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潮陽吳子野出家(蘇軾)予昔少年日,氣蓋裡間俠。自言似劇孟,叩門知緩急。千金已散盡,白首空四壁。烈士嘆暮年,老驥悲伏楊。妻擎真敞展,脫棄何足惜?四大猶空幻,衣冠月外物?一朝發無上,願老靈山宅。世事子如何,禪心久空寂。世間出世間,此道無兩得。故應入枯稿,習氣要除拂。丈夫生豈易,趣舍志匪石。當為獅子吼,佛法無南北。

作品欣賞
蘇軾聽說自己的摯友吳子野,拋棄凡塵出家為僧。詩人由友人的舉動,聯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境遇。詩人一生宦海沉浮不定,一生數次被貶。仕途的險惡,生活的艱辛,使詩人的內心充滿了煩悶之情。詩人從小與佛結緣,詩人決意藉助佛老化解自身的煩悶。詩人抒發了自己決意向禪的志向,並闡述了自己對人生的理解。

詩人在全文的前八句,回顧了自己少年意氣風發的情景。詩人感嘆自己一生有志難伸,直至暮年依舊一事無成。詩人說,自己在青年之時,也曾具有一副俠肝義膽,一度以漢代遊俠劇孟自況,散盡家資,救人急難。詩人借用古人的詩句,抒發自己身懷壯志,卻無法施展的幽怨。

詩人這裡借用詩意,說明自己已經年老力衰,僅剩雄心猶存。這種回憶是令詩人痛苦的事情。詩人早年,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曾積極入世。詩人曾說胸中萬卷,有何難事。然而現實的殘酷使他慢慢清醒,終於發現那不過是自己天真的幻想而已。

全詩的中間是寫友人出家為僧,以及詩人自己對於人生空幻的認識。詩人認為妻室兒女如同舊鞋一樣,脫下來拋棄有什麼惋惜的。詩人這裡實際是暗喻自己,想出家為僧。「四大」原文為佛教用語。佛教認為,世間一切都由地、水、火、風構成,稱為「四大」。

佛教認為,認為人身也是由此「四大」和合而成,所以用「四大」來比喻人身。佛教堅持「四大皆空」的觀點,來否定人身的客觀存在。「衣冠」這裡是指士大夫的服裝,引申為官爵的意思。詩人此處借用佛教「四大皆空」的「空無」思想來看待人生。詩人認為:人的自身都是虛幻,更何況官爵名位哪些身外之物呢,不值得珍惜?
《圓覺經》說:「四大假合而成幻軀」,「四大和合,實同幻化」。

詩人接受了這種「四大皆空」的觀念,詩人並不是以佛教的虛無主義看待世間一切,而是表達自己對功名利祿的鄙棄。詩人表達了,自己對於儒家的價值觀念的懷疑和否定,其中也有積極意義。詩中的「無上道」,這裡是指佛道。因為如來所得之道更無過其上者,所以稱「無上道」。
《法華經》說:「我不愛身命,但惜無上道。」「靈山」這裡是指靈鷲山的簡稱。這裡是釋迦如來報身的淨土。

詩人這裡抒發自己,羨慕友人慕佛道而出家為僧,甘願終老禪院的決定。詩人認為禪院遠離世俗的牽絆,能躲避塵世中奔勞劫奪的事情。詩人自問自己,對世事持什麼態度。接著詩人自問自答說,自己禪心久已空寂,對世上萬物都視之無物,自己一無所求。

詩的結尾部分,詩人表達了自己除去塵俗,傾心向禪的意願。詩人認為,世間與出世間的事情,兩者無法周全。所以應該枯竭的禪坐,忘記世間的一切。「獅子吼」這裡指修持佛性。
《涅槃經》說:「獅子一吼眾獸伏,金剛一杵群峰碎……」

佛經中常用獅子吼,來比喻佛祖講經時聲震乾坤的情景。詩人借用此語來說明,自己應該除去夙念,傾心佛禪。最後一句中的「無南北」,意思是無論南頓、北漸,都是禪宗所謂的歸。《景德傳燈錄》記載,五祖之下,曹溪的六祖為南宗,神秀大師為北宗。南宗主頓悟,北宗主漸修。無論南「頓」北「漸」,不必細分,佛教禪宗就是人生歸依。

詩人因友人出家而生感慨,所表達的是自己對人生的體察和認識,人生的諸多磨難與不幸,使得詩人對現實有了清醒的認識。他認為,唯有佛教禪宗才是解脫人生煩惱,平敷內心創痛的一劑良藥,於是便傾心向禪。詩人潛心向佛,並不是完全遁世入佛,只是為解脫「煩惱障」。詩人對人世冷眼觀照,無所顧念,達到形神俱佳的超脫之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