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才女黃峨: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

2020-12-15 經緯讀史

她與卓文君、薛濤、花蕊夫人被後人稱為「蜀中四大才女」。她沒有卓文君驚世駭俗的愛情、也沒有薛濤恣意瀟灑的生活,更沒有花蕊夫人絕色的身姿,她只有一顆對愛執著的真心!

她就是四川遂寧才女黃峨,明朝一代才子楊慎的夫人。

01少女情懷總是詩

弘治年間的蜀地,一個婦人正在教女兒讀書。小姑娘正是貪玩兒的年紀,拿著書心不在焉地念著,眼睛時不時瞥向窗外。

婦人佯裝不知,微微笑著看了看女兒,將目光收回到手中書卷。見母親並未出言呵斥,女孩兒膽子大了起來,她放下書,悄悄取下頭上金釵在窗紙上戳了個小洞,霎時一縷梅香從此間幽幽透進。

女孩兒更加得意,「阿娘阿娘,你聞這梅香,真好聞吶!」說完聲音低了些,軟糯糯道:「女兒想出去看花可以嗎?」

婦人聞言,噗嗤笑了出來,伸手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溫柔道:「秀眉,今日的書都讀完了嗎,怎麼淨想著玩兒。」

女孩兒露出嬌憨神色,「阿娘,女兒都讀完了!」

婦人道:「那阿娘便考考你,就以此情此景作詩一首,若是作得好,阿娘就帶你出去玩兒如何。」

女孩兒高興極了,看了看金釵又看了看戳破的窗紙,不假思索吟出一首《閨中即事》

金釵笑刺紅窗紙,引入梅花一線香。螻蟻也憐春色早,倒拖花瓣上東牆。

這個年幼的女孩子,便是日後位列蜀中四大才女之一的黃峨。

隨著年齡的增長,小女孩已成為適婚年齡的少女。

黃家有女初長成,滿朝皆知,工部尚書黃珂家的女公子黃峨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去提親的人幾乎快將尚書府的門檻踏平。

但才華橫溢的黃峨對提親之人都誰看不上眼,她有自己的嚮往,希望找一位飽學之士作伴侶,追求一份志趣相投的愛情。

充滿少女情懷的黃峨在痴痴地等待,等待著那個心中的他,等待著那份愛情,期望著早日出現。

02相思離恨知多少

三生石,前生緣,黃峨等待的他出現了。他就是有名的大才子楊慎。

楊慎是武英殿大學士楊廷和之子,正德年間的狀元郎,黃峨仰慕他的才華已久。細論起來,二人身世、才學皆可相配,只可惜楊慎大了黃峨十歲,黃峨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時他已有了妻室。

見過楊慎這樣才華橫溢的男子,普通男子怎能入眼?黃峨不願意輕易許嫁,這一拖便拖到了二十歲。

沒多久,楊慎的夫人不幸去世。因緣巧合下,有人為楊家黃家兩家做媒,1519年22歲的黃峨嫁給了楊慎。雖是嫁過去做繼室,楊家絲毫沒有虧待黃峨,三書六禮、聘禮頗豐,未有一處輕慢。

成親那天,觀禮的人絡繹不絕,城中人聽聞這對有名的大才子大才女結了秦晉之好,沒有不羨慕的。

婚後二人單獨住在狀元府,每日吟詩作對賭書潑茶,日子過得非常舒心。家中園子有不少茂盛的石榴樹,一日夫妻倆逛園子時,黃峨有感而發揮筆寫下庭榴》

移來西域種多奇,檻外緋花掩映時。不為秋深能結實,肯於夏半爛生姿。翻嫌桃李開何早,獨秉靈根放故遲。朵朵如霞明照眼,晚涼相對更相宜。

黃峨與楊慎的新婚生活是甜蜜、美滿的。

世事難料,自以為滿手在握的幸福,突然隕落飄遠,曾經的快樂時光,轉瞬即逝。

1521年,正德帝去世,因沒有子嗣,選了堂弟朱厚繼位。朱厚熜繼位後改年號為嘉靖,還要把他的生父興獻王尊為皇考。這嚴重違背了當時的禮教,大臣們多次上書表示反對。

為人剛正不畏皇權的楊慎更是帶領一百多位官員跪在宮門外痛哭陳情,這一舉動徹底得罪了嘉靖帝。1524年,皇帝先是兩次杖責楊慎,在其傷還未愈之時下旨將楊慎發配到雲南。這對恩愛夫妻,不得不面臨分離。

