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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暉
一出恩怨情仇的劇本，正在江蘇寶利國際投資股份有限公司（300135.SZ，以下簡稱「寶利國際」）上演——侄女婿鄒愛國在姑父周德洪控制的寶利國際任職高管，卻被周德洪與公司舉報職務侵佔和受賄，繼而入獄；侄女周士芳則實名舉報姑父周德洪三年。
2021年1月4日，寶利國際公告公司實際控制人兼董事長周德洪因涉嫌單位行賄罪，被檢查機關刑事拘留。自該公告發出後，該公司股價大幅跳水，最低觸及2.09元，至1月8日收盤，4個交易日下跌14%；總市值僅為20.55億元人民幣，與其上市之後曾經達到巔峰的150億市值相比，已經跌去逾8成。不過，周士芳和鄒愛國的辯護律師朱明勇道出的一些鄒愛國案件的細節以及相關辦案人員的情況，牽出周德洪被刑事拘留案中案。
侄女的舉報
周德洪1月4日辭去公司董事長等一切職務，並由其子周文彬出任公司董事長，但周德洪仍為寶利國際的實際控制人。
經濟觀察報記者向寶利國際董秘王學良詢問周德洪案情，王學良表示「除了一張拘留通知書，其他什麼都還不知道。」
在周德洪被刑事拘留之前，曾遭侄女實名舉報，並且持續三年至今。
2018年5月，周德洪的侄女周士芳通過微博等社交媒體，實名舉報自己的姑父——時任寶利國際董事長周德洪，周士芳稱周德洪「在重大事項的披露上，仍然不按照證監會的有關規定進行披露」，以及「根據我們掌握的證據材料，周德洪在寶利公司的經營活動中涉及其他多項違法犯罪事實。」
經濟觀察報記者輾轉聯繫上實名舉報人周士芳，她回復記者：「周德洪的刑事拘留，現在還在調查階段，我們暫時不方便對外透露，如果到時候可以的話，我再告訴您。」
周士芳的丈夫鄒愛國，是寶利國際成立之初的發起人之一，亦曾在寶利國際擔任營銷經理、副總經理。
鄒愛國2017年因為寶利國際報案而被公安機關抓捕，以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和職務侵佔被二審判處有期徒刑6年6個月。
上個月，也就是2020年12月18日，鄒愛國的申訴，被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駁回。
周士芳表示，我們接下來將會向江蘇省高院遞交再審申請書。
鄒愛國案
在2010年寶利國際遞交的招股說明書中，鄒愛國作為公司發起者，持有27萬股，股東排名第六位，擔任的職務是營銷經理。
周德洪、周秀鳳夫婦為寶利國際的實際控制人，招股書沒有披露鄒愛國與周德洪、周秀鳳夫婦之間的親戚關係。實際上，周秀鳳是鄒愛國妻子周士芳的姑媽，鄒愛國是周德洪的侄女婿。
鄒愛國於2003年6月進入寶利國際工作，至寶利國際2017年3月向經偵報案並導致其被抓捕，一共在寶利國際工作了13年9個月。
2015年11月25日，寶利國際因信披違規被證監會立案調查。被立案調查的背後，有寶利國際前員工舉報公司轉移利潤。
一年之後的2016年12月30日，寶利國際公告稱：證監會公布第一次調查結果，寶利國際未及時披露俄羅斯公司、新加坡公司的投資項目變化，董事長周德洪被處以30萬元罰款和三年市場禁入。
寶利國際向證監會提出申辯，6個月之後的2017年6月8日，寶利國際再次公告證監會的調查結果，周德洪的三年市場禁入被撤銷，只是處以30萬元罰款和警告。如此一來，周德洪得以繼續擔任上市公司董事長一職。
鄒愛國案，就在此期間發生。
周士芳稱，寶利國際因為受到證監會調查，對公司進行了改革，當時鄒愛國擔任公司高管，主管瀝青的銷售，周德洪稱高管不能拿銷售提成，讓鄒愛國把客戶交給公司，領取年薪。 但鄒愛國不同意，因為鄒愛國認為銷售是其強項，其銷售業績一度佔據公司江蘇市場的70%，提成遠超年薪。鄒愛國希望辭去高管，繼續做一個普通的銷售員，繼續拿提成，周德洪不同意，雙方發生衝突。
2017年3月，寶利國際向公安報案，鄒愛國以職務侵佔罪和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被逮捕。律師朱明勇和周士芳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辦鄒愛國案件的警察中有無錫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三大隊大隊長錢鋒和無錫市公安局國內安全保衛支隊支隊長馬建洪。
紀委網站顯示，這兩位警察錢鋒和馬建洪，目前均已經被立案調查。其中馬建洪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於2020年8月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錢鋒於2020年9月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鄒愛國逮捕後被關押在看守所。記者查看鄒愛國庭審直播視頻中看到，鄒愛國在庭審中說，其在看守所期間，曾被警察從看守所提到周德洪的辦公室，寫下「檢討書」和「懺悔書」，籤下3000萬元的欠條，同時向寶利國際轉帳970萬元，以及放棄其銷售瀝青的業務費700萬元，後面兩筆金額在法院民事訴訟中均得到認可，但法院認為該涉案金額屬於刑事案件未予以在民事訴訟中主張。
