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2月,化名林祺祥的瞿秋白在福建長汀縣水口鎮被捕。此行是因為他肺疾加重,中央決定送他轉道香港去上海就醫。
此前,也是因為孱弱的身體,瞿秋白沒能參加長徵,留在了江西瑞金堅持遊擊戰爭。
說到瞿秋白,這位中國革命先驅者、我黨早期領導人之一可稱人民英模。
青年瞿秋白自接觸進步思想後,1922年在莫斯科成為共產黨員。1923年回國後,他和鄧中夏等人籌辦起上海大學,出任社會學系主任兼教務長,專心於培養人才。
此後瞿秋白逐漸成長為黨的重要領導人之一,並於大革命失敗後主持召開八七會議,此為具有轉折意義之歷史事件。
即使長徵前瞿秋白已不再位列中央政治局,但這位一眼望去書生氣十足、時任中央局宣傳部長的革命家仍然是重要人物,他的被捕必將引起轟動。
其實瞿秋白被捕後一度隱藏身份,他以化名林祺祥應對敵人的逼供,一起被捕的其他人也為其維護,不使他暴露真實身份以便日後營救。
沒想到的是,瞿秋白已被捕的情報經由被敵軍第八師俘獲的中共福建省委書記萬永成之妻徐氏供出,落實在上杭地區。瞿秋白的文人氣質本就讓人疑心,又讓叛徒鄭大鵬指認,「林祺祥」遂確認為瞿秋白。
得到瞿秋白,敵人如獲至寶,派大隊士兵押解到長汀,將他囚於第36師師部。
圍繞著瞿秋白的被捕,從國共內部到社會各界都行動起來。
在社會上,行動最積極的是魯迅。
魯迅與瞿秋白其實結識較晚,兩人在1931年才於上海初次見面,但文人之間的惺惺相惜則早於數年前就已開始,他們通過書信來往,互通有無,進行文學和思想上的交流,已如同熟識的老友。
魯迅對於瞿秋白的文才評價極高,他說瞿的雜文:明白暢曉,一覽無餘,真有才華,是真可佩服。在國內文藝界,能夠寫這樣論文的,現在還沒有第二人。
對瞿秋白的俄文翻譯水平,魯迅也極力推崇:那譯文直到現在為止,是中國翻譯史上空前的筆。
在白色恐怖中,瞿秋白在上海處境兇險,魯迅從1932年11月起8個月內,三次接瞿秋白到家中避險,他在上海的寓所,成為瞿秋白夫婦最可信賴的庇護所。
瞿秋白被捕後,也曾以化名給魯迅寫信告知。魯迅收信後心急如焚,立即展開營救,如果要營救的是「林祺祥」,則相對好辦一些,魯迅先生已經與陳望道等商量,打算以公開方式進行營救,因「林祺祥」名不見經傳,並不是什麼大人物,公開方式反而更有成功可能。
偏偏瞿秋白身份曝光,公開營救再無可能,魯迅轉而走蔡元培這條線,請求蔡通過國民黨高層進行營救。
國民黨這邊,對於如何處置瞿秋白也有過爭論。
瞿秋白不光是革命領袖,還是著名文人,蔡元培多次找到蔣,表示人才難得,絕不可殺。
瞿秋白長期負責宣傳工作,兩黨合作時,瞿秋白多次前往黃埔軍校演講作報告,下面的學生聽眾中不少尊他為師長,其中就有宋希濂。
宋希濂時任36師師長,瞿秋白正是被囚禁於他的師部。宋希濂早在念中學時就讀過不少瞿秋白的文章,對他很是敬仰,又有黃埔之誼,他也自認,當時「對瞿秋白這樣的領袖人物曾經崇敬過,仰慕過」。
然而此時,宋希濂已是中將軍銜的國軍師長,曾經的老師卻成為他的階下囚,宋希濂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為此,宋希濂為瞿秋白提供了很好的待遇,他下令:「給瞿秋白一間較大的房子,供給他古書詩詞文集和筆墨紙硯,按本師官司長飯菜標準供膳;允許他每天在房間門口散步,撤掉警衛;禁止使用一切刑具;自我以下,一律稱瞿秋白為先生。」並向蔣表示應當勸降瞿秋白。
除了宋希濂,國民黨內部也多有人主張留下瞿秋白。當然,有主留的,也有主殺的,以元老戴季陶為代表,他們認為:死有餘罪,不殺,何以立黨國之威?