得知楊慎要負傷流放,黃峨心中悲痛不已,決定與丈夫同行,親自送他去雲南。

在前往發配地的途中,在黃峨的細心照料下,楊慎杖責所受的傷很快好起來。

1524年12月,行至江陵時,路途愈發艱險,楊慎不忍心妻子受苦,勸她回川照顧老父。站在長江邊,望著滔滔江水,這對恩愛夫妻,執手淚眼相望,默咽兩斷腸。黃峨填了一首《鬥鵪鶉》

分手東牆,送君南浦。目斷行雲,淚添細雨。載恨孤舟,戛愁去櫓。廝看覷,兩無語。

當時也割不斷那樣恩情,今日個打迭起這般悽楚。

黃峨回到家中,靜居榴閣。她強壓住心頭悲憤,茹苦含辛,打理家中事務。每當閒靜下來時,望著滿院的景色,總是觸景生情。夢回昔日攜手漫步庭院的情景,夢醒時卻冷清孤獨,斯人遠在天涯,相思無可寄送。黃峨以深沉難抑的思念之情,寫下了廣為傳誦的《黃鶯兒》

積雨釀春寒,看繁花樹殘。泥途江眼登臨倦,雲山幾盤,江流幾灣,天涯極目空腸斷。寄書難,無情徵雁,飛不到滇南。

1526年,楊廷和病重,楊慎獲得許可回家探望父親。楊廷和痊癒後,楊慎帶著黃峨一起回了雲南。雲南生活雖然清苦,卻能與心愛的人相守,黃峨既喜且悲,就這麼度過了三年的時光。

03盼不到愛人來歸

1529年,楊廷和病故,黃峨與楊慎不得不返回蜀地。楊父喪事辦理完後,楊慎不忍妻子跟著自己長途跋涉,顛沛流離,將黃峨留在家中。

離別後,黃峨面對生活的重壓和對丈夫的擔憂使她生出無限悲哀,愁緒與才思交織,她寫下著名的《寄外》

雁飛曾不度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三朝花柳妄薄命,六詔風煙君斷腸。日歸日歸愁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相聞空有刀環約,何日金雞下夜郎。

然而,此次的別離,此後三十年,楊慎始終沒有被皇帝寬恕,漫長的時光裡他只回了蜀地五次。

在這漫長的三十年裡,楊慎納了兩名嬌妾,生了兩名嬌兒。楊慎對黃峨的心漸行漸遠。而黃峨卻執著地在原地等他歸來。

黃峨有怨過、恨過,甚至寫了一道《折桂令》指責丈夫的負心忘情:

寄與他三負心那個喬人,不念我病榻連宵,不念我瘴海愁春,不念我剩枕閒衾,不念我亂山空館,不念我寡宿孤辰。茶不茶,飯不飯,全無風韻,死不死,活不活,有甚精神?阻隔音塵,哪個?好事多磨,天也生嗔。

但是怨也好,恨也好,黃峨就這麼在漫長而無望的等待裡蹉跎了三十年的光陰,盼啊盼,終究盼不到愛人來歸。

1559年楊慎病逝,這一年的黃峨已經是個年逾花甲的老太太了,她壓著悲痛親自前去迎接丈夫靈柩,親自操辦葬禮。

十年後,黃峨病逝,實現了與丈夫「生同心,死同穴」的願望,這也讓黃峨漫長的思念走向了另一世界。

思念是什麼顏色?憂鬱的藍,還是溫暖的黃?或是迷離的灰,還是詭異的紫?沒人說的清。我們從黃峨三十年的思念等待中看到,人生大好顏色在一日復一日的等待中褪色,唯她那堅韌的,執著的愛依然從容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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