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李志毓 讀書雜誌
編者按
方君璧是現代中國知名女畫家。她早年留法,久居海外,畢生以融合中西藝術為志業。一九七二年,方君璧回到闊別了二十三年的祖國,她為新中國的建設成就和普通人的精神面貌所感動,留下大量寫生作品,畫風亦為之轉變,在古稀之年達到了一個新的藝術境界。在方君璧的歸國日記中,記錄了她的參觀見聞和對新中國的認同,從中可見一個歷經動蕩歲月,熟悉國民黨統治,並長期在歐美生活的知識女性,如何在精神上彌合了歷史的分裂,實現了心靈的「回歸」。
方君璧的歸國日記
文 | 李志毓
(《讀書》2020年7期新刊)
方君璧是現代中國知名的女藝術家。她十四歲留學法國,二十二歲考入巴黎國家高等美術學院,是該校錄取的第一位中國女學生。一九二四年她的《吹笛女》和《H小姐的肖像》兩幅油畫入選巴黎春季沙龍,是中國女性作品的第一次入選,被當時巴黎報紙譽為「東方傑出女畫家」。同時在巴黎求學的雕塑家、詩人李金髮在一九四二年的文章中認為,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燦若星辰的留法藝術家中,「最有成就的是方君璧及徐悲鴻」。方君璧一九三〇年回國後,在廣州同嶺南畫家高劍父、高奇峰兄弟研習繪事,開始試用中國紙筆色墨作畫,畢生探索以西洋技法融入中國意境的方法,良有創穫。一九三八年商務印書館出版《方君璧畫集》,蔡元培作序,稱讚她:既以歐洲工具與筆法,寫本國風景與人物,又借歐洲寫實之手腕,達中國抽象之氣韻,「一種嘗試,顯已成功,鍥而不捨,前途斐然」。
蔡元培為《方君璧畫集》所作序(局部,來源:kongfz.com)
方君璧一八九八年出生在福建省侯官縣一個開明的紳商家庭,家族中的子弟青年時代多被送往日本留學,其中有六人參加了同盟會。她的胞兄方聲洞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生活在分裂動蕩的二十世紀,方君璧的一生也飽經憂患流離與生死考驗。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一日,她親歷河內槍殺案,丈夫曾仲鳴斃命,她自己身中三槍,死裡逃生。而在事發前的兩年中,她似乎已對命運有了預感,屢次在噩夢中目睹曾仲鳴遭遇暗殺。一九五〇年三月二十一日,客居法國的方君璧在日記中依然傷心地寫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是我一生最傷心的日子。……若是沒有三個小小孩子,那時需要一個母親教養他們,我相信我一定也跟他一起去了。」但是她活了下來,並與歷史一同前行,走過曲折蜿蜒的道路,最終目睹了夢想的實現,活出了自己的人生。
一九四九年九月,新中國成立前夕,方君璧和許多有國民黨背景的人一樣,對新政權抱持猶疑、觀望的態度,隻身偕三個小孩重返法國。臨行前,她在香港與李石曾、顧孟餘等舊日師友辭行,面對歷史變局與未知的國運,大家都有些惆悵,她亦暗自感慨,「真走了,要幾時才回來呢」。在巴黎,她遭遇了事業上前所未有的困難,這就是歐洲藝術潮流的轉向。戰後的西方藝術界,抽象主義大行其道,不但她自己的畫,連當年巴黎高等美院那些炙手可熱的老師們的畫,也都「過時」了。一些博物館和畫廊的負責人表示喜歡她的畫,但不願為她開設展覽。而對於那些正在展出的作品,方君璧也不以為然,在日記中說:「我一點不懂,心中很煩悶,覺得如果這樣的可叫作畫,那把從前幾千年的畫理都打倒了,也不用線條,也不用光影……所謂詩、韻、神、妙,都是落伍者的言論了,何必再用功畫呢!」
方君璧作畫 (1938年於漢口,時年40歲)
