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過中年,骨頭裡就有了虛隙。數九的風,穿衣蝕袂,把空洞的腿脛骨吹得山響。人活到這份上,算是土埋了半截。一輩子就這麼長,一睜眼一閉眼就沒了。真到了歸去來兮那天,這葬身之地還是個愁事。都說,入土為安。但這土,並不好入,一方土地有一方菩薩。都到了寸土寸金的時代,土地到哪裡都叫資源。又說,天涯何處無芳草,青山處處埋腐骨,但這處處的青山都是人家的財富,你要沒個一二十萬就拿不下來。老父親80出頭了,到處給自己找公墓,70歲找起,找了十年,還沒著落。一把「朽骨」,無處安放。那就只好活著,賴著。沒錢,誰好意思甩手就走。
上帝不管這些,自造人那天起,就在它的格式合同裡,赫然寫下「從那裡來,回那裡去」的霸王條款。太多的人不信這邪,又是派童稚三千,瀛州尋仙。又是組織千人煉丹,煉化不息。最後,篤信了「服金者壽如金,服玉者壽如玉」的傢伙,不僅沒能擺脫命運的安排,還給後人留下了49歲夭折的笑柄。殘酷的事實教育了人類,不能求長生但可求永恆。從古埃及的大法王胡夫,到馬王堆的貴婦人辛追。他們不能抗拒死亡,但能折騰到肉身不腐,朽骨長存。那些精妙絕倫的埋骨術,被帝王將相們發明和推崇,世襲和傳承,在漫長的時間堆積裡,進化成了一種國粹及風尚。
原來,建一個墳,埋的是整個肉身。肉與骨頭,受之父母,焉能拆分。現在不同了,一把火燒成了灰。埋不埋是一個樣子。這順道理,塵歸塵,土歸土,留一具臭皮囊倒玷汙環境。書上說,骨頭中的主要成分是鈣。鈣是最不易消解的東西,水都溶化不了它。世界都腐朽了,骨頭還在。恐龍就是現身說法,6000萬年了,骨頭拼出來,仍不失高端大氣。好在人類是一種智慧的動物,管你腐不腐朽,消不消亡,一個木頭或石頭的小盒子就化你為神奇。五尺之軀,收納進一個幾百毫米的空間,四稜四角,有品有型。就算膽大,敢開啟那雕花飾金的盒蓋,那又能看到什麼——不過是灰,是土,是塵埃,是碳化物,是物質的分子式。真應了那句老話——枯莖朽骨,何其神哉。
人之身,一共就206塊骨頭。每一根骨頭都有每一根骨頭的用處。這是上帝的取捨,離散了,就難以再聚合。小時候就上過當,說牙齒掉在地上,會長成樹。以為人長大了,綠樹就能成蔭。後來才明白,沒有哪一棵樹是我的,到真掉牙時,連掉牙的地界兒,也不是我的。
又說到埋骨之地——得有講究。埋好了,是兒孫的福。人要活得平庸,那得從祖墳上找原因。《周易》上說,得水之地為上等,藏風之地為次等。這等那等,影響的是後人的造化。從這個理論基礎出發,推理可以反證。好風水,後輩們自然有好的承續。垃圾的風水,後輩們自然就岌岌可危。
2005年清明,么爸從鄭州回來祭祖,非拉上老爺子和我。幾年不見,這個曾經一米七五的漢子,才過七旬,就把一頭的黑髮掉了個精光。想一想,不容易。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現在家裡,就倆孩子,都過了中年,還在為職業發愁。我猜么爸回來,是不是要為「葉落歸根」作一些鋪排。祭祖,只是話面,骨子裡實實在在的念頭,則是為自己尋一個歸處,即便不是什麼風水寶地,至少還不至於缺陰少陽,禍害了子孫。
二
我的祖籍,是四川的安嶽。對我來說,「安嶽」兩字,不過是傳說中的一地名。四十歲那年,第一次回去。後來又去過幾回,都是走馬觀花。吃一頓飯,履行個儀式。回若干趟鄉,收穫就一個。我發現——安嶽人有一種遊牧的性格。他們的一生,註定要漂泊。離開是一種生存的方式,他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前赴後繼。重慶、成都,甚至是西昌,或更遠。每次去親戚家都見不到人。所有的人,年輕的、力壯的、有點手藝的,都在外地。偶爾歸來的人,都掙了錢。回來就為了修房子。房子修好後,也不住,又再離開。房子在,故鄉就在。飄得再遠,也有根線繫著。
