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尹克雪
在我的記憶裡,東院大爺既無長兄,又沒次弟,咋叫三大爺,一直很納悶。後聽母親講,他上面有兩位姐姐,按年齡大小排列,是老三,因此都習慣尊稱他三大爺,顯得親熱。
提起這個三大爺,還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他姓尹名諱品良,豐縣華山鎮尹常村人。生於亂世,長於饑荒,領家於中國解放的新時期,安福於改革開放的紅利中。
三大爺的一生可謂是命運多舛,年少時,他在本村寨中跟人念過兩年半私塾,只因家境貧寒,末盡學業,壯志末酬,成了他終生的遺憾。
輟學回家後,他協助二老耕種田園,飼養牲口,由生活所迫,曾磕頭拜師學過一年柳琴,他生性聰明過目不忘,記憶超人。不管是《朱賣臣休妻》還是《羅成算卦》,他張口就來。某年某月咱豐縣華山坡裡下過冰雹,刮過龍捲風,何天何日莊中住過中央軍,都能說得一清二楚。被鄉人稱作村中的一位活字典,活地圖。
十五歲時,三大爺已經出落得一表人才,我的大奶奶把華山馬府的親侄女,從中牽線兩家一說和,成全了兩人婚姻大事。婚後,育一子三女,大兒子克彬也遺傳三大爺的基因,自幼聰明好學,從一年級至高中畢業,一直是優秀生,老師對他寄於偌大的希望,勸他報考北京清華大學,考慮家中的經濟狀況,大哥最後還是報考的徐州師範學院。
每逢月底,三大爺徒步及時去徐州給兒子送夥食費一次,幾年來,三大爺往返之華山至徐州之間,風來雨往,受到艱苦,當日去,當日打來回,到底磨爛了多少雙鞋,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為了生計,三大爺背井離鄉多年,去過山西眉縣碾子山打過窖洞,割過麥子,飼養過牲畜。上過東北三省進工廠做過工,負過傷,飽嘗各種辛酸與苦楚。
生產隊大集體時,他大兒子在徐州邳縣教書,工資也很低。當時,三爺爺是村中有名的年年透支的四屬戶,三大爺盼望孫子們長大,寄於期望,因此,給孩子們起名分別為公選、公民、彩霞、彩雲。
為了多掙工分,三大爺當了生產隊飼養員,老人每天起早睡晚,一生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幹一行,愛一行,精一行,敬業愛崗,默默奉獻。由於他手勤,工夫到,飲水足,草料攪拌均勻,牛馬愛吃。
他心細如絲,時間一長,每頭牲畜的脾氣、特點和愛好,他都了如指掌,愛護備至。經他手餵過的牲口個個膘肥體壯,滾瓜溜圓。
每年春季,大隊都要搞一次大牲畜膘成評大會,尹長莊四隊每年評比總是獲頭一名,牲畜頭帶大紅花,肩挎大彩綢的三大爺,上臺上領獎金,衣帽鞋襪,十分榮耀風光。趕著牲口回來時,口中哼著小曲,三大爺腳步輕盈,滿臉笑容,令人羨慕。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生活單調無味,瞎燈摸火,無任何娛樂活動。一到漫長的冬季,喝過湯的村民,都喜歡聚攏在三大爺的飼養室裡,中間堆一火,四邊或蹲或站圍著一圈人,地鋪上、鍋臺上、水桶上和石槽上都坐滿了人,大家聽三大爺天南地北的侃大山,講故事,他用手敲著筦子頭,唱一段柳琴戲,一直玩到半夜才肯離開。
1972年,三大爺編寫的快板《一塊西瓜皮》,在華山鄉文藝調演中,還獲過二等獎呢?
三大爺由於牲畜飼養的好,每年都能繁殖六七隻小牛犢,牛馬咴咴,人歡馬叫,一派興旺。全隊350多畝土地,一到耕種季節,每天都出三口牲畜上套犁地,耕種及時,不務季節,莊稼苗齊苗旺,糧食產量非常理想,被評為華山鄉先進單位。三大爺為生產隊出過力,流過汗,立下了汗馬功勞,功不可沒。
土裡刨食的三大爺,為了補貼家用,在做好本隊飼養員的同時,家中還抽空餵了一頭黑母豬,豬羔能賣錢,供小孩上學費用,豬糞能換工分。
三大爺的三個孫子,高中或大學畢業後,從事建築和鋼構網架工程,一位包工頭,兩位技術員,兩個孫女,在華山鎮上蓋了樓房,還辦了一個車行商店,生意紅紅火火。孫子家蓋了樓房,添置了高擋家具,家中吃住穿,從不叫人操心發愁,咋不叫三大爺開心呢?
每天天剛麻麻亮,梆、梆、梆、梆,東院的三大爺手敲著床幫就唱開了:
喜迎千禧歲悠悠,
老漢遇上好年頭,
一日三餐酒兩蠱,
七天半月雞魚肉。
每天吃罷飯的三大爺總是帶著老花鏡,白天看書報,晚上看國內外的新聞節目,生活不亦樂乎。
三大爺的一生,歷經風風雨雨,飽嘗滄桑坎坷。他曾有過討荒要飯的苦難童年,經歷了無錢上學而痛苦的青春期,走過無法忍讓的打工路,挑起了撫養兒女和贍養父母的重擔,度過了失去老伴,以淚洗面的三十年思念歲月。吞下了喪子之悲,傷兒媳之痛,然而三大爺面對困難,他理性樂觀面對,不折不撓,最終活出人生的精彩。
三大爺一生勤勞務農事,精耕細作麥禾香,十裡八鄉贊慈祥,人人稱頌百歲王。2017年農曆正月初六日,全家為其慶高壽,三大爺喜在心間,笑上眉梢。
誰料,當年的臘月初六,三大爺走完了人生一百年的生命行程。人間有愛,歲月無情,三大爺最終離我們而去。撫今追昔,老人的慈眉善目記憶猶新,和藹可親的音容笑貌,恍惚如在眼前。
祝三大爺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