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傷疤給別人看,往往會是一個悲劇,因為看的不一定都是醫生;把笑容給別人看,常常會招來妒忌,因為看的不一定都是天使。
兩者經歷的雖然不是一樣的,但經歷者的人生在某些時候卻是出奇相同的,決定這一切的並不在於經歷者本人,而在於他們身後的依附與當時親歷的環境。
現在,我們來講一個女人。
黃柳霜(1905年1月3日-1961年2月2日),出生於美國洛杉磯,祖籍廣東臺山,美籍華裔女演員。
1919年,參演了個人首部美國電影《紅燈籠》。1922年,出演美國電影《海逝》。1924年,出演美國電影《巴格達竊賊》,在劇中扮演蒙古奴隸。1929年,主演英國電影《唐人街繁華夢》;憑藉在該劇中的演出,獲邀出席英國王室宴會。
1932年,黃柳霜與瑪琳·黛德麗合作主演美國電影《上海快車》,該影片在美國取得了370萬美元的首映票房。1936年,首次抵達中國開啟為期九個月的尋根之旅,並拍攝紀錄片。1951年,主演美國電視劇《柳霜夫人的畫廊》,她在劇中以本名出演。1960年,作為首位華人在美國好萊塢星光大道留星。此外,她還與朵樂絲·德裡奧、多蘿西·丹德裡奇、梅·韋斯特及瑪麗蓮·夢露成為「好萊塢銀鑄四淑女眺望臺」的雕像人物。
1961年,黃柳霜因心臟病發作去世,享年56歲 。
現在,我們來講一個男人。
李小龍(1940年11月27日—1973年7月20日),原名李振藩,師承葉問,1940年出生於美國加州舊金山,祖籍中國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均安鎮,世界武道變革先驅者、武術技擊家、武術哲學家、MMA之父、武術宗師、功夫片的開創者和截拳道創始人、華人武打電影演員,中國功夫首位全球推廣者、好萊塢首位華人主角。他在香港的四部半電影3次打破多項記錄,其中《猛龍過江》打破了亞洲電影票房記錄,與好萊塢合作的《龍爭虎鬥》全球總票房高達2.3億美元。
1962年,李小龍開辦「振藩國術館」,1967年自創截拳道,1973年7月20日,李小龍在香港逝世,年僅33歲。1979年美國洛杉磯市政府將補拍版《死亡遊戲》的開映日6月8日定為「李小龍日」(7月8日為錯誤翻譯)。1993年美國發行李小龍逝世20周年紀念鈔票,好萊塢大道鋪上李小龍紀念星徽;同年,獲香港電影金像獎大會頒發「終身成就獎」。1998年11月,獲中國武術協會頒發「武術電影巨星獎」。
我們把他們的簡歷這樣搬抄過來,是想告訴人們,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都是演電影的,雖說,演的內容不同,但都演的是中國的,個人結局也都是一樣的。所以,我們認為,黃柳霜應該被稱為「女李小龍」,不會武術,但苦演中國。二者都成為了那個時代,中國人在美國演電影的悲劇,或者,中國人在美國的縮影。
李小龍的事跡基本家喻戶曉,我們在這裡略去。只說黃柳霜。
黃柳霜是移民美國的第三代華人,其家族赴美的第一代是黃柳霜的祖父,是最早一代到美國加州淘金的華工。黃柳霜的父親叫黃善興,當時在中國城附近開了一家名叫山姆·基的洗衣店維持生計。母親則主要幫助父親照顧家人。黃柳霜共有兄弟八人,她排行老二。
