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遊戲》:夜王之戰,爭議中的轉折

2021-01-08 澎湃新聞

《權力的遊戲》來到第8季第3集,最終季共六集正好是半程,夜王之戰算是掀起了一陣巨浪,為之後更宏大的風暴做了鋪墊。

這一集是令人震撼的,無論是場面還是劇情走向。然而從口碑來說,劇迷們卻不買帳,豆瓣觀眾充滿對作戰方式的吐槽和不滿,IMDB代表的美國觀眾則把評分一路從9.9打到現在的9.0。相比之前雪諾率守夜人「艱難堡大戰異鬼」(第5季第8集),以及雪諾打敗小剝皮奪回臨冬城的「私生子大戰」(第6季第9集),都獲得9.9的高分,本集場面雖更為浩大,卻引發了不小的爭議。

爭議主要集中在對劇情的不滿上。有觀眾吐槽:本集場面10分,劇情2分——把《權遊》下降到了「麥可·貝」(《變形金剛》導演)的水平。更有不少觀眾痛心地感覺,這一次「夜王之戰」毀了劇集之前9年70多集的潛心營造,完全不是熟悉的《權遊》了。

異鬼軍團,看起來那麼拉風,但是……

如果你都看到這兒了,肯定不怕劇透了。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

「夜王死了」。

網友對夜王之死的調侃

一個從全劇第一場——同樣也是原著第一序章——就開始展現恐怖手段的角色,一個花了八年時間,從一兩個人發展到千萬大軍的堅強勢力,一個不畏艱難默默迎著風雪前行的狠人,眼看就要發展到勢不可擋的態勢,就這麼突然死了。

死之前連一句臺詞都沒有,我們對他的動機、歷史、欲望基本都沒來得及了解。只知道他善於擲標槍,同樣是龍焰中的不焚者,而且還會笑。

真是既聲勢浩大,又相當令人痛心的反派退場方式。

如果說《權遊》一向以劇情突變著稱,劇迷們紛紛做了最終結局的猜測,誰死、怎麼死都不意外,那麼夜王在這時這樣草率地死去,仍然讓人大跌眼鏡——畢竟還有三集呢。我們能期待的,大概就是這一季的後三集中,編劇還能給他找個潛在繼任者,比如第一繼承人布蘭,比如萬一登不上鐵王座的龍媽、瑟曦,或者是雪諾的好朋友山姆,誰都行,只要能填上找個坑就好,為未來的夜王復活再埋下點伏筆。

否則,夜王,堂堂的一方霸主,綿延八季的終極boss,就成了美劇史上最大的龍套。

「夜王」為「布蘭」撐傘

即使這樣的變化來得猝不及防,細細想來,仍能看出內在邏輯,以及原作者喬治·馬丁草蛇灰線沃野千裡的布局水平:

以紅袍女、閃電大王為代表的光之王信徒,在前八季中一直是獨立於其他勢力的存在。當所有國王女王都在覬覦鐵王座,甚至代表中立的守夜人軍團團長雪諾都因為血緣獲得了繼承鐵王座的順位權時,只有紅袍女一直堅定守護著光之王的信仰,自火光中窺視模糊不清的啟示,數次以活人獻祭,又搞暗殺又巫術復活死人,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與黑暗決一死戰」。在原著中,甚至這一組隊伍中還有「石心夫人」——凱薩琳·徒利,奈德·史塔克的夫人,二丫三傻的媽媽,應該在「血色婚禮」中已經死去的女人。她和閃電大王一樣,也是死而復生,為了光之王的正義理想而莫名復活了——這是《權遊》電視劇中砍了最可惜的角色,雖然沒多少戲份,但讓人有無限期待!

「閃電大王」貝裡·唐德利恩

這群帶有神秘主義設定的配角,瘋狂的信徒,怎麼看都沒有直接剷除夜王的「主角像」。然而當他們和同樣具有神秘主義氣質的二丫結合在一起時,對夜王施以最後一擊,就變得順利成章了。據說二丫是喬治·馬丁的妻子最喜愛的角色。她對夜王的一劍,成了整集的燃點。現在看來,有「作者之妻」的光環加持,她相比雪諾等主角,更有機會能活到最後。

艾麗婭·史塔克

當看到最終結局,再回頭看紅袍女的精神鼓勵,閃電大王的肉盾犧牲,才明白原來都是為了輔助二丫崛起。之前所有劇情中對於這些人物著墨不多卻讓人印象深刻的設定描寫,都有了劇作上的核心意義。而紅袍女梅麗珊卓,這個全劇中最為魅惑的角色,也終於能以類似獻祭的方式退場。之前劇集,在復活雪諾之時甚至有極為突兀的一場,交代了原著中尚未來得及提起的人物設定——原來她是依靠項間紅寶石維持美貌的垂老女巫。在本集中她開場一貫神秘地從黑暗中出現,預言了自己的死亡。最後又在風雪中以垂老姿態退出——本集的最後一個鏡頭,也算是符合了她綿延八季的角色重要度設定。

