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什麼圖？
一張打了馬賽克的圖。
聽起來是句廢話，但事實上，從這張圖被打馬賽克開始，它就變成了另一張圖，再也無法回到最初的「美好」了。
因為打了馬賽克的圖，是不可逆的。
不過這事還得從最近一款名為 JavPlayer 的視頻工具講起，它聲稱能夠讓「打碼」的視頻變「無碼」。結合 FANZA 等日本成人網站購買的內容，JavPlayer 能讓裡面有馬賽克的地方都變得肉眼可見。
人眼辨認不出，不代表機器也辨認不出。
讓看不見的被看見
馬賽克（mosaic），這個源於古希臘的拼貼鑲嵌工藝，進入網際網路時代後，就成了一個同時兼具著偉大與糟糕的「兩面派」工具。
▲ 舊時的馬賽克和現在的馬賽克。圖片來自：freeword.com
偉大的地方在於，它通過模糊或遮蓋那些敏感信息，保護了人們的隱私，隱去了血腥恐怖等不適畫面，也規避了版權風險。而糟糕的地方就在於，那些隱隱綽綽的圖案背後，掩蓋了太多赤裸的渴望。
JavPlayer 就想幫人們釋放這種渴望。
這款軟體，主要就是利用了 AI 技術，通過大量 CPU 和 GPU 的 AI 運算，把馬賽克模糊化再銳化，然後讓 AI 推算出圖像缺失的內容，並進行類似的預測，再將有馬賽克的像素部分重新填充，最後生成最接近原圖的一個版本。
就像「DeepFakes 將明星換臉」一樣，JavPlayer 換了一種形式讓人們幻想的內容再現。
▲ YouTuber 六指淵測試 JavPlayer 還原程度，圖片效果如同被柔化處理
此前，已經有很多成人視頻網站出現「無碼破解區」，那些打碼的隱私部位籠罩著一層層薄霧，雖然可以看到具體的形狀，但還是很多細節部位不自然。
不過無碼視頻依然散播開來。儘管並非原視頻，但它在技術之下越來越接近真實，不僅會損害視頻中演員的權益，還會很大程度影響日本「馬賽克化」的影視產業。
這樣的「去碼」之路，其實年年都有研究者前赴後繼，各類新軟體也已經屢見不鮮。
Google 2017 年推出的 Google brain，可以根據馬賽克中高低像素的變化規律，預測出照片中人臉的原貌，比如識別紅的是嘴唇，就把馬賽克部分還原成嘴唇，但經常會錯得很離譜。
去年在 GitHub 上線的 DeepCreamPy 項目，聲稱通過新算法，能修復任意尺寸和形狀的圖像損壞。
研究者收集了 10 萬多張未打碼的原圖，最終發布了一套預構建模型。人們上手操作很簡單，只需在模型之上對照流程來做，放進去的圖片就能去掉馬賽克。
這讓「去除」馬賽克的過程越來越親民了。
畢竟在這之前，「去除」馬賽克需要高性能電腦來對視頻加工，用一般配置的電腦運行 JavPlayer，一分鐘的視頻要幾十分鐘才能「去碼」。
只是，此「去除」依然非彼「去除」。
想清除馬賽克？沒那麼簡單
1980 年代的日本男性雜誌上，昂貴的「馬賽克清除儀」廣告四處可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現在，AI 讓馬賽克去除技術越來越逼真，真假的界限就變得模糊不明了。
不過為了讓網絡時代的影像內容更加安全，南加州大學開發的一個圖片加密工具 P3。
研究者拿德克薩斯大學的學者的「去碼軟體系統」來識別 P3 修改過的圖片，識別率只達到了 17%，在此之前，該系統對 Youtube 模糊視頻的識別率可達到 80～90%。
所以當 AI 識別複雜的「去碼圖片」時，反而等於打上了一層新碼。