周士芳對記者說：「鄒愛國被逮捕後第二天，我去公安了解情況，公安人員一見面就跟我講，周德洪、周秀鳳是你們姑父姑媽吧，回去好好求求他們吧。聽完這話，我明白一切，接下來我向他們多次求情，請求他們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家人也向他們溝通求情。」
一審中，江陰市人民法院認定鄒愛國在擔任寶利公司營銷部經理、副總經理期間，以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銷售瀝青拿回扣）318.95萬元，職務侵佔21.79萬元。鄒愛國於2019年4月19日一審判決6年6個月有期徒刑。
鄒愛國轉帳給寶利公司970萬元，以及放棄700萬元的業務提成，金額之和遠超過他在案件中被認定受賄318.95萬元和職務侵佔21.79萬元的總額。
相關人員相繼被調查
2018年5月，周士芳開始通過微博等社交媒體，發出公開信，實名舉報她的姑父周德洪。
周士芳在舉報信中寫道：「周德洪在寶利公司的經營活動中還涉及其他多項違法犯罪事實，面對有關部門的調查未如實說明情況。」
另一方面，鄒愛國不服一審判決，向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2020年6月2日，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鄒愛國案進行二審判決，維持原判。
鄒愛國不服，繼續提出申訴。
2020年12月18日，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駁回鄒愛國申訴。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在駁回申訴通知書中寫道 ，「你利用代表寶利公司籤訂合同的職務便利，在合同中約定了運費付款方式及交貨地點為買方所在地或買方指定地點等，並指定孟某代為運輸，從中收取好處費的行為，符合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的法律特徵。你收受董某給予107.2125萬元的好處和回扣，有相應購銷合同、財務帳冊、銀行往來憑證及證人證言等證據證實，你主張收取董某款項是基於雙方間的借還款關係，但沒有證據證明，且其中要求支付30萬元是你個人行為，不代表寶利公司的意思表示，原審判決認定你構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無不當。」「關於你要求公安機關及寶利公司退還1648萬元，二審法院裁定認為不屬於本案審理範圍故不應理涉屬正確。」
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鄒愛國的申訴予以駁回。「案件發生後，一路的艱難，痛苦是不能言語，這經歷很難用簡單的言語來說明白。」周士芳說。
在鄒愛國案件中，還有一些其他相關人員的信息。其一審法院——江陰市人民法院的院長王立新，於2019年10月落馬被查，王立新被調查時候擔任的職務是鄒愛國二審法院——無錫中級人民法院的副院長。也就是說，鄒愛國的案件從一審到二審，貫穿了王立新的任期。
2019年9月，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時永才被亦被立案調查。
鄒愛國的辯護律師朱明勇說：周德洪勾結公安人員逼迫鄒愛國拿出3000萬（判決書中無錫中院只認定了1648萬且不屬本案受理範圍），公安人員將鄒愛國從看守所提出帶到周的辦公室籤署悔罪書，公安人員又帶著鄒愛國去銀行辦理所謂賠償款給周德洪，剩下的還打個欠條。然後周買通法院人員冤判鄒愛國。如今一審法院院長已經被抓，公安辦案警察也被調查，二審法官提出辭職……
經濟觀察報尚未能聯繫到周德洪求證上述信息。
2020年12月31日，寶利國際董事長周德洪被刑事拘留。
深交所於2021年1月5日下發關注函，詢問周德洪案情，其涉嫌單位行賄是否會影響到公司經營，以及周德洪個人債務和股權質押情況。
寶利國際1月5日傍晚回復稱，從周德洪的《拘留通知書》內容分析，案件涉及公司責任，但具體情況仍需等待案件進一步調查。周德洪質押了1.42億股，融資金額為9860萬元。
寶利國際在公告中表示，截至2020年9月末，公司資產負債率54%，帳面貨幣資金餘額46,793萬元，資金周轉順暢，目前不存在因實際控制人周德洪被刑事拘留等事項，而產生對公司投融資、債務償還造成重大不利影響的情形。
寶利國際是一家以銷售瀝青為主營業務的上市公司。2020年三季報顯示，該公司前三季度營業收入為13.94億元，同比下滑了17.25%，淨利潤為305萬元，但扣除非經常性損益之後，淨利潤為虧損958萬元。
在此前的半年報中，寶利國際表示，公司營收的下降，原因系受到新冠病毒疫情影響；江南地區2020年6月份長達60多天的雨季，也導致公司道路瀝青營收下降。
2020年9月，寶利國際的股價在觸及5.23元之後，開始一路走低。在2021年1月4日周德洪因涉嫌單位行賄罪被採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的事項公告後，1月5日其股價跳水11.15%，至1月8日收於2.23元。
對於前述事件，經濟觀察報記者將持續跟蹤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