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豪腸,七分月光,三分劍氣,繡口一吐,半個盛唐。余光中在《尋李白》中的詩句傳誦經久,勾畫出酒香豪邁,縱橫捭闔的盛世闊景。
唐朝是大開大合,兼容並包,政治融合的時代,「劍非萬人敵,文竊四海聲」劍作為一種文化意象,以獨立的姿態橫亙在這個時期,古往今來的盛世繁華,離不開酒酣胸膽,少不得月光繁錦,缺不得才子狂狷,但是何以大唐一柄清傲鐵劍,孤凜修俊,在唐朝舞臺天地?
一 、劍身的實用價值
起於軒轅,興於大唐,我國早在《黃帝本紀》中有關於劍的記載,「帝採首山之銅鑄劍,以天文古字銘之。」銅劍銘文,符合我們對於劍的想像,但是考慮到上古時期的冶煉技術等,只可判斷當時出現的是劍的概念,為廣泛意義上的武器。
《禮記》中記載,商朝已經產生了劍,但是劍身長為十餘釐米。形制上與匕首的作用相似。商朝中後期產生的劍,矛頭與匕首相結合衍生出雙刃的劍, 直到春秋戰國時期劍的產生均是作為冷兵器發揮攻擊防禦作用的產物。
自秦至漢,關於劍器的選擇與佩戴裝飾也逐漸衍生成一套標準,反映當時的身份等級制度與權利體系。
按照人的形貌大小,劍從最初的短小精悍,逐漸演變為長劍在身,在著名的荊軻刺秦的記載中,荊軻將魚腸劍淬毒藏於圖卷中,行刺中以短劍擲秦王,陷於銅柱,由此可見當時劍的形式與我們現在理解中的長劍並非一致。
但是劍的規是逐漸發展的過程。《史記》記載,秦代的劍已經長達90釐米,比如秦始皇的佩劍達7尺,約1.46米,也正是因為佩劍的長度導致秦王在遇到刺殺時,一下難以抽出劍身。由此劍作為具備防身軍用的武器不斷進行演變,逐漸適應實用及裝飾兩個方面的要求。
劍作為兵器,在作戰過程中具有「劈、砍、刺、壓、格、洗」等一系列劍術招式。
大唐疆域遼闊,民族融合,加上對外疆土擴張,抵禦外敵的政策與兼容並包的民族氣魄吸引了一大批壯志豪情的文人武士,行走於山川或徵戰於疆場,近身攜帶劍作為防禦的武器,已成為拒敵於外,護衛自身的表徵。
二、劍道推波助瀾
唐朝尚劍離不開皇室對於道家的推崇與宣傳。司馬遷將「論劍」提高到「與道同符」的標準,提出不具備「信廉仁勇」等品質的人,不足以談論劍道與兵法,這個道理與談論道法是一樣的,談論劍道對內可以治身,對外可以應對外界的憂患,君子的道德修養與之相通。
在道家風氣盛行的時期,傳經頌道以及變法施咒的道家子弟手中持有一柄清冷長劍,對內修身,對外匡扶正義,斬妖除魔。
此外劍氣所指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高尚品格,經過道家的傳承與發展,結合皇室的推動,劍所表徵的正義與卓絕迅速融合到個人的劍身與修養的那個中去。
「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崇尚無為而治,借著修行以參禪悟道,大家渴望修煉成仙,超凡脫俗。道家的文化裡包含著入世大展鴻圖,仗劍天涯的人格理想,又兼具出淤泥而不染,兩袖清風,不理塵世的灑脫不羈。
寬袖衣衫,長劍在身,道者玄妙形象在盛唐時期廣受推崇,成為文人武者競相追尋的。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唐代「詩仙」李白一生好酒,長身翩躚,劍術精湛。「萬裡橫戈探虎穴,三杯拔劍舞龍泉」 ,「我家青幹劍,操割有餘聞」,一聲「青蓮居士」「謫仙人」其中寄託的也是道家出世,不與俗塵的清雅與傲然。
古往今來的帝王君主莫不追尋長壽與成仙,大唐盛世下,眼觀四海昇平,狼煙暫平,君王更是將從事修仙之道的術士推崇到極高的地位,「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道家以劍為法器,一榮俱榮,作為本土宗教,盛唐時期尚劍習俗更為濃厚。
三、舞劍盛行不衰
隨著疆域的開闢,至唐朝時期,劍從最初的兵器形態在戰爭中的作戰價值降低,伴之而起的是其禮儀及藝術意義的提升。唐朝文化的多元性催生出文藝的大繁榮。
唐玄宗時期興建「梨園」,創辦「教坊」,從西胡歌舞到越南音樂,梨園弟子八千,音樂舞蹈發展盛極一時,其中劍舞藝術更是技藝純青,廣受追捧。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作為觀賞的藝人劍舞,在矯若遊龍,騰蛟起鳳,氣勢恢宏的招式中來回變換,自由穿梭,以其渾然天成,飄逸霸氣引得眾人爭相稱讚,拍手稱好。
