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之刃》與東野圭吾巔峰時期的《白夜行》《嫌疑人X的獻身》截然不同,它無關風月,無關愛恨,而是拿起「手術刀」,犀利冷酷地剖析著引人深思的社會問題:層出不窮的未成年犯罪;無良媒體為博取眼球,消費災難吃人血饅頭;法律無力懲兇,究竟如何修復搖擺的正義?種種地群氓狂歡交織纏繞在一起,拋出系列糾結棘手的問題,東野圭吾再次拷問人性,發出了沉重地吶喊。
雖人性本善,但法律不應是犯罪少年的保護傘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起心動念皆為因,一念成魔皆為果。
《彷徨之刃》中敦也,中井誠和快兒三個不良少年從初中就開始幹盡壞事,恐嚇、盜竊、強暴等兇殘的惡事接二連三,僥倖逃脫並且樂此不疲,直到再次將魔爪伸向了十五歲的少女長峰繪摩,蹂躪羞辱之後殘忍殺害。十五六歲,正值青春大好年華,本應是追求夢想享受美好的年紀,可三位少年惡魔卻為了滿足自己的獸性,將天真無瑕的繪摩摧殘而死,本應綻放的青春美好的光芒,卻就此慘遭扼殺。
這無論是在中國日本乃至全世界,未成年犯罪都是廣受關注的問題。1993年震驚世界的詹姆斯·布爾格謀殺案,兩個10歲男孩殘忍殺害兩歲男童;曾經轟動日本的少年福田孝行慘無人道殺害一對母女,手段殘忍並且毫無懺悔之心;2019年3月18日,江蘇建湖縣13歲學生用菜刀將母親殺害;2019年10月,大連13歲男孩殺害11歲女孩引起社會轟動和輿論指責。
關於未成年人,他們沒有建立起完整的三觀。本著人性本善的原則,大多數國家的法律幾乎都對青少年另有寬容。《告白》裡的森口說:「少年犯只要在隨便哪個兒童輔導機構寫寫作文,幾年之後就能若無其事的回歸社會……越是給了特別待遇、越是議論紛紛,少年犯就越是自我陶醉,於是乎憧憬罪犯的愚蠢小孩就更多了。一開始就知道犯人未成年的話,大人就應該將案件儘量低調處理,好好教訓一下自我陶醉、是非不分的愚蠢小孩才對。」在中國的傳統意識裡,後輩是未來的希望,所以孩子犯了錯,大多數家長都會以「他只是個孩子」為其開脫逃避。可是,大多數家長都忘了,不是所有的錯誤都可以被原諒,不是所有孩子的童年都是純潔無暇的。近些年來屢屢震驚人心的未成年犯罪案不斷引來輿論爭議,犯罪的少年究竟是否應該與成年人一視同仁?他們沒有強烈的法律意識和道德觀念,以為不論什麼過錯都是一句對不起可以解決的,但少年犯的犯罪手法卻兇狠殘暴到令人髮指。而更令我們憤怒的,是許多未成年行兇者很清楚,他們的所作所為有《少年法》保護,因此惡意滋生肆無忌憚,肆意摧殘他人。正是有了相應的法律條文的偏袒,一定程度上縱容了犯罪,降低了未成年的犯罪代價,助長了諸如書中敦也快兒等少年人渣的猖狂放肆。相依為命的女兒被殘殺,可殺害繪摩的少年犯不僅沒有認錯懺悔,反而被法律加以保護,長峰的內心是多麼的痛苦悲恨!誠然,法律不是百分百健全的,而是根據現實分析和社會發展不斷與時俱進的,但儘管如此也不應是魔鬼的保護傘。或許有一天《少年法》會修改,但受害者及家屬卻永遠無法補償,正如長峰的生命在女兒被殺的那一刻就已經隨之消亡了。法律應該注重保護被害者的利益和感受,方能真正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為人民服務,為社會優良秩序的正常運轉服務,否則再健全的法律也終歸是一紙空文。
冷漠看客和無良媒體,是插進受害者內心的第二把利刃
每一件悲劇事發後,都會經過媒體報導和大眾的輿論。不乏某些不良媒體為謀利益吃人血饅頭惡意傳播,而大眾的流言蜚語和有色眼鏡更是雪上加霜。
①社會大眾對事件的漠視需要改變
對於悲劇,大眾似乎永遠都是冷漠看客,彷佛施害者與受害者的世界離芸芸眾生遙不可及,正如魯迅先生所言「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們對別人的事情永遠抱著冷眼的態度,不關心事件發生後他們的生活狀態和心理狀態,再轟動事件也只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對群體心理特性有深刻分析的法國著名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在所著的《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提到:群體只會幹兩種事——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而事實證明,大眾往往選擇後者。正如書中,住宿店老闆得知長峰的遭遇後投來了憐憫同情的目光,但當知道自己的生意會因為長峰居住過帶來消極影響時,就全力配合警察的抓捕。人們永遠都站在自己的利益考慮問題,芸芸眾生為明哲保身而冷漠麻木是否為正義?這也是東野圭吾留給我們的問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維護自己的利益並無不妥,但我們是否也應該集體反思一下,杜絕悲劇反覆上演,讓人心不再冷漠,正義不再彷徨。
②真實報導和正確引導是媒體的責任
媒體作為社會公器,職責是為人民和社會發聲,而一些無良媒體為了博取眼球謀取利益,更是不擇手段,譁眾取寵,惡意引導輿論。在長峰痛失愛女的遭遇下,無良媒體將犯罪細節事無巨細地加以描寫,表面上呼籲正義,同情受害者,實則自身利益為本,內心冷漠毫無溫度。相依為命的女兒慘遭蹂躪殺害本就使長峰萬念俱灰,喪失了生活的希望,而在利益的驅動下,不良媒體還在消費長峰的悲劇,沒有人能體會這位父親內心何其悲慟,他們就是一把無形的利刃,再次狠狠地插進受害者的胸膛。當寬容失去底線,當狂歡喪失良知,又有誰會關心受害者及其父母一輩子無法消弭的創傷?