兩相爭議中,蔣決定先軟後硬,他開出優厚條件:可以不公開聲明反共或寫自首書,只是遷到南京去養病,身體好了以後只從事翻譯工作就可以。
宋希濂帶著條件嘗試勸降瞿秋白,瞿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中統隨後又組織了7次勸降,都被一口拒絕,瞿秋白表示:人愛自己的歷史,比鳥愛自己的翅膀更厲害,請勿撕破我的歷史。
話已至此,勸降已無可能,蔣給宋希濂下密令:即在閩就地槍決,照相呈驗。
1935年6月18日早上,瞿秋白起身換上黑褂白褲,進行了人生中最後一次漱洗。隨後泡了杯茶,點起支煙,留下絕筆:
夕陽明滅亂山中,落葉寒泉聽不同;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萬緣空。
尚未寫完,軍法處長催促啟程,他乃補錄幾句:
方欲提筆錄出,而畢命之令已下,甚可念也。秋白曾有句『眼底煙雲過盡時,正我逍遙處』。此非詞讖,乃獄中言志耳!秋白絕筆。
瞿秋白投筆整衣,從容而出,刑場中山公園內已擺好酒菜,並有人照相。
瞿秋白旁若無人,痛飲幾杯後投杯走向草坪行刑處,一路高唱《國際歌》——他正是國內首位翻譯《國際歌》的人,也唱著戰歌走向刑場。
上午10點,最後的時刻到來,瞿秋白盤膝而坐,對劊子手微笑點頭說:「此地甚好,開槍吧!」遂英勇就義,終年36歲。
瞿秋白留下的照片,皆是一幅書生模樣,這確是他之本色。
1899年1月29日出生於常州的瞿秋白,不管生前身後,文名都大於官聲。他既是文學評論家,又是散文家、社會學家。執教上大時他為社會學系設置的近40門課程大受歡迎,不止本系學生,還有外系、其他大學學生乃至老師都來聽課,教室坐不下,往往室外走廊也人滿為患,社會學系也逐漸成為上大最大的系。
他被公認為上大最好的教員,學貫中西、博古通今。丁玲回憶說:
他談話的面很寬,他講希臘、羅馬,講文藝復興,也講唐宋元明。他不但講死人,而且也講。他不是對小孩講故事,對學生講書,而是把我們當作同遊者,一同遊歷上下古今,東南西北。我常懷疑他為什麼不在文學系教書?
因緣際會,學問連魯迅也佩服的瞿秋白在1922年接受陳獨秀之邀回國工作後,開始了革命家的生涯,為祖國奉獻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和智慧。
瞿秋白既是五卅運動的領導者,又是左翼文化運動的中流砥柱。他的犧牲,是我黨一大損失。
魯迅得到瞿就義消息後,強撐病體,在1936年春天親自抄寫、編輯、校對烈士遺文,集資出版《海上述林》,並親自評價:作者既系大家,譯者又系名手,信而且達,並世無兩。
即使到了1942年,老人家在延安閱讀《海上述林》後,還感慨地對周圍同志說:「怎麼一個人,又懂政治,又懂文藝,要是瞿秋白同志還在就好了。」
如今,瞿秋白烈士紀念館正建於他就義的長汀縣城西羅漢嶺下,常州也建有瞿秋白紀念館,都展示了瞿秋白光輝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