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逆行,不問歸期。今年春天,白衣戰士馳援武漢的一幕幕在不少人看來是如此熟悉,因為,這不是「白袍戰士」第一次出徵了!
第三個中國醫師節之際,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結合「四史」教育,打撈了一批珍貴的口述記憶。從昔日抗美援朝,到唐山大地震、汶川地震,再到下鄉鬥血吸蟲病、抗擊伊波拉,以及此次抗擊新冠病毒,跨越大半個世紀的一次次出徵,書寫著真正的「醫者之書」。
時隔17年三次「戰役」,因為「我是學重症的」
「為什麼總是你?!」傾聽瑞金醫院副院長陳爾真的講述,聽者大多會冒出這個問題。從抗擊「非典」到汶川抗震救災,再到這次抗擊新冠,時隔17年,三次「戰役」,他都是「主力隊員」。
2003年5月上旬的一天,陳爾真接到時任瑞金醫院副院長俞卓偉的電話。「你在幹嘛?是這樣,有一個病人要送到水電路上的傳染病醫院(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的前身),你有困難嗎?」
「沒有。」當時擔任瑞金醫院急診科副主任的陳爾真,趕到醫院後就提了一個要求:「給我一套呼吸設備」。
就這樣,他就一路給病人「捏著皮球」(註:醫生的行話,即供氧設備,當時電動可攜式呼吸機尚未普及),戴著醫用口罩,護送著病人從瑞金醫院轉運至定點救治機構——這是上海第一例「非典」確診病例。
5年後的2008年5月12日午間,聽有人喊「地震了」,陳爾真趕緊上網一查——四川,地震7級以上。他立刻想到了唐山地震派醫療隊的事。緊接著,電話來了,馬上要組織醫療隊?報名!
5月16日,陳爾真與瑞金醫院一行六人隨上海醫療隊出徵,那是震後第4天,當地餘震不斷,他們到達的是德陽漢旺,奮戰在野外帳篷醫院。一周後,陳爾真轉戰華西醫院ICU,分管6張病床,全是北川中學的學生。堅強的孩子們與陳爾真建立了特殊的感情,陪伴他們度過艱難時刻的樸素想法,讓陳爾真成為在川救援最久的醫生之一。
今年1月初,新冠病毒來襲,陳爾真在深夜接到一通熟悉的來電——「要組建醫療隊,馬上就走,你有困難嗎?」這次,依舊是「沒有困難」。
「我是學重症的,這是我的專業,我肯定要去。」陳爾真說得很乾脆。
帶隊下鄉鬥吸血蟲,他的腿上至今留有很多疤
在瑞金醫院,還有一位戰疫醫者的故事同樣傳奇,他就是胡慶澧教授。
從廣慈醫院(瑞金醫院前身)的兒科醫生,師從中國兒科泰鬥高鏡朗,到後來出任世界衛生組織副總幹事,直接參與抗擊伊波拉、天花病毒、脊髓灰白質炎(俗稱小兒麻痺症)、麻風等一系列公共衛生戰「疫」,很少人知曉,這名風光的世衛組織「中國使者」腿上有很多疤,這正是1968年他帶隊下鄉鬥血吸蟲病留下的。
「血吸蟲病曾是嚴重危害中國人群健康的傳染病,在流行嚴重地區,整個村的人都可能感染血吸蟲病死亡。當時,沒有殺滅血吸蟲中間宿主釘螺的特效藥,防治血吸蟲病只有靠銻劑,這藥毒性強,患者容易發生阿-斯症候群,即會突然出現心臟驟停。」胡慶澧記得,醫生們帶的設備是一個手提心電圖,得挨家挨戶去搶救。「我們騎著自行車在村莊裡飛奔,在田埂上騎車一不留神就容易摔跤,冬天從壟溝翻下去,血直接埋在雪裡。」
一道道傷疤是這名城市醫者抗擊傳染病的記憶,也是這一次次的努力。胡慶澧手把手培養赤腳醫生參與防治工作,指導村民把舊水渠用土埋起來,將釘螺殺死,然後從旁邊開一條新渠。歷經一年多的努力,他們所在的松江地區,血吸蟲病終於得到控制。
「我是一名小兒科醫生,但我大半生從事的是公共衛生工作。」歷經過伊波拉、禽流感等傳染病的胡慶澧說,回看血吸蟲病這個片段,中國能控制好很不容易,因為當時缺醫少藥,更不要談疫苗。他始終覺得,在一次次與傳染病直面時要特別珍視兩點:科學應對,團結一心。
經歷過真正的戰場,立志要當「救死扶傷的好醫生」
都說疫情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在瑞金醫院,有一群前輩經歷過真正的戰場。
「我原在華東第三野戰軍第六野戰醫院工作,1950年5月上海戰役結束,我們轉移到蘇州休整。我們原本準備從這裡開往福建前線,沒想到在1950年11月的一天,突然接到上級命令要開往東北,坐了半個多月的火車到達東北吉林蛟河。這裡的氣溫在零下20多度,冰天雪地,我們由單衣換上了棉衣,冷天就在雪地裡跑來跑去,腳凍壞了,耳朵凍傷了,這對我們不算什麼。」這是原瑞金醫院副院長高恪對抗美援朝的記憶。