房子,是安嶽人的終極目標。房子的背後,除了作物,就是墳塋。活在它鄉,葬在故土,似乎就是對葉落歸根的一種完美詮釋。所以,土葬仍是安嶽人的保留節目。我在去永清的路上,就看到了棺材。它們以接踵摩肩的形式霸佔了一條小街。密密麻麻的船形柜子堆碼嚴謹,整齊劃一。陽光一照,木頭的表面就泛映出一種凜然的黑光。據粗淺了解,這種實木容器的價格,一定會取決於產品的重量和製作板材的厚薄。這是另一種對生命價值的折射——死亡在濃縮打包之前,被仔細地規劃出了份量和厚度。做棺材生意的商人,一定要靠產品的品質,才能保持對「逝者如斯夫」的敬重,同時也是他們維繫財路的一種方式。
還有,在安嶽,更多的人視殯葬為儀式。他們對生命的自然回歸,保持著一種審慎和淡然的態度。在亡靈入土的前夕,他們會極儘可能地摻入愉悅、搞笑和滑稽的東西。用大量的喜劇元素,來稀釋悲慟,我在那裡見識了這樣一種職業,叫哭喪。站個人的角度看,這是一個絕對的技術活兒。專業而極富職場操守的哭喪人,總是供不應求。她們哭的方式和內容都決定了交易結束後的評價和支付,這一點似乎更接近網絡營銷的經驗。一般水準的哭喪,只能達到痛說革命家史的悲愴效果。極品的哭喪人能插諢打科,嬉笑怒罵,瀕臨借屍譏世的境界。川劇鑼鼓是必不可少,它以一種零亂和噪音式的叫囂,傳遞著一個生命的溫度,在這塊土地上滑落至零的訊息。走向死亡的骸骨,在行將塵封於地的前夜,歷經這諸多文化元素的薰陶,就顯得彌足珍貴。
這就是安嶽人的習俗,也是一種消解和懷念的智慧。走南闖北的安嶽人越來越睿智,他們從城市裡帶回財富的同時,也帶回了城市的靈智。那年回家,正趕上清明。清明在鄉下是一個節日。同村同姓的人聚一起,吃個飯,議個事,把老祖宗留下的族譜綹一綹,叫清明會。聽說我們一行人回鄉祭祖,清明會的同姓人都很興奮,拉著我們就往墳包上跑。到了地兒,就叩頭。接近於老年痴呆的父親,十多年沒回過鄉了,糊塗著,結果,稀裡譁啦地燒一堆紙燭,焚幾扎錢紙,才發現不是這地界兒。同姓人都說,不要緊,不要緊的,畢竟還是一個姓,同是老祖宗,不分彼此,不能算錯。經這智慧的一勸,剛剛從我們內心裡升起的那點陰霾,瞬息就被這道從善如流的光芒驅散。我們不再吝嗇,樂滋滋地看著同姓的祖輩們分享掉祭品的一半。
分享是一種美德。人的內心都掖著美好,一升華就無私了。俺祖輩想必也是個樂善好施之人,我不分,他也要分。據說那一年,尚有幾畝薄田的祖爺爺破敗了,賣掉了一處蓋在「高屋基」的房子,搬到了低洼的山後。從小就爭強好勝的蔫老頭,趁著天高皇帝遠,操袍哥,種大煙,幹起了苟且的勾當。儘管是小面積栽培,也不聲張,同道中的癮君子們還是會聞訊而來。他們風塵僕僕地趕到,也不講究,徑直躺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快活。但世上哪有能遮風的牆,鄰近一些患病的窮苦人家也有了察覺,他們不斷地攆上門來,趁著空地給床上的老爺們捶腿揉肩,擦汗打扇。不為錢,目的是吸一口「飛煙」。「飛煙」,就是癮君子吸進去再吐出來的那口氣兒。別低估了那口氣兒,它是好東西,頭痛腦熱,急痧暴痢,幾口就好。吸「飛煙」的精髓是分享,這與袍哥人家的精神祈求相符。在那個缺醫少藥,貧病不堪的地方,這種分享可看作是一種「懸壺濟世」的義舉。但這「壺」也不好懸,官府知道了,也要緝拿。最後的祖爺爺是一跑了之,他沒有帶走家財、田畝和房舍,甚至沒有帶走他最疼的孫子。
我最後也沒能抵達那個叫「高屋基」的地方。能去的路都過於坎坷,車底盤幾次在石頭上摩擦出巨響。平曠的安嶽大地,在一個叫永清的角落,猶顯得凹凸和崎嶇。當我們最後趕到老祖宗聚集的墳場,我有些驚訝。此地不僅視線敞亮,還是一順陽坡。一座破敗的小山神廟屹立墳頭,遠近也就二十來米。小廟荒廢多年,瓦頹牆傾。一把長滿鐵鏽的大鎖緊鎖木扉。但廟宇之上,仍然有紫氣氳氤,祥雲蓊蔚。隔了牆,我借相機的閃光看清了裡面的形貌,一長排菩薩正襟危坐,披紅掛綠。廟門外,莊稼葳蕤,野蒿齊天,瞅一眼就能明白,此仍大福大貴之地。