男主內、女主外,孩子又多,小店的生意又一般般,這就註定了黃柳霜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會有一個辛酸的童年。上小學時,因為是華人班裡的同學總愛欺負她,又因為家裡是開洗衣店的,人家總愛向她的身上潑墨汁,還說反正她家洗衣服方便,潑上去很快就洗沒了。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經歷,黃柳霜不愛去學校,常背著家人逃學。有一次,母親讓她去給顧客送洗好的衣服,她得到了客戶一筆小費,她沒有將這筆小費交給家人,而是用它看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場電影。多好玩呀,跟真人一樣,要是我能去演多好。從此,黃柳霜對電影著迷了。
當時,洛杉磯是電影製作中心,逃學的黃柳霜去幹嘛呢——去街頭的拍片現場觀看電影的拍攝。雖說只有9歲,但黃柳霜認定了自己一定能拍好電影,除了向拍攝人員和演員提出各種問題,還央求導演讓她參加演出。
家人發現黃柳霜逃學去片場,已經來不及了,父親苦口婆心地對她說:「我們是華人,一無權勢,二無金錢,你喜歡拍電影,哪會那麼容易出名呢?」黃柳霜根本聽不進去,對電影依然痴情不改。父親看著黃柳霜一天天長大,又改變不了她,就想找個人把她嫁了。黃柳霜不幹,還是沒完沒了地追趕片場,在向拍攝人員和演員認真「學習」的同時,希望能夠感動導演,給她一次演出的機會,哪怕僅僅是露下臉也可以。
1919年,黃柳霜的「機會」來了,電影《紅燈籠》開拍,因劇情需要東方人,是一位英國人的情婦。導演說,弄個群眾演員得了,但因為角色不好,群眾演員也少有人幹。黃柳霜上場了,她毛遂自薦,對導演說:「我可以。」
導演看了看黃柳霜,覺得還不錯,心想可以就可以吧,反正就這麼一個無名無姓的人,誰演都行。這對黃柳霜來說,卻是件天大的事情。雖然鏡頭不多,臺詞也沒幾句,但她還是開始拼命地進行「入戲」的反覆練習,結果「讓導演很滿意」。
作為演員,哪怕是群眾演員,「讓導演很滿意」就意味著還有戲可演,甚至可以說是有了發展的希望。但我們要說的是,因為扮演的角色不好——一個不到15歲的娃娃就去演別人的情婦——此後,演的也大多是妓女、女奴或是白人男性的情婦,衣著暴露性感不說,還要經常在影片中演繹被虐待和欺辱的角色。這些,雖然讓黃柳霜在成為當時的電影明星,但卻把很多「不好的」、「中國人的形象」展現給了別人,成為歐美時尚雜誌中的「妖豔中國娃娃」,而且,在角色的最後都會成為白人男性所拯救的對象。
雖說,這只是電影,但也是當時美國人了解中國人的一個重要途徑,黃柳霜這麼做,無疑等於把中國人的「傷疤」呈現給了美國人。儘管,對此她的辯解很有道理:「那不是我的選擇,即使我不演,也會有其他演員去演,而我會失去僅有的那一點『中國人演中國人』的機會!」但是,當時很多中國人並不這麼看,他們認為黃柳霜演的電影都是「辱華影片」,很多華僑對此提出抗議,甚至舉行流行,通過政府進行交涉,而國內的一些人也認為:「黃柳霜這個中國娃娃把中國這條沉睡的龍演繹得太過軟弱,太過阿諛奉承,只會飾演像妓女一樣的角色來侮辱祖國形象。」
甚至,黃柳霜受到了宋美齡的「封殺」。1942-1943年,宋美齡訪美期間,發表了中國抗日的演講,在美國各界引起巨大的反響。但在好萊塢的演講臺上,很多明星簇擁在宋美齡的身側,就是沒有唯一的華人影星黃柳霜。這是因為在宋美齡看來,黃柳霜代表的是只有洗衣店、餐館老闆,黑幫和苦力組成的舊中國人形象。而且,還是個銀幕上的「大腿派」。因此,宋美齡拒絕與黃柳霜的見面,在她的心裡,中國有的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精英,代表中國形象的應該是這些人,而不是黃柳霜之流。