梅麗珊卓

而本集的戰鬥進程,也體現著美國影視工業的最高水平。不僅是場面浩大,一場長達1小時20分鐘的大戰,劇情編排在悄然轉換,也頗多玩味之處。

先是大戰前氛圍的營造:不同兵種嚴陣以待,紅袍女為騎兵大軍加成了好看但卻沒什麼效用的火焰皮膚,給士氣做了鼓舞。然而轉眼又是無邊無盡的黑暗吞噬點點星火,也送走了第一波炮灰多斯拉克騎兵。敵人尚未現身,卻暗示了極端強大的戰力,與無法戰勝的悲壯意味。

隨後開始的混戰,在地面大軍的死守與天空魔龍的噴火兩線中展開。場面浩大又有每個人的戰鬥特寫,戰線遠近安排得當,把整個戰事的進程交代得非常清楚。隨著代表死亡的暴風進入,場景開始陷入漫天沙塵暴似的昏黃之中。所有的戰鬥由此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隨著主要人物「撤退」的吶喊,氛圍也越發接近於恐怖。

灰蟲子

從守城開始,形成了戰鬥的新階段。紅袍女的祈禱點火,異鬼大軍踩著同伴越過火線,蜂擁而上越上城牆,從城門殺入城內,都能更加感覺到人類抵抗的力所不支。從平原戰轉入守城戰,整體視覺也從原先的一覽無餘,形成了高低錯落的複雜變化。這是從整體作戰轉入分線的階段,根據人物不同,幾條故事線也開始並行推進:二丫在城內的躲藏與鼓起勇氣,地窖中小惡魔等人的不甘心與忐忑不安,城門處熊島萊安娜與巨人靈同歸於盡,從不同側面描寫出一場大戰不同區域的慘烈。

萊安娜·莫爾蒙

為了鋪墊結尾的最後一擊,劇情開始更轉入到無可挽回的絕望之中:龍被擊落,夜王喚醒了更多的死靈戰士,雪諾連和夜王面對面決戰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四處躲藏;魔龍飛了,大熊喬拉身為備胎,自覺守護著絕望的龍媽;地窖被攻破,小惡魔和自己的妻子三傻有了最後充滿感情意味的對視;心樹下的布蘭終於被夜王圍困,席恩在絕望中鼓起勇氣,以自殺式的衝鋒為給史塔克家族帶來的災難而贖罪……所有主角人物按情感關係分組,形成了豐富的小戲劇段落,總體又籠罩在共同的絕望氛圍之中,相互掩映,強化了情緒。

龍媽和喬拉·莫爾蒙

正是在這樣的排布下,二丫的最後一擊才顯得那麼讓人激動。和所有「最後一分鐘營救」類似,反戈一擊總是在最後關頭才出現。但如果缺乏之前對「最後關頭」危機的營造和描述,反擊也不會來得那麼震撼人心。

事實上對於整體的戰役進程,有不少觀眾都有更符合軍事學的看法:比如認為騎兵部隊不應該先正面突擊送一血,而應作為預備隊,待時機從側翼衝散敵軍陣型;或是城外不應該大軍排開陣型決戰,而應該以火焰和地形攻勢作為陷阱,引敵軍入陣進而消耗;守城則按照中國古代方式,滾木礌石沸油火攻,也都是可以的,絕不應該只以人力拼殺……這些固然有理。然而劇情排布,在一定程度上合理即可,重要的還是人物越來越陷入危機,引發觀眾的同情。就像來自草原的騎兵部隊,戰力固強,大家卻最沒有感情,開場送了也就送了。如果是守夜人軍團或自由民或無垢者去送,怎麼看都不是那麼合適。

人物的死亡先後,都是根據重要度安排的。作戰方式哪怕愚蠢,只要符合了觀眾的心理軌跡,也比成功地大獲全勝好看。

雪諾

總體來說,第三集的精彩,仍然夠得上《權遊》一貫的製作水平。當然全劇劇情自轉入喬治·馬丁還沒寫的那兩卷開始,總顯得有些單薄,不復頭些年對人物和場景描寫的深刻與紮實。而轉入到結局部分,更是屬於另起篇章,之前可吃的劇情紅利越來越少。所有觀眾不滿的來源,其實是「文學名著」降格為「影視劇情」帶來的簡單與粗暴罷了。夜王之死並不突兀,把舞臺留給觀眾更熟悉的人類演員也屬正常。但死得那麼輕易,確是有些可惜了。只能期待原著還有機會問世,到時能看到一個更為詳細而夠分量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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