當法律無力懲兇,人們究竟要何去何從?
故事的結局是令人窒息的,兇犯菅野快兒最終得到了警察的保護,而一心為女兒復仇的父親,末了還是未能如願,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這把彷徨之刃畫上了悲涼的句號。雖說為彷徨之刃,可實際上對於長峰來說,手中那柄塵封多年的槍,卻從未彷徨分毫,「兇手必須受到嚴懲」這一信念也從未動搖,真正彷徨的是以織部警員為首的警察們,織部內心深處多次置疑:自己手中的刀刃是否真正揮向正義的方向?「警察並非站在正義一邊,而是在拼命保護法律」,久冢警官也緩緩道出壓抑於心底的悲嘆。長峰的結局是令人唏噓的,他作為雙重受害者卻倒在警察槍口之下,而真正的兇手卻被保護起來,收容幾年又可以重新回歸社會。東野圭吾順勢拋出重磅問題:如果法律保護了未成年兇犯,那麼被害人的正義又如何伸張?在閱讀過程中,絕大部分讀者都會不由自主地贊同長峰的做法,起碼是持理解的態度。正如久冢所說:「面對孩子遭到殺害的父母,誰能對他們說:『這是法律的規定,請您忍耐吧!』」
關於刑罰的目的,在中國學術界向來眾說紛壇、爭議不斷,主要有:①懲罰說、②改造說、③預防說、④雙重預防說(既有懲罰犯罪分子的目的,又有教育改造犯罪分子的目的)、⑤三目的說(目的之一在於懲罰,預防犯罪;目的之二是一般預防;目的之三在於教育廣大群眾增強守法觀念,積極同犯罪分子做鬥爭)、⑥預防和消滅犯罪說、⑦根本目的和直接目的說(根本目的是預防犯罪、保衛社會;直接目的是懲罰犯罪,伸張正義,威懾犯罪分子和社會上的不穩定分子,抑制其犯罪觀念,改造犯罪分子,使其自覺遵守社會主義法律秩序)、⑧二元說(目的是報應之刑與預防之刑的二元統一)、⑨新根本目的和直接目的說(根本目的是保護廣大公民的合法權益和社會秩序,保障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順利進行;直接目的是預防犯罪,包括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兩方面)。
然而,不管哪一種說法,目的終究是保護,而懲罰只是一種手段,若將手段當作根本目的,實則是一種捨本逐末的體現。長峰這種個人報複式的刑罰終究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犯罪問題,永遠無法跳脫犯罪、報復、反報復的惡性循環。可是,無論是書中的快兒和敦也也好,福田孝行也好,還是前不久的大連男孩也罷,他們內心深處都毫無懺悔之心,對其收容再進行一番形式上的教育以後,又可以重返社會,重複以前的犯罪,接連不斷的,還會有無數的長峰繪摩變成屍體漂浮在河面上,若如此,更為不妥。那麼究竟何為最優結果?私以為通過對未成年兇犯的深刻改造使其徹底醒悟,由內心深處真正懺悔贖罪,唯有如此,方能使社會少一個惡徒多一位良民,從根本減少此類事件的發生。這才是對廣大被害人及家屬最大的慰藉,也是刑罰維繫社會之目的與預防犯罪之目的之間最有效的統一。
總結
「關於為什麼要寫這部作品,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如果非要說,其實就是將心中湧動的莫名情緒訴諸筆端。我曾努力想寫一部娛樂性的作品,最終還是寫成了沉重悲傷的故事。但如果寫得過於輕鬆或明朗,就失去了現實意義。」
關於《彷徨之刃》的寫作目的,東野圭吾如是說道。衡量一位作家是否優秀,要看他能否承擔起社會責任。很明顯,東野圭吾做到了,他不是一個僅會寫愛恨情仇的通俗小說家,還是一位敢於拿起手術刀剖析社會問題的犀利的作家,他帶領讀者直視社會問題,領略人性的灰暗地帶,直擊心靈深處,沉重地拷問著芸芸眾生的良知。
作為社會上的一名成員,公平與正義從不是說說而已。
每個人都應該吸取教訓,承擔責任,有一份熱,就發一分光。教育好下一代人,從根源預防犯罪,讓惡之花不再繼續毒佘,正義不再搖擺不定。正如《喜劇之王》中所說:看,前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也不是,天亮後便會很美的。當凜冬散盡後,這世間便灑滿了耀眼的光芒。願彷徨之刃,永無所用。若有所用,也不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