眼淚已掉在了地上。
從新兵到老兵,從老兵到班長,從班長到老班長,12年的時光,軍裝一直伴著我。隨著時間的推移,軍裝對於我的意義,已不再限於兒時的喜好,越來越強烈感受到的是責任、奉獻、榮譽還有社會大眾對軍人的信任。
四
告別警營,也開啟了人生下一階段的大門。
地方工作並不輕鬆,一切從頭學起,一切從頭幹起。面對的是陌生環境、陌生的人,加之家中孩子漸漸長大,父母慢慢上了年紀,日常瑣碎應接不暇,不免心生迷惘。當新的挑戰和壓力不斷襲來時我絲毫不敢鬆懈,又把自己當成一個「新兵」,積極面對,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初心,督促自己不斷學習、充實自己,去面對一個又一個新的「第一次」。
為當下的生活打拼,為未來的光景奮鬥,早出晚歸,忙忙碌碌。柴米油鹽中綠色的警營及嘹亮的軍歌慢慢遠去,可心靈深處的軍旅情結卻無法揮去,當年部隊的一些人、一些事兒還時常出現在夢裡。那兩件舊軍裝雷打不動地佔據著衣櫃中重要位置,也在我心中佔著重要位置,因為那裡藏有我的青春、夢想、奮鬥與光榮,是我軍旅的見證,今後也將伴我不斷成長。
我和戰友們把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獻給了祖國,獻給了部隊,這樣的青春無悔!
來源:吉首市委巡察辦
【來源:清風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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