對於神的敬畏,天生自帶,由來已久。我曾經聽從過一個摯友的勸導,逢廟必入,逢神必拜。不幸的是,我的親人們也步了我的後塵。他們的堂屋中間不僅張貼了馬恩列斯毛,還裱糊著天地君親師的紅符。更有甚者,旁邊再添一聯:敬天地千年富貴,祭祖宗萬代榮光。只要是個神,我們都篤信。但我們的執拗卻沒感動神,它忽略了我們。特別是在我們人生的拐點和生命的關隘。我納悶,被神漠視的那些至愛親朋離他們就那麼點距離,按鄉裡人的說法,就差幾根田坎。是神靈們短視,還是應了「遠香近臭」的道理。我肯定,一定是他們的無動於衷,才把我和我的親人們拋向了逆境。
父親算是揭了謎底:你爺爺不在這裡,他死在潼南,埋也埋在潼南。我恍然明白,安嶽雖是故鄉,但卻不是親爺爺的埋骨之地。我的希望在潼南。我們一家子的希望都在潼南。
三
爺爺的骨頭在潼南,潼南是他的最後歸宿。我與潼南的淵源,不止於此。1994年下海,合伙人就是潼南土著。為接當地一暖通工程,我與合伙人數次奔赴潼南。就在潼南城邊,大佛的旁邊,幾個懷揣小九九的傢伙,花天酒地,一擲千金。
我爺爺去潼南時一定沒有我的那份瀟灑。那一年,祖爺爺跑了,爺爺熬不過鄉裡人的白眼,帶著一家老小四海飄零。簡陽、遂寧都去了,還在成都混了半年。浪跡中無意間碰上了當年與祖爺爺一起操袍哥的薛爺,他說,來潼南吧,「仁」字輩在潼南有堂口。爺爺權衡再三,最後奔了潼南。
潼南不大,找個落腳的地方也不容易。幾次搬遷,最終穩定在一個叫河街的地方。河街,也叫邊邊場。因為有涪江的水利,川西的乾貨、鹽,以及川北的菸葉都要在此集散,是潼南早年的水陸碼頭。它與著名的潼南大佛近在咫尺,立在大佛廟的閣樓之上,能見河街,相去也就500來米。它狹窄和扁平的形狀,極像一條停靠在涪江邊上的破船。小街稀稀疏疏有百米之長,百十戶人家。抬滑杆的、補皮鞋的、捨命耍把式的、招搖撞騙的,囊括了潼南城最底層的三教九流。1997年第一次去河街,沒人給我講往事,直覺就覺得那地兒是一「江湖」,舊街舊巷舊茶館,老滷老酒老臘肉,憑空裡能嗅到一股俠氣。
後來我想,就在我躺床上逍遙的地方,時光倒退了近七十年。那一天,我窮困潦倒的爺爺拄上了一根叫「撐」的物件,在涪江的河邊,在一個神的面前,開始了安身立命的生活。「撐」是下力人的工具,它是棍,又不是棍。是拐,又不是拐。如果非得要詳述一下當時的物流工作者的具象,大約是這樣:上身是四川人特有的青布棉袍,腳下是草鞋;頭上纏一塊青帕,肩上是一根纖擔,也就是比一般扁擔要長的扁擔;手中一拄棍。這棍,就叫「撐」。從潼南的河街到安嶽的李家,200斤重的菸葉,收入是半塊銀洋。我百度了地圖,跨兩縣,過潼南的太安和安嶽的石洋兩鎮,往返約為157公裡。一塊袁大頭,現在的收購價大約是400元。我在潼南城裡,一夜就輸3000,花2000,這點錢,能夠讓我爺爺跑他媽25個來回。
四
生活苦點,總算有保障。聽出生在河街的么爸說,邊邊場的那一段日子,大約是老一輩們最踏實和最安穩的生活。臨河而居的一家子,有一個菜園,園子裡有一口水井。上次回去,井還真在,條石堆碼,六稜形——相當標緻的井。六十出頭的么爸坐在臺沿上,爬上爬下,重回了當年。
離開河街是1947年的事。那一年,我婆婆犯了大錯。她把一頭被大水衝來的死豬,做成了一家人的飯菜。當天,快滿三歲的么爸,發起高燒,一嘴的牙,全掉了下來。父親也幾度昏迷,嘴唇發黑,說著胡話。吃完肉就上路的爺爺讓人抬了回來,那個晚上,日月無光,天地遁形,隱忍於這個家庭一萬年來的疼痛集體暴發,所有的人,全部的人,都在吶喊,都在嚎叫。1947年夏天的某個晚上,在潼南,在一個叫邊邊場的地方,蜩螗沸羹,哀聲不絕,所有的神在黑暗中悖過臉去。到早晨,爺爺死了,他的身子,隨晨光的那一抹漸亮的曙色,緩慢僵硬。