她本想在巴黎以賣畫為生,結果並不容易。國內的親友又不斷寫信來求助,她在日記中說:「他們說沒有飯吃,我們在此地舉目無親,將來如何,亦不能知。……有三個小孩,如何養大呢?七嫂等要我寄錢,我去叫誰寄錢呢。」這大概是她生平第一次為生計擔憂。國內的家產已悉被沒收。而當一九五〇年五月,她從朋友處得知「中國情形很好」時,當天在日記中寫道:「我想如果做得好,即使我們破產,也應該的,也甘心的。」
在困難面前,她堅持了自己的審美取向與標準,不懈地尋求自我發展,雖未大受歡迎,仍以其寧靜、優美和富於詩意的東方氣息,贏得了一些西方人的喜愛。一九五〇年她在巴黎和倫敦分別舉辦了個人畫展,一九五一年又在巴黎貢底畫廊(Galerie de Conti)舉辦了個展。其後,她的油畫《錢塘江》被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Musée National d』 Art Moderne de Paris)購藏,作於淞滬會戰時的國畫《不食嗟來食》被巴黎賽努奇博物館(Musée Cernuschi)購藏。一九五七年,方君璧移居美國。整個五六十年代,她在香港、東京、曼谷、馬來西亞、新加坡、臺北、華盛頓、波士頓、普林斯頓、布宜諾斯艾利斯、裡約熱內盧等許多地方舉辦過個人畫展,作品廣為海外美術館收藏。
《巴黎聖母院》,方君璧50年代作,紙本彩墨
而這些年中,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故土,尋找著回國的機會。但在東西方冷戰的背景下,這一願望很難實現。直到一九七二年美國總統尼克森訪華,中美之間結束了二十多年的外交隔絕狀態,方君璧才跟隨「旅美華僑回國觀光團」,回到闊別二十三年的祖國。她為新中國的建設成就和普通人的精神面貌所深深感動,用一百餘幅作品記錄了這個時代,在古稀之年達到了人生的又一個藝術高峰。一九七八年十月,方君璧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畫展,作為首位海外華人在新中國舉辦的畫展,她在耄耋之年走完了精神上的回歸之路。
如今在瑞士日內瓦方君璧的後人家中,完好保存著十幾本方君璧的日記,包括一九二七、一九三七至一九三八、一九四二、一九四九至一九五二、一九七二至一九七三、一九七六等年份。在這些紙頁上,留駐著她留法學生時代的青春歲月、抗戰的烽火、歷史轉折關頭的彷徨,以及畢生求索的痕跡。其中一九七二年九月至一九七三年十月的日記最為完整,幾乎逐日記錄著她首次回國的遊歷、見聞與作畫心得,反映了一個長期在國民黨統治下和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生活的知識分子,對於新中國的所思所感。不僅是研究方君璧個人藝術生涯的重要資料,也呈現出一位歷經風雨的世紀老人眼中的新中國圖景,具有深沉感人的歷史內涵。
《北京小院》(方君璧1972年作,紙本彩墨)
「華僑回國觀光團」是新中國僑務外交戰略的一項實踐,五十年代初主要針對東南亞華僑,旨在增強他們對新中國的認同與支持。方君璧參加的「旅美華僑回國觀光團」,是第一批美國華人的觀光團,回國參加一九七二年的國慶活動。十月六日晚上,他們受到周恩來總理的接見。方君璧還記得第一次見周恩來,是一九二五年在黃埔軍校聽他演講,「講得極好,十分動人」。這次接見給方君璧留下了極溫暖的感受。她後來回憶說:總理「風度很好,對人很親切,眼光奕奕有神」。他一看到方君璧就說:「啊,好久不見了!你現在還畫畫嗎?」她說:「還畫啊,希望這一次回國能在國內多畫一些,但不知道我的籤證是否可以延長。」總理說:「這個沒有問題吧。」接著他們討論了對於齊白石和徐悲鴻的看法。總理又給大家講解了國家的大政方針,直談到午夜兩點仍精神奕奕,毫無倦容。方君璧說:「我們大家都為之感動,我心中則留下一個永不磨滅的印象。第二天我寫了一封信謝謝他,還勸他要多多的為國家保重身體……誰知那時他已開始生病,僅有三年就與我們永別了,這是多麼可痛的!