黃柳霜當時的命運,很像今天疫情期間,某作家寫的日記,名聲是很大,卻不被看好。
事實是,黃柳霜也是做過一些「正面」的事情,如:她曾回國遊覽,受到京劇大師梅蘭芳、電影皇后胡蝶等名流的招待,看到祖國壯麗的河山和悠久燦爛的文化,以及同胞給予的溫暖和關愛,她非常激動地說:「我的根永遠在中國!」而在1942年,她出演的反日宣傳電影《緬甸炸彈》和《重慶夫人》在美國播出,她將這兩部電影的片酬所得全數捐贈給了中國聯合救濟會。
也許是因為想要擺脫「中國娃娃」的形象,黃柳霜此後基本上沒什麼「戲」了,漸漸淡出了影壇。但電影對她的影響還不止於這些,作為女人,需要被愛是必需,但她的一生卻孤孤單單,分明不存在被愛的經歷。她的初戀對象是一個比她年齡大三四十歲、從年齡上講可以做她父親的電影製片人米奇·尼蘭。但這人卻是個花錢的,始終抱著和她玩玩就分手的態度。
尼蘭是圈內有名的花花公子,很濫情,黃柳霜遇見他後,空虛的內心很快被他掌控。黃柳霜很希望與她步入婚姻的殿堂,但他卻將黃柳霜的片酬花了個精光。黃柳霜提出結婚,他告訴黃柳霜,美國當時的法律禁止華裔女子與白人通婚。
後來,黃柳霜與英國廣播公司(BBC)的記者Eric Maschwitz有過一段感情,Eric Maschwitz為她寫過一首情歌《These foolish things》,其中有這麼幾句被流傳了下來:留有唇印的香菸,浪漫的旅行機票,如果我的心有翅膀,就讓這些傻事帶我到你的方向……但是,這段情感最終還是沒有成活下來。
沒有事業、沒有愛情,也就談不上快樂,在苦悶壓抑的生活裡,黃柳霜開始選擇用酒精來麻痺自己。最終導致1961年2月2日,因心臟病突發而去世。在她的墓碑上,除她母親的名字外,別無其他。據說,她生前曾說,待她離開人世,她希望她的墓志銘這樣寫:「她死過一千次,那就是我的人生故事。」但是,她走後,卻沒有人替她寫這幾個字,也沒有人去聽她那「死過一千次」的故事。
我們沒有辦法改變歷史,但我們卻有能力解讀經歷。
到這裡似乎可以說說李小龍了,說下李小龍與黃柳霜一樣作為電影人的相同結局了——李小龍位於美國西雅圖的墓地,被全世界武術愛好者視為聖地。李小龍的墓碑是絳紅色的,上面有他的照片、英文名字「BruceLee」以及中文原名李振藩。墓碑上面還註明,他是截拳道的創始人——但是,他死後的1988年,他的妻子琳達與他的朋友和學生、作家湯姆·布裡克再婚。1991年,琳達再嫁給股票經紀布魯斯·卡德威爾。而在1993年,他的兒子李國豪在美國拍攝影片《烏鴉》時,被道具槍射出的一顆真子彈擊中腹部不幸身亡,年僅28歲。
有人說,李小龍對社會的最大貢獻有兩點:一是拯救了處於危急存亡期間的粵語片,讓香港電影重新煥發青春;二是向好萊塢輸出文化,告訴全世界中國人不是東亞病夫,更不是傳統好萊塢電影中,那些阿諛奉承的小人。但是,李小龍的成功影響到部分美國影人對華人的印象了嗎?回答當然是沒有。同樣,黃柳霜把中國人演成「中國娃娃」,中國人就真成了「中國娃娃」嗎?回答當然是否定的。
我們說,形象不是靠電影就能演出去的,就能改變的,道理很簡單,那不過是電影而不是現實。想要改變自身的形象,就得去用實力和拳頭說話,而不是電影。直到現在,某些美國人對中國人的看法改變了嗎?回答是:沒有。一直沒有。這就是黃柳霜、李小龍當時親歷的環境,現在還存留著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