相傳張旭在觀看完劍舞之後,反省參悟,切磋琢磨,創出起承轉合酣暢淋漓的張旭狂草。也正是劍舞藝術將劍的護衛效果由男性武將轉向女性。
大唐是包容的朝代,男女的社會地位較之明清有更大的平等,「先帝十女把錢人,公孫劍起初第一」女性獲取更大的社會主動性之後將舞蹈藝術與劍術藝術相結合,將具備盛世氣勢及舞蹈之美的打過太毒展現的淋漓盡致。
到得明清時期,為加強中央皇權,推行「存天理,滅人慾「的理學思想,女性被徹底壓迫到極低的社會地位,此外宋朝家國飄零,版圖蠶食,對內削弱兵權,對外求和政策,導致武將弱化,佩劍氣勢相較大唐去之甚遠。
除了藝人劍舞之外,軍營中的劍舞同樣興盛。軍隊中犒賞三軍將士,用戰鼓做伴,配之以軍號。
《劍器詞》:「聖朝能用將,破敵速如神。掉劍龍纏臂,開旗火滿身」; 「今朝重起舞,記得戰酣時」……軍隊的劍舞更多賦予作戰的技術及豪邁,為振奮三軍將士的雄心壯志,鼓舞士氣增添勁頭。
在文總是起「李白詩、裴旻劍舞、張旭草書」為三絕。「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曾當百萬師」,裴旻身經百戰,縱橫疆場,王維的詩句道出將軍劍術高超,更稱讚將士為國殺敵的英雄功績。
劍舞除了藝人、將士之外,唐朝尚劍更多的為文人所推動。朝代發展講究「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但是盛唐時期的文人尚劍之風。
一方面源於道家文化的出世思想的影響,另一方面是劍本身的象徵意義,君子高潔,錚錚鐵骨,志向遠大,此外還有文人希望報效國家,一展胸中才華,同仇敵愾的個人情感寄託。
詩人寫詩是直接用文字戰士自己的內心情感,但是佩劍確是多以劍明志,像李白「十五好劍術,遍幹諸侯」;詩聖杜甫年少時「拔劍欲與龍虎鬥」;曾參「酒泉太守能劍舞,高堂置酒夜擊鼓」……唐人尚劍更多了一層文人情感寄託及託物言志的精神取向。
劍舞藝術離不開道家的劍道並行,道家藉助劍施道布法,人們相信道家子弟手中一柄長劍可以通天徹地,降妖除魔。
尚劍思想迅速傳播,「劍人合一」「劍樂雙舞」等概念拔地而起。富有想像力的文人甚至將劍作為自己修行以及生活的陪伴者,認為劍富有靈性,衍生出「劍魂」「劍魄」「劍靈」等意象,將劍作為有生命意義及人格精神的存在。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修煉思想滲透其中。幹將莫邪,魚腸七星等寶劍名稱作為自己佩劍獨一無二的標誌。有的統治者為了練成寶劍,甚至要以生人獻祭。
寶刀配英雄的思想在寶劍配英雄中同樣適用,寶劍象徵了權利與等級。中國古代歷史中,青龍偃月刀、雌雄雙股劍、劍等等富有名氣的兵器都歸屬於一個主人,兵刃也隨著歷史人物的興衰留下經久不息的佳話。
四、劍的身份象徵
像日本武士佩刀,刀的裝飾材質象徵著不同的身份地位。西周時期有「虎賁之士說劍」的說法,到春秋時期冶劍技術開始發展,秦漢時期根據劍身長短,劍的規格裝飾等衍生出身份地位的佩劍裝飾。
唐朝時期,劍作為一種象徵,雖然上至天子,下至平民均盛行佩劍,但是其中亦有明確的身份權利的表徵意義。
明清時期,有欽差大臣帶著「尚方寶劍」巡視四方,劍斬不法之徒。尚方寶劍,劍鋒銳利,冷冽無私,不單單是護身的法器,更是皇帝權威的象徵。
《杜陽雜編》中記載唐德宗佩戴火精劍的典故:「其國有山,方數百裡,出神鐵。其山有毒,不可採取。若中國之君有道,神鐵則自流煉之為劍,必多靈異。」表述只要中國國君是明君,神鐵便會自己形成寶劍,在此寶劍更是明德聖君的象徵。
唐人尚劍,唐劍多出自名家之手,像流傳至今的龍泉寶劍,匠人名作,一劍難求。唐人佩劍則具有悲天憫人的時代氣息,潛藏著文人將士為國為家、施展才華的豪情壯志。
經濟的大繁榮,政治的相對安定,文化的兼容並包催生了劍舞藝術的發展,為剛柔並濟的劍道傳承大開門路。
20世紀90年代以來,「香港回歸劍」「澳門回歸劍」「千年龍劍」等中華寶劍隨著歷史大事記誕世,更是象徵揚我國威,不可冒犯的國家品格,尚劍是昔日唐朝的特色,更是當今國人選擇,傳統劍文化將蘊含大國品質不斷綻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