後來方君璧的籤證延長了三次,共歷時一年零一個月。她遊歷了許多名勝古蹟,參觀了南京長江大橋、密雲水庫等新中國的建設成就,還有一些典型的社會主義工廠、公社、學校、幼兒園等,常常感到心潮澎湃。她說:「所到的地方,愈看愈好,愈參觀愈欽佩,見國家蒸蒸日上,欣欣向榮,政府為人民服務,人民為國家努力,這種情況,是以前從來沒有的。看了真令人感動。」這是她此次回國的總體印象。
方君璧日記,1937年11月29日晨過吳淞口
只有了解方君璧的心志抱負與往昔的生活經驗,才能理解她發自內心的感動與欽佩。剛到中國時,她也聽到國內一些親友講述「文革」中的悲慘故事,心情十分沉重。然而當她去上海外灘遊覽,「見黃浦江邊所有船隻全是掛中國旗,沒有一艘外國的」,又覺得「真是開心」。遙想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抗日戰爭淞滬會戰失敗,她由牯嶺撤往香港,日記中說:「晨過吳淞口,真是可憐,一片焦土。比焦土可憐的是間間破房子,似向人訴哭……還有一江上的日本船隻,沿途不見一個中國旗,真可氣死人。」撫今追昔,她感到新中國確實取得了歷史性的成就。
一九七二年冬天,她參觀了著名的北京國棉三廠。第二年春天,又參觀了東北旺人民公社。感到工人和農民的生活確實比過去幸福多了。方君璧的親友在國民黨中都屬於「左派」,在抗戰前曾試行過許多改善勞工待遇的措施,包括打破碼頭工人收入工人取二成、包工頭取八成的舊制,革除包工頭做壽生子嫁娶,工人須送禮的陋習,興辦農工教育,廢除苛捐雜稅,等等,但無一取得成功。一九七三年夏天,她參觀北京雙王大隊後,在日記中記述了一位農民代表所講的,在舊社會父母賣女兒還債、自己淪為叫花子的故事,很理解他心中的仇恨。她還記得一九三七年在南京,她坐於汽車中,路邊叫花子圍著車窗乞討的情景。當時六歲的孩子問她,爸爸的汽車是誰買的?她說,是中政會。孩子說,若能使中政會門口的叫花子個個有車坐,他們必定很高興。孩子的話讓她羞愧萬分。正是這些歷史記憶,讓她對新中國產生了由衷的認同。
而更加讓方君璧感動的,是那些兢兢業業、默默無聞的社會主義勞動者,以及整個社會的樸素氛圍。她參觀了北京工藝工廠後,在日記中寫道:那些工人「個個都是藝術家,而終生埋沒無聞,毫無怨意,使我見到,自覺得很慚愧。我們都是虛榮心太重了,即不為利,尚有一些為名吧」。她也很喜歡那些革命題材的文藝作品,如電影《紅旗渠》《沙石峪》,京劇《紅色娘子軍》等,特別是描述國共內戰初期,華東戰場上人民解放軍運用毛澤東「運動戰」思想,消滅國民黨強敵的電影《南徵北戰》,還有革命現代舞劇《草原兒女》《沂蒙頌》,在日記中感嘆:「實在太好了」,「都好極了」。她看過現代京劇《紅燈記》後,在日記中說:「演得十分動人,我為之淚下。人生這樣才真有意義。想起從前兄姊等做革命,也是這樣呵。」
《京城雪夜》(方君璧1973年作,紙本彩墨,43.5×34cm,來源:artfoxlive.com)
一九七三年三月,是毛澤東發表「向雷鋒同志學習」十周年紀念,方君璧看了《向雷鋒同志學習》的小冊子之後寫道:「使我熱血沸騰,發了燒一樣,真恨這樣年老,不能亦隨時盡力,為人類犧牲,為人民服務。」在北京,她換上了藍卡其布的解放裝。在返美途中經過廣州,選擇住集體四人間,而謝絕了二十元一晚的單人房。她在日記中說:「我想我亦當鍛鍊鍛鍊。」其時,她已七十五歲高齡。
在今天崇尚個人自由與個體價值的人們看來,中國革命長期宣傳的集體主義、大公無私、自我犧牲的觀念,壓抑了個性與個人的創造力,但是對於曾在舊中國殖民政權下生活、親歷過衰弱民族之屈辱的方君璧,最能打動她的,就是將國家、人民福祉置於個人利益之上的家國之情、赤子之心。方君璧的胞姊方君瑛是同盟會元老,為人正直、熱誠、剛毅、沉著,深得孫中山、朱執信等革命領袖的敬重。她的胞兄方聲洞是一多血多淚的烈性青年,懷抱熾熱的民族情感。一九一一年春革命黨人策劃廣州起義,方君瑛力勸方聲洞留在後方,代他們抱必死之心的兒女盡侍奉老父之責。方聲洞不肯,說:「滿清未除,我還管得了家麼!」後來起義失敗,演變成三月廿九日草木含悲、風雲變色的大犧牲,方聲洞也在是役中陣亡。方君璧就成長在這樣的革命黨人中間,終生受著他們踔厲敢死、為國舍家的精神影響,心中永遠有一超越自我的家國理想,因此她能由衷地肯定新中國的歷史成就,會為《紅燈記》落淚,會受到雷鋒精神的鼓舞。這是她的成長經歷與所處的時代環境造成的。
《古殿蒼松》(方君璧1956年作,紙本彩墨)
方君璧每到一地,最重要的工作是寫生。新的景物,新的生活,讓她每天都處在興奮和強烈的繪畫渴望中。北京的勞動人民文化宮和中山公園,是明清兩代的太廟與社稷壇,遍植古柏,參天蔽日。中山公園更有七棵遼代興國寺的大柏樹,已逾千年,蒼古遒勁,美不可言。方君璧在沒有參觀安排的日子裡,常在此流連作畫,達到廢寢忘食的程度。她在日記中說:「人生無幾,我愈來愈想畫了。」這次回國,她共畫了一百二十多幅畫,早年空靈、憂鬱的東方氣韻,被質樸、明朗、欣欣向榮的現實生活所取代。