對於爺爺的埋骨之地,父親和么爸都有確切記憶——大佛邊上的金觀音。大佛和金觀音,一個神和另一個神。而當災禍與苦難降臨的那天,所有的神都選擇了沉默。這一切理所當然,18世紀英國一個大人物,他作了歸納——邪惡盛行的唯一條件是善良者的沉默。
我該算作是善良者吧。沉默,我也喜歡。後來去大佛,都不在節氣。不過節的日子,遊人就少,弘大的寺廟猶顯得空階闃寂。一個人立在佛前,喜歡與這個活了800多年的「八丈金仙」四目相對。它不言,我也不語。那個時候,我的一腔悲憫,他的滿肚福善,就在這樣的沉默中水一樣地流趟。埃德蒙·柏克在歸納善良者時,把神作了隔離。上帝目睹了一切,上帝也是自始自終的沉默者。埃德蒙·柏克刪除了對上帝的責怪,他仍是神的追隨者,而我不是。我賦予神,人格的一面。所以我慶幸,爺爺還在大佛身邊,與神同行。現在他們可能是哥們,還可能是鄰裡,總歸是個鄉親。他們不僅一起經歷過苦難與兇險,還一起見證了萬事萬物的變遷。
從大佛再往右十米,就到了叫金觀音的地方。那裡原是一小廟,現在只剩一塊石碑。它的旁邊,仍然有墳。那年,我爺爺入殮,終於穿上一雙線底的布鞋。還是長衫大褂,還是青布纏頭,比人家還多一根「撐」。
爺爺一走,婆婆與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失去了生活的依託。1947年的年關,她們再次離鄉背井,在一個晨曦微露的黎明,搭上了一條投奔重慶的木船。這一回,神靈終於顯現。佛光驟起,涪河耀金。靜穆的大佛,用他那雙慈善的眼睛,目送著劫後餘生的一家,從那一刻,緩慢地完成了從鄉村到城市的升級。
五
五年沒去過潼南,當年陪我重走故鄉之路的老秋,現在,卻靜靜地躺在了南山腳下。他的埋骨地堪稱奢華,雙穴,獨碑,兩邊點綴了無數的鮮花和松柏。這是一場令人羨慕的死亡,高效和迅速地進入到屬於自己的領地。頭晌午還在亂花叢裡捕蝴蝶的他,到第二天就幻滅成了一堆灰燼。據說醫生三年前就判了他死刑,這傢伙從不吭氣,比誰,都活得滋潤。早年置下的墓地,都等不耐厭了。入土為安,這一安又是兩年。不知道這安安靜靜的老秋,是不是帶給了後人福祉,我很期待。
我現在不進廟宇,不信鬼魂,徹徹底底與神有了隔閡。我敢肯定我與神的相悖相離,只是時間問題。醫生說,你現在就是半條命,想苟延就得忌口。忌口多累,完全不符合快樂至上的人生哲學。我是頂著老婆的罵,什麼都吃,大魚大肉,一快朵頤。死不足怕——隨處的青山,收留過我的先輩,也可以再收留一個快樂得徹底的文酸。生命是一種物質,在它的數量和質量之間,我選擇後者。
最近,汪峰這哥們很紅,他的歌越來越具有思辯和哲理——「用你那芬芳的乳房把我在公路旁埋葬」。必須承認,他用一個香豔和情慾的埋骨之地,來藐視了死亡,藐視了我們傳頌的神和風水。
這不是多數人的理念。現代媒體傳播的資訊裡,獨善其身的活命招式,才能與大眾趣味相迎合。現身說法的人很多,他們也理不清頭緒——胡傳林算是一個。又要想苟活,還講套路。依我的理解,人要想活,屁本事不要,要懂就懂個掙扎。攥著上帝的合同耍賴,沒有講究。活法無限,賴法無窮。
高貴者自有高貴者的墓志銘,卑微者自有卑微者的草頭籤。真要找一塊「得水」、「藏風」的埋骨之地,而手頭的銀子又不寬裕。辦法還是有的,活著,一直活著。
頑固地活下去,是我迄今發現,能夠化解死無葬身之地這塊心病的最好解藥。
作者簡介:
曉垠,原名陳一,自由寫作者,《牡丹》文學優秀作品獎散文獎獲得者。生於1963,重慶土著。現供職於重慶日報圖書出版公司。早年的文學憤青,城市中最老的「原生態散文」的倡導者和踐行者,也是本土文學刊物《紅巖》上萬字散文的破冰者。曾有作品發表於《中華散文》,併入選《新散文百人百家》(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及《中國西部散文百家》(作家出版社,2006年)等書籍。發表於紙刊的文字已逾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