▲ 圖片來自：Reddit
所有修復軟體，能否讓損失的圖像「去碼」後更接近原圖，除了技術本身的影響，最大因素就是馬賽克的深淺程度。
而前面提到的 DeepCreamPy，甚至像英偉達和麻省理工聯合開發過的「毫秒精細化模糊圖像」AI 技術，還都只能處理打碼層級較低的圖片，進行粗糙的修復。要想徹底復原圖片，根本不可能。
所以事實上，沒有一個工具能真正意義上「去碼」。
現有的軟體能做到的，只是在 AI 精密的計算能力之下，通過龐大的資料庫，在無數圖像中填充、匹配和原內容相符的圖像。
這不是「還原」，而是「識別」和「模仿」。
那麼，讓馬賽克消失這件事，為什麼這麼難？
我們還要回到馬賽克本身來看。
圖像由像素組成，將一張圖片打上馬賽克，就是在一個區域內，按照固定間隔，隨機選擇像素點的顏色，然後把區域內所有像素的顏色取得平均值，變成新的顏色填在方格裡。
打比方說，有一行數列是 2 4 6 8 10，我們「打碼」後就變為了 6 6 6 6 6。
但我們沒法根據平均數 6 6 6 6 6 來判斷它的前身是什麼數字。更何況，打馬賽克的過程要複雜得多。
所以，馬賽克在軟體中形成後，並不是將舊圖隱藏了起來，而是直接刪除了圖像的細節像素。像素丟失過後，沒人知道原來的像素到底是怎樣的。
無法做到物理無碼的人們，只能努力做到心中無碼了。
未來，無碼時代會來嗎？
我們為什麼需要馬賽克？
1896 年，銀幕上的一個短短的吻，引起了當年那個封閉時代的軒然大波。
但也因此，馬賽克開始成為一種電影中的遮蓋技術，在影視世界變得五花八門：模糊色塊、柔化處理、光線處理……
後來，在大部分場景中，馬賽克都被用來掩蓋「十八禁」的符號，涵蓋了性、血腥、暴力等元素。
特別是在日本的成人產業中，馬賽克打開了該產業合理製造的大門。
畢竟日本刑法規定，製作售賣裸露視頻是違法的，加了馬賽克後的影像，才開始有機會正常流通，在這塊「遮羞布」後縱情聲色。
如果不是因為馬賽克，或許我們壓根看不到它們。而且，對一些從事該職業的男／女性來說，鏡頭之下已經讓人無處可藏，馬賽克就是它們最後的溫柔。
▲ 圖片來自：《馬賽克日本》
現在，我們還會在很多特定場合的畫面中看到馬賽克的身影，馬賽克把「保護」的意義，延伸到了更遠。
比如在法制節目中遮蓋犯罪嫌疑人的臉，或在影視作品中看到品牌 Logo 被塗抹上模糊的霧面，識別度日益精細的 Google 地圖上，也有許多地方都進行了模糊化和特殊化的馬賽克處理，隱藏了那些軍事秘密。
回歸內心，馬賽克更是人性的剛需。
它那欲說還休的神秘感，挑逗著人類無窮的好奇心；它讓生猛直接的事物變得飽有情趣，讓「猶抱琵琶半遮面」變成一場耐人尋味的美妙騷動。
這薄薄的一步之遙，卻給了我們無限的想像空間。
▲ 圖片來自：《馬賽克日本》
毋庸置疑，現在或未來，我們都需要馬賽克。它會以各種形式出現，但必然不會消失。
而 AI 等技術的進步，或許能讓打碼內容越來越逼近真實，但我們可以決定，它是否有必要達到真實。或者，看看它是否能在真正有利的地方進行愛與奉獻。
比如說，在「圖像清晰化」上獻力，讓考古資料變得更有據可依，或像偵探片裡那樣，在刑警在馬賽克錄像中看不清嫌疑人時，能生成最接近嫌疑人的樣貌，為人海抓捕嫌犯幫一把手。
畢竟當技術與道德或隱私有衝突時，就別在人性和法律邊緣試探了。
如果我們擁有了「去碼」的技術和能力，也要珍惜「有碼」的安穩和權利。
否則不僅「無碼時代」不會來，現實還會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