方君璧擅長人物畫像,很能傳達出人物的內在精神。一九四三年她在北平為齊白石畫像,兩小時完成。齊白石看罷拈髯微笑,說:「你倒有一些本領。」即叫夫人把長衫拿來,說「我請方先生吃麵去」。這在齊白石已是隆重的禮遇。然而在民國時期,亦有人批評過方君璧的畫缺乏力度與熱度,離民眾太遠,好像畫的對象除了小姐、老人、案上清供,就再難找到別的了。在肖像畫中,她最滿意的幾幅,畫的都是女工和老工人,尤其是福州工藝脫胎廠的磨漆老師傅像,畫出了他的精神狀態,很神氣。
《方君璧國畫集》(來源:kongfz.com)
方君璧久居海外,對於新中國美術的發展與革命歷史題材繪畫不甚了解。回國後看到許多國畫的鴻篇巨製,深受震撼,在日記中說:「中國的藝術也有新面貌了,我畫不來這樣大魄力的畫呢。」受到內心豪邁情感的激發,她也開始構思一些更大幅的作品。一九七三年初夏,她在北京動物園畫了許多速寫:熊貓、獅、虎、鶴,睡在樹下的工人,風中拂動的柳條,舉著冰棍的小孩,心想如能用心畫成大畫,必是好畫。一九七三年八月二十四至二十八日,中共「十大」召開,她想畫群眾遊行歡慶的隊伍與多面紅旗,但那種聲勢浩大的行進場面,她從未畫過,不由得感慨自己「畫力」太差,而慚愧不已。
作為一個畫家,方君璧畢生的追求是將目光所遇的自然之美、生活之美和內心對於美的感受,用畫筆傳達出來。她最愛畫花,而常困惑於「花光」難寫,花的「風神」難寫,高度要求藝術對於美的表達與再現能力,這使她的作品往往具有明麗、典雅的風格,體現出理想性與寫實性的自然融合。一九三八年她在武漢時,遇到連日大雪,天寒地凍,而屋中一盆垂絲海棠開放得嬌豔無比,她不禁感動,在日記中說:想不到外面那樣冷酷的天氣,這花竟似「一貴家小姐,不知道世界事一樣」。這也是她的畫給人的印象。她筆下那些誕生在殘酷歲月中的白梅、海棠、水仙,也好像不知道她本人的痛苦,不知道世界上有戰爭、暗殺、生離死別、爾虞我詐一樣,淨潔脫俗,兀自開落,在時光的流轉中,散發著寧靜的美麗。一九七二年冬在北京,一位大夫稱讚她的畫「美化了人生」,她十分高興,在日記中說:「我時時以為我是毫無用處,如能美化了人生,豈不有用。」這使人想到蔡元培在民國初年提倡的「以美育代宗教」思想,其理想境界在於以藝術陶養情感,使心靈在藝術欣賞中得到淨化而日趨高尚,以摒除自私自利的算計,破人我之見,去利害得失之心。作為民初留法教育運動培養的第一批藝術家,方君璧可謂自覺實踐著這一理想。
《國慶》(方君璧1973年作,紙本彩墨)
一九七三年九月的一個晚上,月光如水,方君璧散步來到故宮前,見月影倒映水中,與柳絲城樓相映,莊嚴靜穆,一種思古之情油然而生。這一年的國慶節,她來到天安門廣場,看到燈火輝煌,群眾歡慶的景象,感到古老的中國正煥發出勃勃生機。十月十九日,她去中國美術館觀看了「全國連環畫、中國畫展覽」和「戶縣農民畫展覽」,覺得農民畫最好。當天,她給周恩來、毛澤東各寫了一封信,「表示心中的仰慕」。第二天,她懷著極度不舍的心情,踏上了返美的旅程。
在此後的有生之年中,她又四次回國,足跡遍布祖國的名山大川,留下了大量的寫生作品。正如她的次子曾仲魯先生在二〇一五年北京「方君璧回顧展」序言中所說:「從油畫到國畫,從巴黎到北京,她曾走得很遠,然後,一輩子仿佛都在走著回歸的路程。她在中國最後的一天是一九八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在方聲洞兒子方賢旭的陪同下,到廣州參加黃花崗起義七十周年大祭。就像一九一二年隨君瑛、曾醒、仲鳴去法國前夕時一樣。她的起點又成為她的終點,數十年的回歸終於到達了目的。」方君璧在後半生獨自求索的歲月中,曾有過許多孤獨、迷茫的時刻,但她從未停止前進的腳步,一步步超越從前的境界,這一促使她不斷成長的動力,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方君璧作畫 (約1963年,時年6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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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讀書》新刊 | 李志毓:方君璧的歸國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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