1951年初,中國人民志願軍入朝參加抗美援朝的戰爭,不久就有傷員送往後方醫院,高恪投入的就是搶救傷員的戰鬥,「日夜不停地給傷員換藥、補液、送水、送飯,手術室不停地手術。」
「這些傷員大部分是戰傷,有一部分是凍傷,戰士在潮溼的地道裡,趴在雪地上,手腳凍傷者很多,手指壞死發黑,十指連心呀!每當我剪掉傷員壞死手指時,心如刀割。還有傷員患有夜盲(維生素A缺乏)、爛口角(維生素B2缺乏)、舌炎(煙酸缺乏)等,因為志願軍戰士吃的是『一把炒麵,一把雪』,營養缺乏是普遍的。每個傷員都忍受著傷痛煎熬,但他們從不叫痛,從不抱怨,他們堅強的意志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深深感動著我。」高恪一絲不苟地救治著傷員,出色的工作為他贏得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功勞證」等稱號,並迎來了他人生中一個無比重要的時刻——1954年,他踏進軍醫大學的校門。「我如飢如渴地學習,決心要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好醫生。」
累的時候想想唐山,「一對比就發現沒什麼困難不能克服」
艱難歲月磨礪醫者仁心。瑞金醫院原工會主席單友根對此深有感觸。1976年,他還是瑞金醫院的團委副書記,有天收音機裡傳來消息:河北唐山發生地震。
「第一批醫療隊出發了,常務副院長帶隊,點兵點將,去的都是中堅力量,因為是當夜組隊,當天就乘飛機去唐山,有些人連家都沒回去。」單友根對當時的口號記憶深刻——「時間就是生命,唐山就是戰場」。
唐山大地震的傷員救治工作非短期內可以「消化」。到1978年,單友根作為瑞金醫院領隊隨第三批上海第二醫學院醫療隊奔赴唐山,駐紮在唐山市下轄的豐潤縣,他們投入到緊張的傷員救治、防疫等保障當地重建的公共衛生工作。
物資有限,他們每天吃著白菜、粉絲,管這叫「抗震湯」;當地餘震不斷,他們起初害怕的不敢進屋睡,到後來女同志可以淡定地在晃蕩的屋裡織毛衣,「習慣了,就心大了」。
「儘管我們是第三批,但還會源源不斷地接到病人送來,有老病人,也有新病人。因為最初從地震裡救出來的傷員都是做緊急處理,後來發現需要重新接骨,重新手術。也有普通老白姓得知來的是上海醫療隊,特地跑來求醫問藥。」單友根記得,有時搶救病人需要用血,血不夠,就得通過廣播動員獻血,「醫務人員以及上海大學生臨時來「戰地實習」的,都跑來了。還有思想好的,天天來獻血,很感動。」
1978年3月下旬,這批醫生在支援唐山抗震救災9個月後乘坐20小時的火車回到了家鄉——上海。出徵時,單友根27歲,這是他第一次參與對外援醫。「在我的人生記憶裡,唐山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是很好的教育激勵,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團結一致的戰鬥,一切為了病人,為了病人的一切,我們克服著種種困難。後來很多年,累的時候我就想想唐山,住在草棚裡,很冷很冷,一對比就發現沒什麼困難不能克服。」
白衣戰士一次次風雨兼程的出徵,就是最好的教案
結合當前正在開展的「四史」教育,與年輕人談醫道,在瑞金醫院黨委書記瞿介明看來,白衣戰士一次次風雨兼程的出徵,就是最好的教案。創建於1907年的瑞金醫院,獲得飛速發展的時期是在新中國之後,從成功救治大面積燒傷患者、大器官移植、微創手術的開創和引領、白血病「上海方案」的制定,每一次創新發展的同時,正是在疾病領域的迎難而上,不斷經歷總結失敗、成功的經驗,方才一次次站上巔峰,收穫果實。
「很欣慰地看到,90後在新冠戰疫中走到前臺,火線入黨,勇敢無畏。未來,世界的競爭將更為激烈,更需要年輕一代擁有自力更生的韌性與準備,在大變局中更深體會作為一名中國人、一名中國醫生的責任與擔當。」瞿介明說。
作者:唐聞佳
責任編輯:樊麗萍
*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瑞金醫院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